不會忘記。

    慕容曦。

    他活著,果然還活著……

    隻是不知道,他會活得如此淒慘卑微,受盡折磨……

    她狠狠捂著自己的嘴,強忍著不敢哭出聲來。

    慕容晴微微輕歎,拍著上官紓羽的肩膀,無言安慰。

    “曦公子……”

    一個丫環模樣的清秀少女緩步前來,神態倒十分恭敬,“小姐說,這株‘四君子’在天亮之前,一定要栽種好它……”

    她指著慕容曦手中的那株茶花,笑容滿麵。

    慕容曦看也不看她,淡淡應了聲:“是!”

    “小姐說……”

    “茗玉……”丫環還欲說什麽,被身後一聲美妙如天籟的喚聲打斷,她立即垂頭不敢作聲了。

    文緋兒衣袂當風,手挑一盞美人燈,在風中搖曳不定。

    清冷脫俗的臉龐上,淺淺笑意,一片雲淡風輕,悠悠道:“幾時話多了?”

    茗玉臉色勃然大變,嚇得退步哆嗦:“奴婢……奴婢不敢了……”說完,飛也似的消失在她的眼前。

    速度驚人!

    可見,文大小姐管教下人,是相當有威信。

    上官紓羽乍一見到文緋兒出現後,心頓時涼了半截。

    混蛋,竟然躲到美人窩裏享受了……

    虧她還為他牽腸掛肚,傷心欲絕,浪費了三兩淚……

    她怒發衝冠,握緊了雙手,抓起一塊物什,又掐又捏起來。

    王八蛋,去死!

    慕容曦依舊漠然望著茶花,置若罔聞,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

    “曦哥哥……”

    文緋兒嬌柔無力的依在他身畔,清澈如水的眼眸,凝著他的容顏,一時間,又恨又愛又幽怨。

    慕容曦一動不動,軟懷玉抱在前,沒有一點反應。

    “緋兒對你癡心一片,難道……你是鐵石心腸?不為感動?”晶瑩的淚珠,順著她如玉的臉頰滑落,說不出的心碎。

    “你為什麽不看我?為什麽不看我一眼……”

    她的神色瞬間一變,雙手捧著他的頭顱,強迫他與自己四目相對。

    可惜,他的目光空洞,失去了昔日動人的神采。

    “難道我就那麽的令你討厭嗎?”

    再迴

    首,已百年(6)

    如此楚楚動人之態,任誰都狠不下來拒絕!唯有慕容曦,依舊不為所動,甚至連看她一眼,仿佛都不屑。

    “你心裏放不下她,是不是?”

    文緋兒臉色瞬間難看,唇邊露出一絲清純又無辜的冷笑:“就算放不下,你又能怎樣?你已經什麽都不是了……隻是落花水榭中最卑微的一名種花工……”

    “我告訴你,後天,皇上表哥,就要大婚冊封皇後了……”

    她盯著他漠然的神色,笑得更動人了。“知道與他大婚的皇後是誰嗎?”

    “她就是你曾經的太子妃——上官紓羽!想不到吧?!”

    話一落,慕容曦的手霍然一顫,緊緊掐住了茶花,指節發白。

    “她心裏,可是一直喜歡我表哥的……”文緋兒看著他眼底漸漸浮起的痛楚之色,十分解恨。“當皇後,可比當太子妃強多了,權傾後宮,榮寵無限,不是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得到的……”

    慕容曦的唿吸急促起來,手越掐越緊,顯然是在極力壓抑內心翻江倒海的變化。

    “心痛了嗎?”

    文緋兒笑靨如花,“心痛也沒有用,因為她,從來都不屬於你……”

    “啪”一聲輕響,茶梗竟斷為二截。

    文緋兒也不生氣,悠悠睨著斷為二截的茶花,嫣然一笑:“這株‘四君子’本欲在皇上表哥大婚後,送給他們的賀禮,是茶中極品名種……如今,被你掐斷了,實在可惜!”

    “她嫁給了表哥,你娶了我,又有何不可?”

    慕容曦咬緊牙關,愣是不吭聲,不說話。

    “你,你……簡直不識好歹……”文緋兒瞪著他看了半晌,沒有她想像中的憤怒,十分掃興,跺了跺腳,轉身拂然走了。

    上官紓羽木立在牆外望著他們,淚水更是抑止不住的洶湧而下。

    她錯怪他了……

    原來,他一直在文緋兒身邊受盡羞辱,活得沒有一點尊嚴。

    怪不得,文太後兄妹二人,鬼鬼祟祟,神神秘秘支開自己,所指的“他”,就是慕容曦……

    怪不得,他們對他,心有顧忌……

    自己是世界上,最笨的豬……

    “走吧……”慕容晴低聲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

    上官紓羽癡癡凝著慕容曦眉間,淺淺淡淡的,仿

    佛是化不開的悲傷。

    她心痛欲碎。

    再看一眼,也好……

    “你答應過我,隻看一眼……”慕容晴見狀,強硬摟起她,飛身掠起,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說出真相(1)

    “求求你……”

    上官紓羽哀求,雙眼死死望著那抹,越離越遠的身影,不舍得移開。

    這次一別,何時能再重逢……

    她好絕望。

    迴到寢宮,慕容晴不能多留片刻,便先行離開了。

    而她,縮在床角,垂淚到天明。

    慕容逸怒氣不減,早早來到凝香殿,赤紅的雙眼,瞪著她失魂落魄,滿臉淚痕的樣子,更激起了他內心的狂風暴雨般的怒火。

    他一把扯起她,怒目而視,冷笑:“怎麽,難不成是朕委屈你半分了?”

    上官紓羽呆滯的目光,緩緩移上他兇神惡煞的神情,突然覺得可笑。

    他不愛她,她亦不愛他,那麽,他又在氣什麽,恨什麽?

    是因為她,所謂的背叛嗎?

    還是因為,這個孩子,是慕容曦的,令他無法忍受。

    “朕給你一個機會!”

    慕容逸咬牙切齒,將她放了下來,“將這個孩子徹底從你我之間消失……”

    上官紓羽心頭一震,駭然瞪著他扭曲的麵容,疾退一步:“為什麽?!”

    “因為你就算要孩子,也應該是朕賜給你的!”

    賜?

    上官紓羽感覺莫名的好笑。

    他以為,這種施舍,她會希罕嗎?

    再說,每個孩子,都是上帝牽著父母的手而來,他有什麽資格決定,要是不要?

    慕容逸喚來貼身的太監,手端著一碗濃得像黑綢般的藥,湊到她的唇邊。

    “喝了它!”

    上官紓羽死死咬緊唇,一股令人作嘔的藥味,刺激著她的神經。

    她麵色瞬間慘白,胃在翻騰,想嘔。

    “喝了它!”他粗魯地捏著她的臉頰,低吼起來,“你不要考驗朕的耐性……”

    上官紓羽終於明白,這是一碗墮胎藥!

    他要扼殺她與慕容曦的孩子……

    “我不喝……”

    她從齒縫間迸出這個幾個字,拚命掙

    紮,“哐光”一聲,藥碗被她打翻在地上,藥汁流了一地。

    慕容逸更是狂怒,跳起來抬手就刮了她一個耳光。

    她眼前一黑,隻覺天眩地轉,頭冒金星。

    腿一軟,跌坐在地。

    恨恨的瞪著他,淚水流了下來。

    說出真相(2)

    “慕容逸……我不會喝的……你死了這份心吧……”

    “上官紓羽,不管你喝不喝,朕絕不允許這個孽種留在你身上……”

    “你放屁……你沒資格主宰他的生與死……”

    慕容逸怒發衝冠,咆哮如雷:“朕是皇上!是一國之君!朕讓你看看,有沒有資格主宰他的生死!”

    “來人,去煮一百碗藥,送來凝香殿!”

    他惡狠狠的睨著她冷笑,“朕看你喝不喝!”

    “你這個瘋子,劊子手……”

    上官紓羽爬起身,想衝出去。被他一把抓了迴來,重重摔在床上。

    “想走?沒那麽容易……”

    上官紓羽縮在床角,驚恐萬狀的目光,瞪著他乖戾的神情,雙手緊緊在了腹部。

    她越緊張,慕容逸越恨怒。

    看來,這一場厄運,是逃不掉了……

    既然無法改變,不如自己主動爭取一線希望。

    牙一咬,決定將一切真相說出來!

    “慕容逸,你不能扼殺這個孩子。”她深深吸了口氣,語氣顫抖,“因為他,是屬於上官紓羽的,不屬於我……”

    慕容逸不禁一呆,怒不可遏的臉色,瞬間凝結了。

    不會是……嚇傻了吧?

    明明就是她的本身,還敢在他的麵前,編謊言,故意拖延,保住這個孽種!

    “我告訴你,你麵前的上官紓羽,不是我。軀體是她的……可靈魂,卻是我……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並不屬於這裏……”

    汗死!

    說得有些繞口,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

    管不了那麽多了。她擦汗,又道:“隻是陰錯陽差,穿越了時空,來到了青雲國,寄居在上官紓羽的這副軀體中……”

    “在我們那個世界裏,男女平等,一夫一妻,沒有所謂的男尊女卑,夫貴妻賤……所以,這就是我一直執守的唯一……”

    “所謂的過人才華,知識淵博

    ,都不過在前世,我熟讀唐詩宋詩,現代文學。其實……我隻是盜用古人的名作而已……”

    “這就是,為什麽我的言行舉止,與你們格格不入,我的字,會醜得要命……”

    慕容逸臉色漸漸鐵青了,雙手握得“咯咯”作響,喝斥道:“上官紓羽,朕不會相信你所編的胡話,一個字也不會相信!你休想蒙混過去……”

    呃……

    上官紓嘴角抽筋,說了半天,隻差沒噴出口水花,他居然還不信。

    突變(1)

    不過,話說迴來,這種離奇玄虛的事,妖魔化了,誰會相信?

    當初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唉唉……

    “我說的句句是真話,如果你不相信……”她吸著氣,一臉苦笑,“你可以去問被你軟禁在別苑的上官明,他才是這個上官紓羽的真正的爹!”

    慕容逸聽了,臉上變來變去,顯然是動搖了。

    “話已完了,信不信由你!”上官紓羽擦著額上的冷汗,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壓抑在心頭的難言之隱,終於一吐為快。

    雖然,對方不是個很好的聽眾。

    不管怎樣,她保住了慕容曦的孩子,起碼,也是一件大大的功勞。

    他應該會很感激她吧?

    縱然有一天,她脫離了她的軀體,亦已無遺憾了。

    可……

    這個孩子,終究是自己和慕容曦創造滴,當初他喜歡的,也是自己,而不是真正的上官紓羽。

    就這樣的離開,貌似有點不甘心……

    心突然酸酸的,好苦澀。

    可又該怎麽辦?

    自己明明不屬於這個世界,不屬於那個令她心痛的男人……

    靠,幾時變得這麽雞婆了?

    她雙手抱著頭,腦子一團亂。

    這一天時,慕容逸沒有再出現。

    據上官紓羽的推斷,他肯定去別苑質問上官明去了!

    她也樂得清靜,便出去溜達了。

    夜涼如水。

    宮燈閃爍,宛若銀河之星,星星點點。

    別有一番景致。

    自從看到慕容曦平安的活著,心情好了很多。他如今,雖不能與昔日的風光相比,但總比死了,要強一百倍!

    隻是他們,怕是無緣再見了。

    一想到此,心下不免湧上傷感。

    “聽說元帥府慘遭橫禍……文將軍慘死帳中,兵符不翼而飛,麾下十萬精兵失蹤,文小姐也下落不明……”

    僻靜的假山後,突然傳來女子的竊竊私語,盡數聽在上官紓羽的耳中。

    元帥府?

    手握強兵的文仲,竟然離奇死了?!

    太詭異了。

    突變(2)

    上官紓羽賊兮兮的探頭,頓時看見一扇假山後,坐著一對年輕貌美的宮娥,說得正投情,似乎無忌於隔牆有耳……

    “文仲驕橫跋扈,目中無人,朝中誰人不討厭他?死得活該!”

    “嗯,怪不得……皇上與太後娘娘得知後,差點沒嚇出病來……”

    她們神情頗怪,似歡喜,又似畏懼,十分費解。

    “聽說,文家之亡,是罪有應得!前太子受製於他,受盡屈辱……他忍耐多時,暗中卻與長年征戰西疆的征西將軍陳衝裏應外合……殺了個措手不及!”

    “因此,皇上忙得焦頭爛額,明日與皇後的大婚,恐怕會延遲暫後……”

    上官紓羽聽得呆住。

    這個消息,是不是自從宮變以來,最令她振奮的天大驚喜?

    起碼慕容曦還活著!

    起碼他不是懦夫,懂得忍辱負重,等待機會……

    一招置命,毫無招架之力!

    聰明!果然有她的風格……

    她心情無比雀躍,再也聽不下去了。

    慕容曦扭轉乾坤,文家後台瓦解,必然令文太後和慕容逸,產生一種很強大的威脅。

    得來不易的江山,豈能甘心拱手於人?

    更何況是慕容曦。

    他們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另一座強硬的後台聯盟,與他們共同對恃慕容曦。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暫時都顧不上她老人家了。

    那麽,她應該趁這個難得的機會,去救正在別苑喝茶聽戲的老爹了……

    然後……遠走高飛!

    借著月色,她躡手躡腳的溜迴凝香殿,準備收拾衣物細軟,趁亂逃跑。

    “你想走?”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冷冰冰的冷笑,宛若地獄修羅般可怕,嚇得她渾身一抖,驚唿起來,

    手中的衣物撒了一地。

    慕容逸冷眼睨著她,亮若寒星,神情很平靜,仿佛與傳說中的焦頭爛額,驚慌失措,扯不上半點關係!

    她瞪大了眼,石化。

    “這麽急著收拾衣物,想去哪兒?”

    慕容逸悠然坐了下來,順手端起茶碗,輕呷起來。

    啊?!

    上官紓羽結舌,腦子一片空白。

    “隻要朕有一天活著,你就不可能離開皇宮半步……”慕容逸一派雲淡風輕,毫無惱怒之色,“朕若活不了了,必然……會拉著你陪葬……”

    變態……上官紓羽麵色一白,節節後退。

    驅鬼(1)

    “你是不是聽到什麽風聲了?”慕容逸銳利的目光,盯緊了她閃爍的眼神。

    “沒有,沒有……”

    上官紓羽扯出一絲幹笑,搖頭。有也不敢直接的幸災樂禍啊……

    “你是不是以為,文仲死了,朕就失去了後台,江山保不住了,與母後也必死無疑了……”

    呃……

    這個,貌似不假!

    “你放心!朕是皇上,不會輕易輸的!”他唇角一勾,露出一絲萬千風情的微笑。老子對你放心個啥?她有些哭笑不得。

    “朕能忍那麽多年,耐性,可不是一般的好……”

    上官紓羽當然明白,甚至有些佩服。

    如果不是當初,他有駱駝般的忍耐,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功!

    “慕容曦還活著,你歡喜麽?”他直直的望著她,毫無顧忌的說了出來。“他比朕更難忍……起碼,朕和所有人,都被他騙過去了!”

    “他活著,我當然歡喜!”既然他這麽直白,她也無需矯情。“這本是我最大的心願!”

    慕容逸額上的青筋,瞬間急劇地跳躍。

    “告訴你,朕不會讓你們再重逢……”

    “他會來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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