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溪再次正色道:“臣乃陛下親封的禦史郎,竟有人對此事議論不休,這分明是不滿陛下的決定,身為臣子,陛下刀鋒所指,臣等便所向披靡,便是前路刀山火海也無所畏懼,怎能對陛下的決定議論紛紛?”


    反正怎麽說她都有理。


    皇帝扶著額角靜默了一會兒,合上了這小本本,突然對自己封顏溪為禦史郎的決定產生了後悔。


    早知道她這麽能鬧騰,還不如封她個四品官。


    他頓了頓,才道:“你覺得該如何?”


    顏溪當即跪地,神色平靜道:“臣以為,小懲大誡,當以儆效尤,此等冒犯陛下之人,輕則罰俸,重則打入天牢。”


    總之看皇帝怎麽想,從極輕到極重都可以。


    皇帝揉了揉眉心,很不想管這事,但顏溪所說的事情倘若真計較,確實也可以說是冒犯天子。


    但她這上麵可記了十多位大臣。


    皇帝正頭疼之時,卻看右列霍延庭笑著站了出來,他拱手道:“陛下,臣以為顏大人所說有理,臣附議。”


    左側連親王默默瞥了他一眼,雖心中覺得顏溪這麽做不太妥,容易招人嫉恨,但一想到這姑娘一向這麽張狂,想要她收斂恐怕是不行了,心中微歎,他也出列道:“臣附議。”


    一文一武,兩位都是朝中重臣,這下子便不是一個從五品禦史郎的事情了,皇帝目光從他們兩身上掃過,大約也是明白了些什麽,他歎聲道:“罷了,顏愛卿所記之人,皆罰俸三月,自己長些記性。”


    長些記憶,在顏溪麵前時刻注意著,也沒事不要去招惹,這姑娘記仇得很。


    皇帝說完這句話,眼看顏溪又要張嘴,似還有話說,他眼皮子一跳,都不等內侍太監唱禮,直接起身飛快道:“退朝。”


    皇帝急匆匆便從側門離開了。


    顏溪張了張嘴,眼神有些無辜。


    她就想謝個禮,恭維一下陛下聖明,皇帝跑這麽快做什麽?


    顏溪茫然了一會兒,從地上起來,她環顧四周,撞見了許多打量目光,她以不高但周圍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冷靜自語道:“我看誰還敢對陛下不恭。”


    這話可以延伸成為——我看誰還敢惹我。


    顏溪的思維方式:她是陛下親封,惹她就相當於惹了陛下,所以冒犯她就等於冒犯陛下,她跟皇帝告狀,說別人以下犯上完全沒問題。


    周圍不少人大約都看她不順眼,可惜這時候已經沒人敢明目張膽表現出來了,甚至還想著,有了這尊大佛天天蹲在乾坤殿門口記錄,今後說話都得小心些。


    顏家二姑娘自個兒倒是還好,可關鍵是她還有兩位神仙護著呢。


    一文一武,皆是權傾朝野的人物。


    當真是好本事。


    無數人心中腹誹,但表麵依然平靜,就連那被罰了俸祿的十幾位大臣也一樣。


    總歸隻是些銀錢,誰也沒心思再去淌這個麻煩。


    顏溪第一天早朝便以極為趾高氣揚的姿態結束。


    然後她拒絕了剛才才幫她說了話的兩位‘神仙’的邀請,自個兒去了禦史院。


    早朝上完自然要上班了。


    林睢意倒是對她的態度沒什麽改變,目光依然有些閃閃躲躲的,不過顏溪也沒在意就是了。


    她昨日特地去問了顏侯爺,知道了禦史郎大概要做些什麽工作,不等林睢意吩咐,她便自己拿了文書過來,準備謄寫。


    然而才下筆,顏溪發現了問題。


    她的字真的太醜了。


    特別是和林睢意的字放在一起,對比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才寫了兩個字便寫不下去了。


    倒是林睢意許是瞧見她的停頓,他忙道:“小顏,我來寫吧。”


    顏溪麵色憂傷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咬牙道:“不了,這是我的工作。”


    醜就醜,反正也不是看不懂。


    想到這裏,顏溪無視了那慘烈對比,開始奮筆疾書。


    倒是林睢意有些擔憂看著她,怕她因此傷心。


    其實他心底裏是沒覺得顏溪的字醜有什麽問題的。


    人無完人,她殿試那首詩已證明她是個極有才華的女子,又聽聞昨日她與那位遊學子不相上下,對於朝政之事多有見解,實在讓人大吃一驚。


    一個女子有如此眼界和才華,便是字醜些又如何?治國安民不靠字。


    林睢意想起鴻業樓詩會那日,他那時知道她是個與眾不同的貴女,卻不知她如此令人驚訝,如今時過境遷,他心中也隻有默歎。


    顏溪這樣的女子,也難怪引得榮野與霍延庭那樣的人相爭,而他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四品官罷了。


    他輕輕搖頭,很快將這事拋之腦後,沒有再想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隻對顏溪道:“小顏,倘若累了便休息會兒,這些文書不急。”


    “好。”


    顏溪隨口應了一聲,並未抬頭,隻認真謄寫。


    林睢意便又看了她一會兒,這才後知後覺挪開視線,慌忙去做其他事。


    顏溪謄寫了一上午文書,實在累得不行,關鍵是字醜她自己看著也難受。


    趴在桌上休息了會兒,便見林睢意進來,柔聲道:“小顏,吃午膳了。”


    每部院裏都有小廚房,大人們隨時餓了都可以讓廚房做些簡單的飯菜。


    畢竟是能上早朝的臣子,顏溪說是官位低,可那也是相較於明都城而言,於整個大景而言,她這年紀從五品絕對算才俊。


    當然,林睢意和遊鳴也是。


    畢竟都是殿試出來的。


    顏溪一聽放飯了忙起身洗手。


    她謄寫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也有些餓了,終於可以吃飯休息了,自然是開心的。


    不過想象中禦史院的大人們圍在一桌吃飯的場景並未出現,桌上擺了四個菜,兩葷一湯一素,就她和林睢意兩個人。


    顏溪有些好奇張望了一眼,隨口問他:“其他大人不吃飯嗎?”


    禦史院也沒什麽太多伺候的人,林睢意自己裝好飯,還給她裝了飯,這才溫和笑道:“目前隻有你這一位禦史郎,其他禦史大人們多在外頭吃,文書們有自己的膳食,不同我們一起吃。”


    也就是說,目前隻有他們兩一起吃飯。


    “這樣啊。”


    顏溪恍然大悟,依然有些好奇道:“那以前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


    “大多數時間是如此。”


    林睢意也沒瞞著她,說完還有些抱歉道:“禦史院膳食簡單,你可能有些吃不慣,明日我去買些酒樓裏的菜來。”


    顏溪瞧了眼飯菜,忙擺手道:“不用不用,吃得慣、吃得慣。”


    她還沒這麽嬌氣呢,況且怎麽也是給大人們吃的飯菜,雖說比不上侯府,但也是家常菜了,她沒那麽多講究。


    顏溪端起碗就開始吃,也沒一般女孩子的矜持什麽的,既入了官場,她自然就沒把自己當姑娘了。


    林睢意見她確實不嫌棄,這才放下心來,也坐在她對麵開始吃。


    顏溪吃完了一碗,又去裝了一碗,一點也沒忌諱,還邊吃邊問他:“林大人,你平時都不參人嗎?”


    林睢意麵色一頓,想到了今日早朝上某位顏姑娘揮斥方遒的模樣,他停了停,才有些艱難道:“除了明都中的大事,不大、不大參人。”


    禦史一般隻針對大事或者影響皇帝和國情之事勸誡,論誰也不會像顏溪這麽囂張。


    可顏溪聽了他這話卻有些不讚同:“林大人,你可是禦史丞,四品官了,禦史是用來做什麽的?就是用來監察朝臣的,可不能這麽默默無聞,這麽默默無聞,指不定陛下都不記得你這個人。”


    她這話倒是沒說錯,那位遊學子在這個方麵就比林睢意要好,所以皇帝封了他為四品,而林睢意隻是從四品,但兩個人都為殿試冠軍。


    大景皇帝確實更喜歡敢做敢為些的,例如顏溪,倘若不是欣賞,按照顏溪這種做法,皇帝早該把她大卸八塊了。


    林睢意有些愣住,半響才道:“那我、該如何?”


    顏溪聽他這問詢頓時有了精神,她把筷子放下,興奮道:“這樣,你和我一起參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顏溪:跟我一起,我們一起為大景的監察事業做貢獻!


    #攛掇禦史參人從禦史丞開始#


    #從此之後,人人聞禦史院色變#


    皇帝:是朕造的孽。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把小林寫出了一種人-妻的既視感····)


    第93章 純然愛國顏愛卿


    顏溪致力於參人家一本這事讓林睢意愣了神。


    他有些遲疑和不定道:“小顏你的意思是?”


    顏溪便殷切道:“林大人, 禦史便該為國盡忠,為君盡職,這是禦史的本分, 倘若隻想著明哲保身, 那就有違禦史之名了。”


    她目光熱烈看著林睢意,隻差沒說‘明天就和我一起參人家一本吧’。


    林睢意指尖微蜷,在她熱切目光中有些說不出話來, 半響才垂頭道:“小顏你,有一顆愛國之心。”


    他到底沒法像顏溪一樣全然不顧自己安危, 隻為匡扶大景社稷和朝政。


    林睢意心中默歎, 不知該如何與她相對。


    顏溪便接著道:“林大人, 你真的願意一輩子在這禦史院中碌碌無為嗎?”


    如果沒做出什麽大事,皇帝通常很難因為當官的年歲長而給人家升官, 頂多以後榮休的時候給提一提品階, 但那又有什麽用呢?


    顏溪這話中正林睢意死穴。


    他願意一輩子都隻是一個從四品的禦史丞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


    同為殿試冠軍,他也有他的抱負和傲氣, 要說他對遊鳴的官職沒什麽想法那是說謊,林睢意偶爾也會想起這件事, 在心中問自己,他是否真的比遊鳴差了這麽多?否則為什皇帝封他為禦史丞, 而遊鳴是祿大夫。


    兩人都算是寒門學子出生,頂多遊鳴出生比他富裕些, 但皆算不上貴族。


    人生並非一帆風順, 誰又甘於平庸?不過是世俗的圍剿讓人不得不蠶伏心中動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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