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請你詳敘。”


    雲太傅依然笑容滿麵,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可看在顏溪眼裏,這副慈祥麵容已經和十惡不赦沒什麽區別了。


    她抿了抿唇,道:“世人舉賢不舉歲,舉明不舉位,才有大景如今盛世光景,倘若女子的才學當為佼佼者,為何不能做官?陛下千古聖明,目著萬世。所挑所選,所重用者自然是才華斐然,能安國安邦之人,倘若隻因男女之別,便固步自封,豈能有如今光景?前朝靜涵公主力挽狂瀾,戰無不克攻無不勝之時,天下可有人說她不該為將?”


    顏溪義正言辭說完,還拱手行禮道:“學生以為,此事根本無需辯論,陛下自有定論。”


    反正一頓恭維誇獎懟上去,她就不信雲太傅能明著說皇帝不賢明沒有眼光。


    雲太傅依然帶著笑,語調輕緩道:“顏二姑娘,請勿詭辯。”


    “敢問老師,詭辯為何?既然辯論,自然傾盡全力,學生自認問心無愧。”


    雲太傅聽了她這話也未生氣,隻看向其他人,依然笑著說:“還有誰作答?”


    學子們麵麵相覷,過了一會兒才有人站出來,拱手道:“學生以為,女子不可為官,我大景從無此例,祖宗規矩不可壞。”


    顏溪麵色平靜看著他們,並未露出什麽起伏。


    諸多學子一一發言,但無一人認為女子可為官。


    在這一刻,顏溪突然感覺到了上古先賢和無數開創者們以一敵百的寂寞。


    雖千萬人吾往矣。


    她對這句話似乎有了新的理解。


    但顏溪還是靜靜看著他們,也未打斷,未插話。


    直到大部分人說完,站在最前方的遊學子麵露遲疑,不過一兩息他便堅定了神色,拱手道:“學生以為,女子可為官。”


    周圍學子皆目露震驚看著他。


    其實反對女子為官很簡單,因為他們都是男人,如今的朝臣也是男人,皇帝是男人,王公貴族勳爵繼位都是男人。


    一個時代的思想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被改變,皇帝答應讓顏溪參加殿試,一是因為他確實是個開明之君,二是他對顏溪有幾分欣賞,皇帝欣賞果決之人,三是因為誠王。


    但絕大部分人依然不會支持這個想法。


    靜涵公主為將力挽狂瀾,可這世上有幾個靜涵公主?並非人人為靜涵。


    同意女子為官,不僅觸動在場之人的利益,更震動了大景多年來的基業。


    遊學子這話不可謂不震驚。


    但雲太傅依然隻是笑著說:“請你詳敘。”


    遊學子頓了頓,才正色道:“學生以為,隻要有才學、有能力、願為大景犧牲、有一顆拳拳愛國之心,無論男女皆是我朝棟梁,便如方才顏姑娘與學生之爭,隻要能讓大景更好,不論想法、不論道路,皆是為了大景,既如此,女子為官又何妨?”


    剛剛就他和顏溪爭得最厲害,此刻卻反過來支持女子為官,雲太傅笑著點點頭,沒做評價。


    但顏溪覺得遊學子今天應該穩了,如他這般目光廣闊的人才還真不多,並非每年殿試都有,而皇帝其實還挺喜歡膽子大有奇思妙想的人,從縱容她的態度上就能看得出來。


    百位學子一一在這個問題上發了言,不過其他九十九個人都是反對意見,隻有顏溪和遊學子是支持女子為官的。


    雲太傅便接著道:“詳敘《上史》中厲恆公勸政一事。”


    “?”


    顏溪一臉茫然。


    啥玩意?《上史》是什麽東西?她隻讀過《史記》,還勸政什麽的,她聽都沒聽過。


    不是說殿試都是考時政嗎?前麵幾個問題她也就忍了,為什麽還會出現曆史雜論題?


    顏溪唇角狠狠抖了兩下,抿著唇一言不發。


    她覺著這大約又是皇帝吩咐的,就是為了堵她。


    且她瞥了眼皇帝,發現這位陛下果然麵帶笑意看著她,表情竟還有些愉悅。


    這笑的模樣,和榮家那幾個小的一模一樣,果然都是一家人,姓榮的能是什麽好東西?估摸著就是看她出了風頭便要打壓一下。


    顏溪心中腹誹,很是沉默渡過了這一題。


    雲太傅也隻問了兩題,很快就站了迴去。


    再之後皇帝終於開口了。


    “顏溪,你認為這一百零一人,誰人可當冠軍?”


    顏溪:“?”


    顏溪再次一懵。


    這算什麽問題,而且就問她一個人是什麽意思?


    顏溪想了想,默默瞥了其他人一眼,一咬牙幹脆理直氣壯道:“臣女覺得自己挺好的。”


    皇帝便笑了笑,又問遊學子。


    “遊鳴,你認為何人可當第一?”


    遊學子也神色一愣,旋即拱手謙遜道:“學生以為,顏姑娘見識不凡,或可為冠軍。”


    顏溪還沒品出個什麽味來,便聽皇帝幽幽道:“謙遜,也是我大景美德。”


    顏溪:“······”


    淦!她就知道,皇帝就是故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  顏溪:姓榮果然沒個好東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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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禦史郎。


    顏溪今日參加殿試才知道, 皇帝竟是個這麽會損人的。


    虧她以前還覺得大景的皇帝是那種嚴肅又正經的人,結果竟然不是,且因著身份緣故, 她還沒法反駁, 誰讓人家是真龍天子?


    顏溪用幽怨目光瞥了眼皇帝,隻好垂著頭低低說了聲:“陛下聖明。”


    皇帝許是看她吃癟,淡笑著挪開目光, 他看向其他人,從容道:“倘若朕有一日做了錯誤的決定, 你們該當如何?”


    皇帝雖是笑著說的, 可這話到底有些言重, 當即便有諸多大臣跪伏而下,最前頭的雲太傅恭聲道:“臣惶恐。”


    因著群臣跪伏而下, 連帶著這些察言觀色的學子們也紛紛拜下, 不敢說話。


    所謂伴君如伴虎,皇帝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也是常事。


    唯獨顏溪一臉懵逼, 等身邊人都跪下了,她左右看了一眼, 也垂頭跪下。


    說實在話,她覺著皇帝應該沒有生氣。


    雖然她在心中多次腹誹姓榮的, 但她覺得皇帝不是這麽小氣的人,不過別人都跪了, 她不跪豈不是顯得很猖狂?


    顏溪默默摸了把自己的膝蓋, 歎了口氣。


    皇帝倒是依然麵帶微笑,他道:“眾愛卿這是做什麽?快些起來。”


    說了這麽一句,他又道:“顏溪,你先迴答。”


    顏溪:“?”


    顏溪帶著幾分匪夷所思抬頭看了一眼, 弄不明白皇帝突然又叫她做什麽。


    不過顯然這是殿試題目,顏溪想了想,耿直道:“臣女會先私底下詢問各位大人,先確定是否是臣女自己想錯,或者是陛下高瞻遠矚,倘若人人都認為陛下是錯的,臣女再入宮求見陛下,倘若陛下能說服臣女,臣女定然全力支持,倘若不能,再行勸誡之事。”


    “哦?”皇帝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之意。


    “你不怕朕大發雷霆,遷怒到你?”


    “陛下之開明,臣女千古未見,臣女並不擔心因此被陛下遷怒,倘若真如此,為大景而死,是臣女的榮幸。”


    這段話雖短,但充滿了言語的藝術,凡事先恭維一番總是沒錯的。


    皇帝帶著淡笑凝視她許久,才道:“遊鳴,你認為如何?”


    遊學子麵色肅穆,拱手道:“學生以為,凡事不能隻看表麵,陛下之遠見非是我等所能明白,豈能以我等之見揣摩陛下之意?”


    顏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好家夥這人比她還會拍馬屁,虧她剛剛還以為這個遊學子是個一根筋的好人,且瞧他這模樣,說得真誠無比,叫顏溪都有些佩服了。


    皇帝聽完他們兩個的話,輕輕點了點頭,再次道:“其他人如何看?”


    不過看他的模樣,就知道此次殿試皇帝應是最看重兩個人。


    一個是遊學子,一個大概就是顏溪了,不過因著顏溪性子有些猖獗,皇帝在欣賞她的同時還不忘打壓一下。


    其餘之人的迴答都中規中矩,算不得什麽驚豔或越矩。


    皇帝靜靜聽完,沉吟片刻,他道:“南方近幾年總是發水患,河流崩堤,每每維護後又複原狀,爾等可有好方法?”


    這便是時政了。


    顏溪當即第一個道:“陛下,臣女建議在崩堤之處挖幾條分支,引流多餘的水患,另外,可以在發水患的河旁多種些樹,可有利於水患。”


    “哦?為何?”


    皇帝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頓時有些好奇。


    顏溪鎮定自若道:“埋在土裏的樹木根莖遠比我們看到的枝葉要大得多,多種些樹,樹木汲取水分,根莖在地底連成一片,比之單純土壤更能抵抗水流,天長地久,對水患會有很大的好處,但這是個長遠的事兒。”


    其實顏溪也不是很懂,但這種淺顯的方法,是現代每個人都了解的,她隻是吃了文明的紅利而已。


    皇帝點點頭,又看向其他人:“可還有人作答?”


    其餘學子包括遊學子都沒有做聲。


    這種雜學之事,說實在話,他們這些讀書人很少了解,顏溪能了解這種東西其實也挺奇怪的。


    見無人作答,皇帝再道:“監察使一職,如何看待?”


    顏溪神色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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