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輕冉跟著欄目組從鄉下坐了三個小時車一路風塵迴到市內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正準備洗澡換衣服,就收到一條奇怪的短信。

    陌生的號碼,簡單的幾個漢字:民族路漢庭酒店。

    趙輕冉隻疑惑了兩秒,就已經大概猜到了什麽。

    她不知道發這條短信的人是誰,但可以肯定這是一個有著正確三觀並希望做好事不留名的正義人士。

    趙輕冉看了看鏡子裏麵自己一張素顏灰撲撲的模樣,想了想待會說不定有一場硬仗要打,這身穿了兩天的髒衣服作為戰鬥服正適合。

    此時正是春天,若在趙輕冉的家鄉江城,是春暖花開最好的季節,但是在這座西北城市,卻是沙塵暴肆虐的時節。

    下了出租車,站在酒店門口時,趙輕冉才想起自己出門忘了戴口罩。

    沙塵暴的夜晚,路上行人很少,寥寥的路人也都是戴著口罩行色匆匆,恨不得立刻逃離這鬼地方。

    所以一個年輕女人,站在風沙街頭,實在有點像是在表演一場行為藝術。

    為了不讓別人誤以為自己是行為藝術家,趙輕冉站了幾分鍾,就折身來到對麵的麥記,隨便點了餐找了張靠窗的位子坐下,然後她發覺,原來這個位置的視野絕佳,直直對著的就是快捷酒店的大門。

    這個發現,讓她有點欣喜。

    欣喜?!

    當趙輕冉反應過來,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是荒唐。

    沒錯,她是接到秘密線報來捉奸的,但是她竟然一點被劈腿的自覺都沒有。

    憤怒?難過?這些情緒好像真的都微乎其微。

    就像是她在這段關係開始前,她就已經料定了有這個結局。她甚至在看到那條短信時,不得不疑自己是不是早已陷入了這種魔咒。

    這是她人生中第三次戀愛,從十九歲到二十六歲,其實算不上多,但對於她這個在感情世界裏內斂傳統的女人,已經有些超出負荷,如果不是因為每一次都沒有善終,她也想要談一場不會分手的戀愛,然後結婚生子,水到渠成,順其自然。

    但顯然,老天似乎喜歡給她開這樣的玩笑。好在事不過三的定律,讓她在第三次遇到這種事情,已經足以心如止水不悲不痛。

    想當初第一次遭遇欺騙劈腿,她大學還未畢業,人生中第一次全心投入的感情,變成一場荒謬的笑話,她花了好幾個月才從低潮中走出。

    第二次已經是工作一段時間後,成人社會中的感情現實又殘酷,好在此時的趙輕冉已經學會了自我保護,也學會了在感情裏如何收放自如,那段維持了不足半年的戀愛,再次遭遇背叛後,她不過昏天黑地睡了兩天,醒來後神清氣爽毫發無損。如果是第一次是傷筋動骨,那麽第二次至多像是一場並不嚴重的感冒。

    到了這一次,她已經完完全全能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現實。

    當唐正從對麵酒店門口出來時,已經是十點半,趙輕冉坐在麥記吃了一個漢堡兩根雞翅,喝完了兩杯咖啡。

    唐正和趙輕冉是本市電視台不同頻道的同事,趙輕冉是農民頻道一檔節目的小編導,唐正是新聞頻道小策劃,電視台幾千員工,他們都是最普通的那一類,雖然各自進電視台都已經好幾年,但去年才認識。

    都是沒有背景的外地人,又是出生相同的校友,大約都是想排遣身在異鄉的孤獨,兩人一來二去惺惺相惜就在一起了。

    算起來交往時間剛剛超過半年,不過因為工作有時間差,在一起的時間還得再打個折扣。但兩人算得上誌趣相投,相處得很不錯,這次出差前,唐正怕她在鄉下吃不好,還買了一堆零食給她,不能不說是一個合格的男友。

    趙輕冉借著酒店大門昏黃的光,眯眼打量了一番唐正旁邊的女人。

    不是她火眼金睛,而是這女人她真的還挺熟的,就是自己這欄目的出境記者鄭雨,因為年齡相近,兩人算得上朋友,

    這次下鄉做節目,出外采的是另一個記者,鄭雨正好輪休。出發前,她還在群裏發信息,讓趙輕冉給她帶點老農家的特產,還給她發了好幾個飛吻的表情。

    趙輕冉覺得有點好笑。

    其實她和唐正男未婚女未嫁,鄭雨也是單身女人,又都是年輕人,他要重新選擇無可厚非,可為什麽非要玩撇腿這一套。

    光明正大的路不走,偏偏要當見不得人的狗男女。

    趙輕冉表示很不理解這兩個人的思維。

    眼見著兩人已經走到路邊等出租車。趙輕冉趕緊拎起為狗男女準備的飲料,匆匆出門直奔馬路對麵。

    唐正和鄭雨看到霓虹下跑過來的女人時,臉上同時出現驚愕的表情。

    趙輕冉有那麽一刹那覺得,這兩個人還挺般配的。

    “輕冉,你怎麽在這裏?”奸夫□□異口同聲。

    趙輕冉走到兩人麵

    前,巧笑嫣然道:“唐正,你前天給我買的那個什麽蜜汁糖糕挺好吃的。”說著又看向鄭雨,“鄭雨,你不是讓我給你帶特產嗎?我從老鄉家買了點幹棗。”

    唐正看著她笑得風輕雲淡的表情,有點無措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輕冉,你聽我解釋!”

    “你做錯了什麽嗎?看你們倆剛剛挺累吧!”趙輕冉睜著自己那雙黑亮的大眼睛,意味不明道,“我給你們買了兩杯可樂,解解渴吧!”

    心虛的唐正和鄭雨被她弄得發怵,誰都不敢接。唐正訕訕笑了笑,又一次道:“輕冉,你聽我解釋。”

    趙輕冉本來笑著的臉,忽然一寒,一手一杯可樂,直接朝兩人扔去。

    此時三月份底,這個城市還有些冷。兩杯加了冰的可樂,兜頭淋下去。唐正和鄭雨跳著大叫,想必是異常涼爽。

    趙輕冉也很爽。

    她懶得理會兩人的狼狽樣,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迴到公寓,趙輕冉像是除穢氣一樣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清清爽爽出來後,打開手機,十幾條唐正的短信她看都沒看就刪除,又看到好幾個母上大人的未接來電。

    她看了看時間,快十二點,不過她老媽最近似乎是迷上玩電腦,加入了老年晚睡族,所以她沒多考慮就撥迴了過去。

    果不其然,電話響了兩聲,輕冉老媽劈裏啪啦的聲音就傳來:“輕冉,你這兩天怎麽迴事?電話老打不通,打通了也沒人接。”

    “我這兩天出差下鄉信號不好,剛剛在洗澡沒聽到電話。”

    “哦。”趙母似乎是鬆了口氣,緊接著又道,“輕冉,江城電視台最近在招人,你爸爸托人幫你在財經頻道找了個職位,關係已經打好了,兩個月內你直接迴來辦入職手續就可以了。你自己在電視台工作知道的,財經頻道福利待遇都是最好的,這次你要是再不迴來,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女兒。真不知道你腦子怎麽想的,你以為西部大開發缺了你不行?那大西北有什麽好,又幹又冷,我待了兩天就受不了,虧你待了這麽多年都不嫌膩。”

    趙輕冉想了想:“好吧,我明天就跟台裏寫辭職信。”

    趙母從趙輕冉一畢業就要她迴來工作,但自己那腦子不知進了什麽水的女兒,非要繼續留在那座風沙滿城的西北城市。然後就是幾年下來無止境的各種軟磨硬泡威逼利誘,隻差使上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大招了,可趙輕冉完全不為所動,每年過年在家待幾

    天後,又毫不猶豫飛迴了西北。

    可這迴才說了這麽幾句,趙輕冉竟然立刻答應,趙母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半響之後才高興笑出聲:“那你快點辦手續,等你迴來,我和你爸去機場接你。”

    “好,我辦好了告訴你,你們早點休息,年紀大了別熬夜,對身體不好。”

    要是換做之前,趙母一聽這關心的話就來氣,知道我們年紀大了還不迴來。但今日吐槽的話已經沒必要說出口,難得地高興答應,又叮囑了趙輕冉注意身體才掛上電話。

    趙輕冉有點無語地看著熄滅掉的手機,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確實是該迴家了。

    四年大學生涯,又近四年的工作生涯,她自己都很不可思議,自己會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城市生活這麽多年。

    她其實並不喜歡這個城市,春天無百花,夏天很少雨,秋高氣不爽,冬季太漫長。當真是處處都比不上自己的家鄉,甚至也抵不過江城的半點繁華。

    可為什麽她會這裏待這麽多年?

    也許一開始是想逃離一些生活,但慢慢的就變成了習慣。習慣是好東西,隻要給了足夠時間,所有喜歡的和不喜歡的,都會變成一句習慣。

    這一覺睡得很安穩,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已經無法再影響二十六歲的趙輕冉。

    隻不過徹底敗壞了她對愛情的胃口。

    第二天上班,趙輕冉給領導遞交了辭職信。

    她從畢業就在這個欄目沒有挪窩,也算是老員工,因為做事幹練任勞任怨好相處,在同事中口碑不錯,所以她辭職的消息傳開,頓時炸開了窩。

    唐正和鄭雨大約以為她是因為兩人的事而辭職,先後偷偷摸摸來找她跟她道歉。

    這兩人其實也並不是什麽狗血離奇的故事,不過是一對男女忽然對上了眼,又怕傷害無知無覺的趙輕冉,卻忍不住先暗通曲款。

    趙輕冉覺得自己雖然被小三被劈腿,但和唐正這半年多來,在一起時間並不多,連他和鄭雨幹的那種事都還沒來得及完成,自己當然算不上有多大損失,那一杯冰鎮可樂大約已經可以抵消自己那無不足道的恨意。

    當然,她沒有聖母到準備對兩人送上一句祝福,隻是很實事求是地告訴他們自己是因為有更好的發展機會所以選擇迴家,此去一別,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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