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白月光 八


    如果丁尚書今日斷的是別人家的案子, 或許會相信江姨娘的話。


    可這是自己府上,在座的所有人他都有所了解, 就比如周氏, 兩人夫妻多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周氏對女兒的維護。寶兒生下後,周氏更是時常掛在嘴邊, 有好東西都會想著給母子倆送去, 有一迴寶兒生病,她更是跑到郊外的寺廟齋戒半個月給孩子求平安扣。


    這樣的人, 怎麽可能為了一己私欲將孩子推入水中?


    退一萬步說, 就算周氏真的要針對江姨娘, 也多的是法子, 何必拿孩子來作賤?再有, 張晚秋一個大家閨秀都被逼到親自動手傷人, 眼看著都瘋了一般,怎麽會是她對孩子動手?


    江姨娘對上男人那樣的目光,心裏一突, 下意識解釋:“大人, 真不關我事。”


    丁尚書側頭看向捂著肩膀滿臉煞白的來銀:“你若是再不說實話, 我就把你送官, 身為下人傷害主子, 按律該淩遲處死!”


    說到最後一句,語氣加重。他為官多年, 真正擺起官威來, 一般人都受不了。


    來銀聽在耳中莫名就覺得自己會被淩遲處死, 尤其肩膀上還血流如注,當即嚇得渾身抖如篩糠。


    雖說人為財死, 可來銀不想死,當即跪倒在地:“都是……都是姨娘讓我做的。鳶飛給了我二百兩,讓我無論如何也不要招認出她和姨娘來。方才……剛才小的說是夫人指使後賊喊捉賊,其實是扛不住了。”


    對於來銀招認這麽多,江姨娘也設想過,她壓下身體的害怕和不安,滿臉悲憤:“夫人,沒想到你讓我背一個傷害孩子的名聲還不夠,竟然還想讓我搭上一個謀害主母的罪名,你實在太狠了!”


    周氏氣得直喘氣:“我就是死,也不會對寶兒動手!”太過惱怒生氣,她渾身都在顫抖。


    丁尚書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這樣激動的她,也再一次確認,江姨娘口中說的話是無稽之談。當即伸手握住了她的:“別著急。”


    周氏手上一暖的同時,心裏也溫暖起來。剛才的擔憂和氣憤瞬間消散大半,哭著問:“大人信我?”


    丁尚書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江姨娘麵色難看起來:“大人,您不能隻聽別人一麵之詞,就認定此事是我做的。蘭娘也有孩子,我怎麽可能對孩子動手?”


    她悲憤道:“來銀說是鳶飛給的銀子,那把鳶飛叫來對質!”


    丁尚書頷首,看了一眼門口守著的心腹。


    屋中一片寂靜,丁尚書看向楚雲梨,問:“寶兒如何了?”


    楚雲梨低下頭:“喝完了藥,還在昏睡之中。”


    周氏剛剛才幹的淚水又有決堤的架勢,丁尚書見了,伸手幫她擦,道:“好在孩子無事。”


    江姨娘看得嫉妒不已。


    一刻鍾後,心腹去而複返。腳下匆匆,奔進門就道:“大人,鳶飛死了。”


    江姨娘“啊”了一聲,滿臉驚詫:“怎麽會?”話出口,眼圈漸漸紅了:“鳶飛是無辜的。”她側頭看向周氏,滿臉悲憤:“夫人,鳶飛哪怕隻是個丫鬟,她也是一條人命,你怎麽這樣狠心?”


    心腹從袖子裏掏出一物遞上:“大人,小的發現了這個。”


    那是一個荷包,上麵還帶著血,大人皺了皺眉,還是接了過來。


    打開一瞧,裏麵是兩張百兩銀票。


    江姨娘驚唿:“她哪來這麽多銀票?”


    楚雲梨看夠了她的惺惺作態:“江姨娘,你是想說我們母女陷害你,收買了鳶飛之後又將其滅口,然後死無對證,對嗎?”


    江姨娘反問:“難道不是?”她看向丁尚書:“大人應該知道,鳶飛跟了我多年,我們情同姐妹。我不可能為了打擊你們而傷害她。”


    丁尚書捏了捏眉心,方才寶兒落水,雖然兇險,到底沒有弄出人命。可如今鳶飛死了,哪怕隻是丫鬟,她也是一條性命。在這尚書府,他絕不允許有人草菅人命。


    “給我嚴查!”丁尚書看著屋中的眾人:“誰殺了人,下半輩子就去家廟裏過吧。”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楚雲梨垂下眼眸,周氏眼中滿是快意。


    江姨娘用帕子捂著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屋中氣氛凝滯,丁尚書鐵了心要查出家裏的老鼠,將所有的下人都請了來。


    隻要是做過的事,就不可能了無痕跡。


    一問之下,果然有人看到鳶飛和來銀暗中來往,至於鳶飛之死,愣是沒人知道。


    楚雲梨提議將鳶飛家人請來。


    江姨娘和鳶飛相處多年,感情深厚,鳶飛家人得知人沒了,頓時悲痛欲絕。


    一家人抱頭痛哭,聲音悲戚,周氏不忍地別開眼。她確實沒有對鳶飛動手,在她看來,應該是江姨娘殺的人,目的嘛,就是為了混淆視線摘清自己。


    “你別哭了。”楚雲梨走到鳶飛母親身邊蹲下:“你女兒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這麽傷心,也會不安的。”


    鳶飛娘沒有抬頭,哭聲微頓過後,聲音更大了。


    不過,楚雲梨有聽出來,這之後的聲音不太自然。更像是裝出來的傷心。


    丁尚書在朝堂上多年,能夠走到今日,本就心思敏銳,瞬間就聽出來了一點異樣:“來人,去衙門報官,一定要查出殺害鳶飛的兇手,就算是知情人,也一樣按殺人罪論處。”


    他語氣加重,比起方才有過之而無不及。


    鳶飛爹娘瞬間就哭不出來了。


    楚雲梨上前:“怎麽,你們不想幫女兒討公道?”


    兩人不敢說不想,鳶飛爹試探著道:“我們小老百姓,不敢麻煩大人。”


    丁尚書沉聲道:“有本官在,一定會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包庇兇手的人一個都跑不掉。知情不報者,也按同罪論處。”他看著麵前已然瑟瑟發抖的夫妻倆:“你們若是知情,最好提前告知本官。看在鳶飛伺候了姨娘多年的份上,凡事都可商量。”


    看丁尚書神情不似作偽,江姨娘也傻了。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丁尚書要臉麵,加上自己就是官員,無論出了何事,都是能捂著就捂著。怎麽突然就變了作風?


    江姨娘心裏懷疑他是故意詐鳶飛爹娘,畢竟人已經沒了,又沒有查出任何疑點,就隻能唬人了。


    但丁尚書那副模樣,一點都不像是玩笑。


    她都嚇著了,鳶飛爹娘更甚,當即嚇得麵如土色,鳶飛娘哭著道:“是姨娘!”


    江姨娘閉了閉眼。


    她心裏明白,自己大勢已去。


    接下來,鳶飛爹娘就說了江姨娘給他們好處,讓他們對鳶飛動手的事。


    鳶飛會死,是因為吃多了致人虛弱的藥。她做夢也想不到,母親特意為她配的補身藥,會要了她的性命。


    鳶飛爹娘不停磕頭求饒,她娘不知是怕的還是真心疼女兒,臉上的淚水就沒幹過:“都是姨娘派人送來的藥,我們也隻是聽命行事。求大人明察。”


    江姨娘還是死不承認。


    丁尚書已經沒了耐心,怒斥:“你這幾年來愈發傲氣,如今竟然敢殺人。再讓你留在府中,你是不是連我也要殺?”


    江姨娘也不知道事情怎麽就弄成了這樣,一開始,她隻是想給母女倆一個教訓,便讓人對寶兒動手。後來又覺得,母女倆很疼愛這個孩子,到時候肯定會追根究底。萬一查到鳶飛頭上,她也說不清。所以就幹脆殺了鳶飛,既能死無對證,還能倒打一耙。


    她也算和丁尚書同床共枕多年,自認對他有幾分了解,但卻從未看到過這樣的他,像審犯人似的。看向她的眼神再不溫和,而是像看這世上最惡心的東西一般。


    在那樣的目光中,江姨娘癱軟在地:“大人,我沒有……”到了此刻,她心裏也明白,辯解也隻是狡辯,大人不會相信。


    她滿腦子都在想著自救之法,脫口道:“我是蘭娘的母親,我不能出事!”


    “沒讓你出事,你隻是病了,需要去郊外的家廟清修。”丁尚書看向門口的心腹:“交給你了。”


    心腹帶著幾個婆子進來,丁蘭娘急忙往後退:“我不去!”


    她苦苦哀求,眼看丁尚書不肯鬆口,哭著道:“大人能容我收拾一下行李嗎?”


    剛才落水之後,她迴去衣衫剛換好,這邊的人就到了。此時身上連一件首飾都沒。沒有銀錢傍身,又是那樣偏僻的地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豈不是擎等著被人欺負?


    不待心腹詢問,丁尚書一揮手:“帶走!”


    要是讓她帶著銀子去,那就算不得教訓了。


    見狀,江姨娘心底更沉。看來,大人比她以為的還要生氣。這一迴,怕是沒那麽好哄。


    江姨娘不甘心,被人拖著往外走時,餘光撇見主位上同樣不甘心的周氏,大叫道:“大人,晚秋推我入水的事就算了麽?論起來,我才是尚書府的人,她一個外人這般欺負於我,分明就沒把尚書府與您放在眼中。”


    說完這些話,她已經被拖到了門外,眼瞅著被送走的事已無可更改,她幾乎是尖叫道:“您要是不罰她,我不服。”


    丁尚書沉著臉:“太吵了。”


    話音剛落,江姨娘就被捂住了嘴。


    沒有了她的尖叫聲,周圍一片安靜。丁尚書看著母女二人,道:“她確實做得不對,可晚秋把人往水裏推也說不過去。”


    楚雲梨垂下眼眸:“等過幾天我的院子整修好了,就帶著孩子搬出去。”


    丁尚書滿臉詫異: “搬去哪兒?”


    楚雲梨正色道:“我在麒麟街買的小院,很寬敞,足夠我們母子倆住。那邊離衙門近,也沒有歹人,大人盡管放心。”


    “你早就打算搬出去了?”丁尚書一臉疑惑的看向周氏:“這事兒你怎麽沒跟我提?”


    周氏根本就沒想讓女兒搬,又怎麽可能提?


    她苦笑了下:“本來想跟你說的,這不是還沒來得及麽?晚秋長大了,主意大得很,我也是才知道的。”


    如果說早就知道,丁尚書就算現在不計較,也難免心生隔閡。


    丁尚書本也隻是隨口一問,重新看向楚雲梨:“晚秋,我一直都把你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就是你的家。你如今……出了那些事,住在別處也不合適,就留在府裏吧。你放心,有我在,沒有人敢說半句閑話!”


    他說得真心實意,楚雲梨能聽得出來他的誠摯,但住在府中不是一兩天,她不想影響張晚秋和尚書府的感情,道:“我要做生意,住在府中多有不便。大人放心,日後我若是需要你幫忙,不會客氣的。”


    丁尚書歎息一聲,沒有強求:“搬家的日子選好,提前告訴我,我送你一程。”


    若張晚秋貿貿然搬走,外人許會認為她與尚書府交惡。有他相送就不同了。


    楚雲梨謝過了他的這份好意,又不甚誠心地道歉:“方才我是氣急了才把江姨娘推入水中,這事確實不對。稍後我會去郊外給她道歉。”


    “不必了。”丁尚書雖覺得張晚秋過分,卻也不認為需要到道歉的地步,尤其她非要搬走,他心底愈發歉疚,本來的那點不悅瞬間就散了大半:“她對孩子動手,為了掩蓋自己的錯,還殺了人,本就是她不對,你不用道歉。”


    楚雲梨會這麽說,本就是知道他會這樣接話,立刻從善如流:“好。”


    周氏欲言又止:“大人,萬一蘭娘得知她娘身上發生的事,迴來求情怎麽辦?”


    丁尚書這會兒煩透了她們母女,道:“之前我吩咐過門房不讓她入府,她求不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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