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娘 六


    “不賣。”楚雲梨一口迴絕:“像你這樣內心醜惡的人, 別辱了我的脂粉。”她緩緩靠近,似笑非笑:“再說, 我收了你的銀子, 萬一你迴頭去衙門告我一個強買強賣怎麽辦?”


    她雖然缺銀子,但賺銀子的法子多的是。從來也沒想從汪雲手中訛詐落人把柄。


    汪雲怒瞪著她:“杜月娟,咱們走著瞧。”


    語罷, 她飛快翻身, 一瘸一拐地離開。


    都出了門,汪雲才想起來自己的來意。她本來是想會一會杜月娟, 讓她別和自己作對, 別搶汪家酒樓的生意來著。


    上馬車時, 汪雲滿心懊惱。卻不防身後又傳來了杜月娟的聲音。


    “你那個汪家酒館的牌匾要是不摘, 我可要去衙門請大人主持公道了。”


    楚雲梨本來沒顧得上這事, 剛才聽到她時, 這時才想起。


    汪雲氣得咬牙,坐進了馬車後半天都憤憤不平。她從小到大,很少有人能給她委屈受。


    尤其成親之後, 陳大江對她百依百順, 幾年下來, 汪雲愈發受不得委屈。氣得眼睛通紅, 迴到府中, 看到迎上來的陳大江,心頭的怒火立刻找到了發泄處:“那個杜月娟根本就不講理, 你當初是眼睛瞎了嗎?為何要求娶這樣一個女人?”


    陳大江一瞧便知, 她這是在杜月娟那裏受了委屈。心下暗暗叫苦, 急忙上前安撫:“你別生氣。你跟她一個鄉下婦人計較什麽?她不懂規矩,不用你動手, 自然有人教訓她。”


    汪雲被安撫了半天,麵色緩和了些:“你也是,為何要娶妻?”


    “都是我的錯。”陳大江張口就來:“當初我要是知道能遇上你,我指定誰也不娶,就等著你。”


    汪雲很吃這套,又道:“杜月娟當真是長得好,你還說她這幾天在鄉下磨得年老。我看著還挺年輕……”說到這裏,她語氣有些酸,三年生下兩個孩子,她剛滿月不久,身體還未養好,肚子上的贅肉也沒消完,整個人胖乎乎的。


    反觀杜月娟,身形苗條,像是沒生過孩子似的。


    如果楚雲梨要是知道她的想法,定會嗤之以鼻。杜月娟生下孩子後一直都挺苦,家裏家外的忙活,又是難產,加上並沒有多少好東西補身,哪裏胖得起來?


    陳大江搖搖頭:“在我眼裏,你才是最美的。誰都及不上你。”


    汪雲白他一眼:“就會哄我開心。”


    陳大江把她拉到床邊坐下:“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這麽一會的功夫,汪雲被哄得眉開眼笑,隨即又皺起眉來:“杜月娟讓我們摘了汪家酒館的牌匾,還說要是不摘,她要去衙門告狀。這女人實在太難纏了,你也是,怎麽偏就看上她了呢?”


    “不是我看上她。”陳大江幫她脫鞋:“是她看上了我,我爹娘想要杜家的方子,壓根沒問過我,直接就把婚事定下了。當初但凡我要早點知道消息,肯定會拒絕的,人這一輩子那麽長,怎麽能被一點蠅頭小利給絆住呢?”他歎口氣:“我爹娘一輩子都在地裏刨食,目光短淺,也怪不得他們。”


    總之,他和杜月娟之間並不是互相有意,而是陰差陽錯才成親的。


    汪雲就喜歡聽這樣的話。


    總之,不能是陳大江動了心主動求娶,得是別人看上他,被他爹娘私自定下親事才可!


    “還是摘了吧。”汪雲一臉不高興:“本來我還想把牌匾留給兒子,傳承百年……”


    陳大江立即安撫:“你放心,杜月娟身子弱,活不了那麽久。等她死了,牌匾想改就改。”


    汪雲覺得有點憋屈,又不想在男人麵前一直提杜月娟,轉而說起了家中其餘姐妹。


    說實話,陳大江是鬆了一口氣的。


    他也怕汪雲沒完沒了的提杜月娟,實在是他這些年來怎麽哄的,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就怕和曾經說過的話對不上,再惹了汪雲懷疑,又是一場風波。


    *


    楚雲梨翌日去鋪子裏時,特意繞了一段路,看到汪家酒館改成了杜家酒館,這才滿意離去。


    又隔半個月,陳富貴的兒子,也就是陳大江的堂兄送著酒再次來了府城。


    上一次訂貨,好多酒樓都已商議好,每個月都會要一批酒。


    和陳大福一起來的,還有不少是村裏的人,特意跟著來見世麵。


    楚雲梨還招待了他們,這些人迴去,所有人都知道杜家不同以往,已然富貴了起來。


    因為此,又有不少人想送家裏的孩子去跟著村裏的木匠和瓦匠學手藝。


    有手藝走遍天下,哪怕要餓死了也能尋得一線生機。杜父就是最好的先例。


    這一迴,楚雲梨也跟著迴了村。


    她用手頭的銀子買下了大片山林,種了楊梅和各種果樹,還專門種了一片葡萄,打算用來釀果子酒。


    山林買下,需要不少人幫著幹活。


    於是,整個鎮上的人農閑時也不用出去打短工,都到了楚雲梨買下的山頭上。


    不過,有些人例外,比如陳大江一家,楚雲梨就不要他們幫著幹活。


    話說得好聽:陳大江在城裏可是大東家,她請不起。


    杜家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陳家人心裏格外不是滋味。尤其是陳母,接受不了這種落差。


    曾經杜月娟無論何時,都對她恭恭敬敬,家裏有好吃的,也會送一些過來。如今……聽說杜家天天都在熬肉湯,味道香得半個村子都能聞得見,她別說肉了,連口湯都沒見著。


    想到杜家買下大片山林,儼然一副大地主模樣,陳母是越想越難受。


    當然了,她還不知道買山林的銀子都是自己兒子給的,否則,怕不止是難受,還要吐血了。


    楚雲梨並沒有親自去山上盯著,而是找了幾個勤快又厚道且張得開嘴罵人的婦人,在幹活的同時順便監工,給她們多加一點工錢。


    監工的幾人怕失了這份活計,愈發認真。


    如此一來,楚雲梨就不用整日盯著,抽空去瞧瞧就行。


    這一日她從山上下來,遠遠就看到陳母在自家門口,彎著腰一臉笑容。


    又走了幾步,看到了她麵前的陳平安。


    陳平安不停地往後退,陳母笑著非要去拉他,把孩子小臉都嚇白了。


    楚雲梨幾步過去:“陳大娘,你這是在做甚?”


    “我哄孫子。”陳母被當麵抓包,絲毫都不心虛,說話時底氣十足。


    “他如今不姓陳,已經跟我姓杜。”楚雲梨笑意盈盈:“平安是我爹的孫子。你的孫子在府城,由尊貴的汪家女所出,你要哄,去府城哄去。”


    陳母訝然:“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沒聽說?平安是我陳家血脈,怎麽能跟你姓杜?”


    “我兒子沒有爹,當然要跟我姓。”楚雲梨滿臉嘲諷:“你自己的孫子見不著,也別眼饞別人的。”


    陳母:“……平安就是我孫子!”


    “不是你孫子!”楚雲梨帶著孩子進門:“你把我孩子嚇著了,再有下一次,我不會放過你!”


    陳母啞然:“杜月娟,你太欺負人了,你怎麽能做得這麽絕?”


    楚雲梨頭也不抬:“你再在這裏糾纏,我可要說陳大江這些年在城裏過的日子了。”


    陳杜兩家發生的事,怎麽看都是陳家理虧。


    這一迴杜月娟幹活偏偏不要他們家人,也沒人幫著討公道。一來是如今端著杜月娟的碗,他們不敢節外生枝失了這份活計。二來,確實是陳家理虧,想要讓兩家和好,他們實在也張不開那嘴。


    陳母真心怕杜月娟說兒子身上發生的事。


    別的不說,本家人那麽多,日子艱難的也有,到時候他們上門借銀,她借還是不借?


    不借吧,大家都是親戚,真的一點不給,又會被人說絕情。可借吧,等於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迴,人家都揭不開鍋了,她哪能逼人還銀子?


    所以,自從兒子和杜月娟一刀兩斷之後,陳家一直在模糊兒子這些年來在府城裏的日子,就怕有人上門。


    這會兒聽到杜月娟這樣說,陳母哪裏還敢糾纏?


    臨走之前,她有些不甘心:“月娟,血緣抹不掉,平安就是我孫子。你攔著不讓我們相見,本就說不過去。”


    楚雲梨冷笑一聲:“大家夥過來聽聽,這一迴去府城可看到陳大江了,太威風了。”


    陳母落荒而逃。


    楚雲梨滿臉嘲諷,就她知道的,陳大江哪怕富貴了,也沒有拿多少銀子迴來家孝敬雙親,他倒是想,但不敢。


    因為汪雲不願意。


    汪雲從心底裏就看不起這些鄉下人。不隻是杜月娟祖孫三人,還有陳家人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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