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 十四


    孫樓自覺虧欠發妻, 這些年來,一直把長女捧在手心。他眼中的長女, 隻是有些嬌慣, 並無其他太大的毛病。


    所以,哪怕慧娘那樣說,他也始終認為, 那下藥的人絕不可能是女兒, 就算真的是,也是被人給利用了。女兒還小, 不懂得這些事。周家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慧娘見他上了心, 這才沉沉睡去。


    *


    楚雲梨在轉悠了幾天後, 打算收眾人織好的布, 找繡娘繡好後再賣出去。


    她自己會不少繡法, 雙麵繡在當下就是很難得的手藝。郝雲蘭會一點繡工, 她可以試著繡一點粗劣的雙麵繡,幾個月後再拿出精致的,應該就不會惹人懷疑。


    家中隻有母女兩人, 孫小雙也不用幹太多的活, 楚雲梨時常讓她捂著, 漸漸地, 她變得白皙起來。


    半個月後, 楚雲梨的生意有了很大進展,無論是收布還是賣出去的門道都已經找好。而她自己, 已經繡了一幅巴掌大的雙麵繡。


    拿到街上的繡坊後, 換得了五兩銀。


    繡坊想要借此吸引城內的富家夫人, 特意將此事外傳,不過, 卻模糊了繡娘本身。讓外人以為,繡娘是他們繡坊的人。


    孫小雙聽到外麵的傳言,很有些不忿:“娘,明明是你繡的!”


    楚雲梨失笑:“那有什麽?這城裏就我一人會繡,早晚都會被人知道的。”


    而對麵,慧娘很快發現,孫家的兒媳並不好做。


    孫母時常盯著她,幹活少了不行,慢了不行,做得不好也不成。反正,她成親兩日養好病下地後,就沒有哪天不挨罵的。


    另一邊,孫桑葉也給她添了不少堵。她有些弄不明白,到底是孫家人有毛病,還是問題出在她自己身上。


    想要知道真相也簡單,前孫家兒媳就住在斜對麵。這一日,慧娘緊趕慢趕忙完了家裏的活,特意拿著一塊繡布上門拜訪。


    “三姐,我可以這樣喚你嗎?”


    兩人之間身份尷尬,按道理來說,是不應該來往的。但是,楚雲梨不好過去,對著前來送消息的人,當然不會拒絕。點頭道:“進來吧。”


    慧娘看了一眼院子裏,笑著道:“三姐比我厲害,曾經我自己一個人,那日子過得實在不像話。”


    楚雲梨似笑非笑:“我也不想這麽厲害,不是被逼的麽!”


    至於被誰逼的,不言而喻。


    慧娘有些尷尬,目的沒達到,她也不願就此離開,找了個地方坐下,笑著道:“聽說最近出了一種雙麵繡,很是精美,我想試著繡一下。三姐有興趣嗎?”


    邊上看到慧娘就一臉憤憤的孫小雙聞言 ,抬手不著痕跡地將邊上簸籮裏的料子蓋住了。


    楚雲梨搖頭:“沒興趣。”


    慧娘:“……”這天還怎麽聊?


    不過,她自己搶了人家男人,隻是冷言冷語,已經是郝雲蘭脾氣好了。


    如非必要,她也不想上門來,


    慧娘覺得再留下去隻會越來越尷尬,便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到了孫家之後,我是有些理解三姐的為難了。”她一臉苦澀:“桑葉怎麽那樣嬌氣呢?一點活都不幹,說話還夾槍帶棒,一開口就是冷嘲熱諷。”她好奇問:“以前她對你也這樣嗎?”


    楚雲梨迴想了下:“沒有。”


    聞言,慧娘麵色一僵。


    果然隻是針對她嗎?


    她苦笑道:“想想也挺正常。三姐一手將她養大,不是親生勝是親生,感情非比尋常。我們初初相處,她不喜我也是有的。”


    楚雲梨點頭讚同:“桑葉這個孩子並不難相處。”


    隻要她開口討要銀子直接遂了她的心願,她不止不鬧,嘴還甜得很呢。


    慧娘半信半疑:“真的?”


    敢當著滿堂賓客的麵給她這個後娘下藥的姑娘,當真那麽好相處?


    楚雲梨點頭:“你還想問什麽?一起問吧,問完了趕緊走,我打算做晚飯了。”


    慧娘沒想到她這樣直接,很快反應過來,勉強扯出一抹笑:“三姐,我今日來,是想跟你解釋一下。之前確實有一些我和桑葉他爹的傳言,但我們倆在你們和離之前,真的隻是認識而已。外頭人還說我有了身孕……簡直可笑。”她伸手摸了摸肚子:“我一個人寡居著,哪來的孩子?”


    楚雲梨搖搖手指:“你要是非要說這些話,我可要攆人了。”她冷笑道:“我們倆未和離之前,孫樓經常吃過晚飯出門,我也有些好奇,便跟了兩次。還那麽巧,都是到你家門口,你說這孤男寡女大半夜的單獨相處,隻是友人……你信嗎?”


    慧娘啞口無言,尷尬地扯出一抹笑:“可能你看錯了。”


    “錯的是你。”楚雲梨擺了擺手:“你不該和有婦之夫來往,還使詐趕走人家妻子自己進門。”


    話說得這樣直白,慧娘連假笑都扯不出來了。


    她正想著告辭,突然聽到有孩子的哭聲。慧娘臉色微變,連辭行的話都來不及說。抓起的料子奔出門。


    這哭得厲害的孩子應該就是慧娘的兒子,聽這動靜,可不像是小孩子使性子。楚雲梨也跟著出了門,剛到孫家院子門口,就看到五六歲大的孩子捂著額頭,指縫裏滿是鮮血。


    慧娘嚇白了臉,上前一把抱住孩子:“圖兒,你這是怎麽了?”


    “姐姐……”孩子哭著說了兩個字,撲進母親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楚雲梨將這番情形看在眼中,側頭看向邊上的孫小雙:“你去幫著請個大夫。”


    孫小雙沒有遲疑,很快跑了一趟。


    慧娘還在給孩子止血,大夫就到了。


    其實,這麽一會的功夫,慧娘已經發現孩子額頭上破了一個指甲那麽大的口子,傷口很深,隱約可見裏麵的白骨。她一邊擦,一邊心裏難受得厲害,堵得她喘不過氣來。看到大夫過來,頓時鬆了一口氣,立刻將孩子送到了大夫手中。


    大夫查看過後,幫著包紮。


    眼看血止住了,慧娘鬆了一口氣,又緊張地問:“會留疤嗎?”


    大夫一臉無奈:“肯定會啊。”


    慧娘對此早有預料 ,急忙追問:“如果用上好的祛疤膏,能養好嗎?”


    大夫搖了搖頭:“那就不知道了。”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慧娘剛才就已經讓人去請孫樓迴來。


    孩子受了這樣的傷,雖然沒有多重,不會危及性命,但很可能因此破相。得知的人都有些惋惜。問明了情形後,正打算各迴各家忙自己的,就被慧娘給叫住了。


    慧娘哭著道:“圖兒每天中午最少要睡上一個時辰。今日我也是看他睡著了才出門,並且,他早在去年就可以自己下床,從來都不會摔跤。弄成這樣,我懷疑是有人故意的。大家夥留在這裏,幫我評評理。”


    孫母今日去二兒子那裏幫著帶孩子了,如果慧娘也離開了的話,家裏隻剩下孫桑葉。


    她這話裏話外,明顯就是說孫桑葉傷害她的孩子。


    孫桑葉聞言,立刻跳了出來:“你胡說八道,我一直留在自己的房裏,怎麽可能去欺負他?這麽一個小蘿卜頭,用得著我欺負?”


    她又看向眾人:“我從小到大是有些嬌慣,可從來也沒傷害過別人,連螞蟻都不敢踩,又怎麽可能推倒孩子?”


    “圖兒也是我弟弟,前兩天醒了,還是我照顧的,我怎麽可能傷害他?”


    無論孫桑葉如何辯解,慧娘都一口咬定是她。


    “你說是我推的,你看見了嗎?”孫桑葉氣不打一處來:“這麽大點的孩子,自己不看好,摔倒了就來找我的麻煩。”她看著從人群外奔迴來的孫母,哭著撲進祖母懷中:“奶,沒有這麽欺負人的。她明顯就是看不慣我……我不要留在這裏……我要去舅舅家裏……她不就是想趕著我麽,我讓她如願,以後都再也不迴來了。”


    說著,哭著就要往外跑。


    孫母這些年來,最疼的就是孫子,其次就是這個長孫女。


    孫桑葉長相好,孫母認為,如果孫女有出息的話,非她莫屬!


    她還等著享孫女的福,哪裏可能放孫女走?


    孩子都養大了,等著一副嫁妝送出去,之後每到逢年過節就能得孫女婿孝敬,她怎麽可能把這樣的好處送給周家人?


    當即一把將人拽住:“你放心,有奶在,不會讓人欺負了你,”


    孫桑葉撲進她懷中哭了個痛快。


    “以前爹最疼我了,我還沒有怪這個小蘿卜搶走爹呢,他們還嫌棄我礙眼,哪有這樣的道理?”


    孫母急忙安慰。


    人群外,楚雲梨笑著道:“小雙,是不是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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