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娘 七


    大牢昏暗, 各種怪異的味道交織。


    在這樣的地方吃麵,愛潔的人怕是吃不下去。楚雲梨好奇問:“這些天, 你過得如何?”


    羅安香聽到這話, 險些哭出來,眼淚汪汪地別開臉。


    楚雲梨把麵放在地上,歎息一聲:“我們相依為命幾年, 我早已把你們兄妹當成了家人。我做夢也沒想到你們竟然會害我……安香, 我最近特意去打聽過關於投毒的律法。”


    聽到這話,羅安香悄悄支起了耳朵。


    看她身子坐直了些, 楚雲梨心下一笑, 道:“投毒之人確實是重罪, 若是致死或讓人中毒之後受傷很重, 會償命。”


    羅安香瞬間麵如死灰。


    她雖然沒毒到想毒的人, 可齊書禹病得那樣重, 現在又被關在牢中,興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沒命了。那她……豈不是會被砍頭?


    她願意下毒是想讓自己過得更好,可沒想過送死。


    楚雲梨見她一臉生無可戀, 話鋒一轉:“不過, 若是受人指使, 且還拿了好處的話, 那最多算是從犯, 隻要找到幕後主使,從犯就會被輕判, 想要保住命, 還是容易的。”


    羅安香側頭看向她:“你來套我的話?”


    楚雲梨歎息一聲:“安香, 我不知道你為何想害麵館?無論你信不信,我都希望你別死。”


    死多容易, 活著才是受罪!


    “你還年輕,才十五歲,長得花容月貌,本應該嫁一個如意郎君恩愛一生。如今你這朵嬌花卻在這昏暗的大牢中枯萎……我一直把你當妹妹,我想救你!”


    羅安香一言不發。


    楚雲梨等不到她迴答,便起身走了。


    她走了之後,羅安香沉默了許久,然後就開始向周圍的獄友和看守打聽從犯和主犯的區別。


    這自然是有區別的。


    很快,案子就有了進展,羅安香鬧著要見大人。


    楚雲梨得知了消息,趕到了府衙。


    羅安香這些日子一直死扛著不認罪,就是怕認罪之後自己會被砍頭,就算不砍,讓她在大牢那樣讓人窒息的地方呆上一輩子,隻要想一想,就覺得渾身難受。


    這不認罪,就像是頭上懸著一把刀。她不知道那刀何時會落下,時時刻刻都緊張地注意著,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嚇得不輕。


    還不如……她自己讓這刀落下呢。


    “是表哥讓我下的毒,藥也是他買的。”下定決心後,羅安香很是爽快。


    齊書禹被抬到了大人麵前,此時的他渾身散發著惡臭,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唇和指甲都是黑的,明顯中毒很深,看這架勢,大概命不久矣。


    麵對大人的詢問,齊書禹一言不發。


    大人頗覺得棘手,如果是一般犯人,他已然開始打板子。可這隻剩下一口氣的,隻怕還沒等他招認就已經被打死了。


    “齊書禹,你為何要對麵館中的人下毒?”


    齊書禹趴在地上,看著楚雲梨的眼神滿是惡意:“你是不是特想知道緣由?”


    楚雲梨頷首:“對!我想不通,從我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和我爹娘從未虧待過你們兄妹。你為何要毀了我和麵館?”


    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做不出這麽狠毒的事。


    齊書禹笑了:“我偏不告訴你,憋死你!”


    羅安香急了,滿臉是淚:“表哥,我不想死,我是從犯,你快告訴他們是誰指使你的好不好?”


    齊書禹很是疲憊:“安香,你說過要與我同生共死的。”


    眾人:“……”


    這兩人是親如兄妹的表兄妹吧?


    這同生共死的話從何說起?


    羅安香呆了呆:“可是,我才十五……表哥,你說你在這個世上最疼的人就是我,你舍得讓我死嗎?”


    齊書禹氣笑了:“你都舍得讓我中毒昏睡一下午不請大夫,我為何舍不得你死?”


    話中滿是怨懟。


    羅安香心直直往下沉,急忙解釋:“表哥,當時我真想救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睡著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等等!”楚雲梨打斷二人:“齊書禹,什麽叫你最疼的人是她?以前你明明說過,胡家對你恩重如山,你此生最愛重的人是我。”


    羅安香低下了頭。


    齊書禹徹頭看她:“雨娘,以前的你溫柔善良,你最近好像變了些,變得咄咄逼人。”


    楚雲梨冷笑:“碰上這樣的爛事,不變才怪。所以,你們倆不隻是表兄妹,還有別的關係,對嗎?或者,你們壓根就不是表兄妹!”她看向低著頭的羅安香:“表妹,你能給我個解釋嗎?”


    羅安香低著頭揪著衣擺。


    本來她就投毒的罪,若是招了,就會多一個騙人的罪名。


    齊書禹失笑:“沒錯,我和她是未婚夫妻。”


    話一出口,羅安香狠瞪了過來。


    齊書禹並不害怕,坦然道:“兩家長輩指腹為婚,後來家道中落,她爹臨走之前讓我照顧好她 ,還讓我發誓。”


    楚雲梨揚眉:“所以,你想偷了我的銀子毀了麵館和我之後帶著她遠走高飛?”


    齊書禹似乎在破罐子破摔:“她比你年輕,長得比你好看,又是我未婚妻。最要緊的是她願意信我,任何一個男人都知道選誰。”


    “混賬!”楚雲梨怒斥:“畜牲都知道報恩,你連畜牲都不如。”


    羅安香嚇傻了,不明白齊書禹為何要把這些事往外說。他們倆確實打算在胡雨娘出事後離開這裏重新開始……可二人是未婚夫妻的事他們沒打算告訴這裏的人,這是他們心底最深的秘密。


    她滿臉是淚,顫著聲音問:“表哥,你瘋了嗎?”


    齊書禹閉上眼:“我沒瘋,隻是……怕是要熬不下去了。”


    他唇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雨娘,會有人替我報仇的,你擋了別人的路,定然不得好死。”


    連邊上審案的大人都看不下去了,這都什麽人?要不是看他隻剩一口氣,大人還真想揍他一頓。


    大人板起臉:“齊書禹,你別破罐子破摔。若你不肯招,哪怕死了,也是丟亂葬崗的命!”


    “誰知道死了後是什麽情形?”齊書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死都死了,無所謂。”


    羅安香哭得厲害,撲上前道:“可我想活,我不想死啊!表哥,你快說是誰讓你下毒,快說啊!”


    她不停搖晃,大人見勢不對,吩咐道:“把她拉開。”


    兩個衙差上前,拉走了崩潰之下發瘋的羅安香。


    齊書禹泛青的麵色變得紅潤,急促的唿吸似乎也緩和了些,看向楚雲梨的方向:“雨娘,成王敗寇,這一迴是我輸了!”他語氣很輕:“你早就知道那麵中有毒,對不對?所以你逼我吃麵,又打暈我不讓我看大夫,讓我無藥可治,還讓羅安香去看大夫,讓她好轉,讓我恨她,你發現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對嗎?”


    楚雲梨一臉漠然:“我聽不懂你的話。”


    “你想知道真相,我偏不告訴你。”齊書禹看著麵前的青石板,他唿吸越來越困難,身上越來越冷,他喃喃:“以前你不是這麽沉得住氣的人,你不是她……”


    他就那麽看著青石板地麵沒了氣息。


    大人皺眉,示意人上前查看。


    衙差摸了下他的脖頸,稟道:“大人,沒氣了。”


    羅安香嚇得麵色慘白:“不可能……不是我害的……不關我的事……表哥……我不是故意睡著的……”


    她一邊大叫,一邊縮到角落瑟瑟發抖,狀若瘋癲。


    看她這樣,大人也沒再問。她嚇成這樣,問出來的供詞多半也作不得數,於是,吩咐人將她帶迴大牢。


    至於齊書禹,正如大人方才所言,直接弄去了亂葬崗。


    楚雲梨本以為羅安香膽子小,容易從她口中得知真相。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誰能想到齊書禹人都要死了還死咬著真相不說出口。


    不過,楚雲梨也得知了一個消息。


    胡家會有此一劫,是因為擋了別人的路。


    楚雲梨仔細了迴憶了胡雨娘從小到大的事,除了那兩個應該被毒死的客人外,胡家夫妻從未與人結怨。若真有,大概就是麵館生意太好,惹人嫉妒。


    迴到麵館中時,正值午後,以前隻賣麵時,這個時辰是客人最少的時候,可是現在,裏麵擠擠挨挨坐滿了人,還有好多不認識的人寧願拚桌也要吃麵。


    基本每個桌上,都有至少一盤鹵菜。


    看到楚雲梨迴來,還有好多客人打招唿。


    進了後院,幾個婦人忙得熱火朝天,還有人好奇問:“東家,衙門又找你做甚?”


    楚雲梨擺擺手:“案子沒查清,事情多著呢。”


    她也上前幫忙,心裏思量著胡家到底擋了誰的路。


    鹵菜生意好,楚雲梨買一點肉也不夠,她幹脆找了屠戶帶她去買豬,再請屠戶殺豬,如此,能省不少銀子。


    豬拉迴來時,天色已晚,麵館中所有東西都已賣空,婦人們打掃完後也已經各自歸家。


    她隻得重新找人幫著摁豬,正站在一旁看見人殺豬呢,就聽到了敲門聲。


    門口站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著一身綢衫,是麵館斜對麵食肆東家的三兒子趙解。


    “胡娘子,你家殺豬嗎?”


    楚雲梨頷首:“你有事?”


    “我能買一點嗎?”趙解滿臉帶笑:“隻要十幾斤就成,最近我們家食肆生意愈發不好,用不了多少。你這個新鮮。”


    都說同行是冤家,兩家人一家賣麵,一家賣飯,勉強也算是同行,楚雲梨記憶中,胡家和趙家關係一般,看見了會打招唿,私底下卻沒那麽好,偶爾也會使絆子。


    “抱歉,我這一頭豬都不夠。”


    趙解:“……”這是炫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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