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難為 十九


    楚雲梨抓人的動靜很大, 反應快的人已經退開,有那沒注意的, 在看到地上的紙包後, 也飛快往後挪,周圍瞬間空出來一片。


    留在原地的是一個尖嘴猴腮的年輕人。他手腕還被楚雲梨死死抓著,大吼道:“你放開我!”


    楚雲梨立刻就把人放開了, 有官員和衙差在, 她不需要管太多。


    這麽多人都親眼看見那紙包是從他手中掉落,大夫也說了那就是中毒之人吃下的藥, 不需要追問, 就知道麵前這人就是投毒的兇手。


    大人板著臉:“把人帶迴去。”


    那人大叫:“這東西不是我的, 是別人給我的。”


    楚雲梨出聲:“剛才我一直注意著人群, 防的就是有人汙蔑陷害, 從頭到尾, 我就看見你想把東西放別人身上。”


    在那人焠了毒的目光中,大人把他帶走。地上哭嚎中毒之人的婦人和孩子早已經嚇得呆住,衙差臨走之前, 把她們也帶上了。


    楚雲梨追了上去:“大人, 我認為此事是針對我, 針對茶樓生意。我要狀告幕後之人。”


    臨走之前, 她還不忘吩咐大夫給所有人把脈。


    其實, 隻在那中毒之人的桌上找到毒粉,加上這前後已經過去半個時辰卻沒有人毒發, 可見中毒的也就那一個人而已。


    楚雲梨如此, 也是想順便幫這些人診下脈, 萬一能查出隱疾,也算救了一條命。再有, 茶樓如今急需好名聲讓人忘卻今日發生的事。


    做吃食生意,隻要吃出了問題,無論是因為何種緣由,都會影響生意。


    這幕後之人心思歹毒,也頗會算計,簡直一擊即中。


    到了公堂上,投毒之人硬扛著不說,大人還用了刑 。


    那人身形瘦小,嘴卻挺硬。可還是挨不住板子,在被打得半死之後,急忙就招了。


    讓他來投毒的,是柳家花樓中的花娘。


    “婉娘說以前紫娘老欺負她,她要報仇。”


    楚雲梨皺起眉,紫娘多年來與人為善,從不輕易得罪人。他口中的婉娘,紫娘記憶中是個粉環花娘,曾經是綠環,因為年紀大了客人越來越少後降成粉環。至於兩人之間的恩怨……大概就是有次輪到婉娘領脂粉,結果碰上花魁的丫鬟前來,紫娘讓她多等了一息。


    至於別的,紫娘不記得了。


    大人已經派人去請來婉娘。


    婉娘年近三十,雖風韻猶存,可眼角都有了細紋,與花樓中其餘女子比起來,實在不算多美。她跪在公堂上,渾身微微顫抖:“大人,妾身……做錯了什麽?”


    大人肅然問:“有人指證你指使他去茶樓投毒,你有何話說?”


    婉娘一進門就看到了被打得半死的瘦小男子,那滿地的血腥聞著讓人幾欲作嘔,她都不敢往那邊看,隻道:“妾身沒做過。”


    大人愈發嚴肅:“三日前,你和林城在花樓後門處商議此事,毒粉也是你給他的。你若不認,我會去花樓中找出指認你行蹤的人……若你認罪,本官會酌情從輕發落。”


    楚雲梨此時出聲:“婉娘,我不記得有得罪過你。”


    至於讓婉娘多等幾息那事,根本就不算事。花樓中的花娘分為三六九等。首飾衣料和吃食都得優先年輕貌美客人多的花娘,若是花魁,所有人都得讓路。說起來,紫娘在其中已經算是公正的了。


    若說婉娘因此記恨,那別的管事更逗她恨才對。


    婉娘麵色慘白,嘴唇微微顫抖著。


    楚雲梨繼續道:“婉娘,你要接客,不能受刑,還是老實招了吧?到底是誰讓你陷害我的?”


    婉娘:“……沒有!”


    “肯定有!”楚雲梨語氣篤定:“你一直膽小怕事,我覺得你不會傷害我。看在曾經的情分上我才勸你,若你執意要護著指使你的人,受刑是一定的,到時候,你會更慘。你看看他……”


    婉娘不敢看那邊血葫蘆一樣的人,嚇得涕淚橫流:“是……李嬤嬤。”


    果然!


    楚雲梨並不意外,退到了一旁。


    李嬤嬤很快被帶了來,她來時一臉肅然,規規矩矩跪下行禮:“大人,婉娘犯了何罪?”


    裝作一無所知,一副花樓掌櫃關心底下人的模樣。


    知府大人板著臉,滿臉威嚴:“他們指認你在茶樓投毒,苦主已昏迷不醒,大夫說救不迴了。李氏,你指使人蓄意害人性命,罪證確鑿,你還有什麽話說?”


    李嬤嬤來之前就想到了婉娘招出她的可能,她當即一口否認,還滿臉都是被冤枉後的激憤:“婉娘,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陷害我?”


    婉娘是因膽小好威脅才被李嬤嬤選中,這會兒也因為膽小,嚇得心膽俱裂:“我沒有……是你說若是我不聽你的話找人下毒陷害紫娘,你就要把我降為黑繡環……”


    事情到了這裏,已然水落石出。


    大人在審問中還發現那邊苦主的家眷答話錯漏百出,再一細問,得知是苦主病情太重,過得艱難,幾次求妻子給他一個痛快。


    他妻子想要物盡其用,這才從李嬤嬤手中拿了好處,讓已經病入膏肓許久不出門的苦主去聽說書。


    幾番佐證,李嬤嬤害人在前,毀損茶樓名聲在後,罪證確鑿,當即就被下了大獄。


    李嬤嬤被拖下去時,很不甘心,大吼道:“大人,我是為主子報仇,老夫人是被她害死的,是被她下毒害死的!”


    柳家又沒來報官,再說老夫人都已經下葬幾個月了,她一個下人的話,大人隻當她是不甘心下獄胡亂攀咬。


    李嬤嬤不肯下去,扒著門大喊,字字泣血:“大人,老夫人跟紫娘之間誤會重重,老夫人真的是被她下毒毒死的啊!”


    “如果真如你所說,老夫人是被我害死,柳老爺和少東家豈會袖手旁觀?”楚雲梨麵色淡淡:“老夫人死後,老爺悲痛欲絕,還到了需要休養的地步,如果老夫人的死真與我有關,他們又怎會讓我逍遙法外?”


    李嬤嬤死死瞪著她:“你下的毒高明,大夫都看不出……”


    楚雲梨笑了:“眾所周知,我是柳家的丫鬟,從小在柳家長大,哪來的這樣高明的毒?如果真的有大夫查不出來的藥,張虎那個混賬早就被我毒死了。”


    聞言,李嬤嬤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一般,大吼道:“大人,您聽見了嗎?她想毒死張虎,張虎的死與她有關!這女人心狠手辣,蛇蠍心腸,手上幾條人命,大人,你一定要嚴懲她!”


    楚雲梨看著她發瘋,心裏一片平靜。


    紫娘母女倆一生中從未害過人,她們的死,全是李嬤嬤一手操持。


    哪怕是楚雲梨到了這裏,也從未主動害過人,都是反擊而已。心狠手辣蛇蠍心腸的話她可不認,當即她對著大人一禮:“大人,她張嘴胡說汙蔑於我,求大人還我一個公道。”


    李嬤嬤為一己私欲,故意害人性命,又要毀人茶樓名聲,已經判了四十年。她這麽一鬧,楚雲梨一告狀,直接變成了秋後問斬。


    她自然是不服的,非要求大人徹查老夫人的死。


    大人義正言辭:“本官從未聽說柳家老夫人死狀有異,柳家也沒來告狀,此事不要再提!”


    言下之意,若柳家前來狀告,他會查探一番。沒有苦主,他沒法查。


    李嬤嬤再不服氣,也被關入了大牢。


    茶樓那邊,經此一事生意受了些影響,想要恢複以前的熱鬧,還得頗費一番功夫。


    楚雲梨這邊忙得熱火朝天,卻聽說花樓中的新管事帶著底下花娘跑去柳府告狀。


    李嬤嬤這些年來手段頗狠,得罪了不少花娘。告的人多了,柳非昌不作為都不能,他找上衙門,告李嬤嬤欺上瞞下,陽奉陰違,虐待下人,還有中飽私囊。她幹女兒的名下,足足三間宅子,裏麵還有珠寶若幹,都是從花樓中昧下的。


    說起來,李嬤嬤早在十多年前就得了老夫人的信任,拿迴了自己的身契。若不是如此,這一迴她犯的事還會牽連上柳家。


    被柳非昌這麽一告,也不用等秋後了,立刻就被行刑了。


    要說李嬤嬤對老夫人多忠心,在她死後還要幫她報仇,楚雲梨是不信的。


    李嬤嬤跳出來咬她一口,更多的是因為李嬤嬤知道二人之間結的仇怨大,眼看她生意越做越大,李嬤嬤可不就慌了麽!


    誰知一伸手,爪子就被剁了。


    其實,李嬤嬤這也算迂迴,若是換一個人,興許查不到她頭上。


    也是楚雲梨知道哪些人對紫娘動手,才能瞬間猜到幕後的人。


    行刑那日,楚雲梨還去看了。


    彼時李嬤嬤頭發散亂,渾身髒汙,死死瞪著她。


    楚雲梨一臉莫名其妙:“你不應該恨我,該恨讓你對我動手的老夫人才對。剛好,你一會兒就與她團聚,找到真正害死你的人,記得報仇。”


    李嬤嬤:“……”這是來奚落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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