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難為 十


    楚雲梨幾巴掌下去, 彩鳳的牙都掉了幾顆,她滿口鮮血, 一開始她看著楚雲梨的目光中滿是憎恨, 後來就是害怕,不再試圖反抗,而是不停地往迴挪。


    楚雲梨適時丟了手, 彩鳳失了拉她的力道, 瞬間跌倒在地。


    邊上李嬤嬤從頭看到尾,突然道:“彩鳳, 你犯了大錯, 該怎麽處置你, 我也為難得很。按規矩的話, 你得帶上黑色繡環, 但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 我也不想看你那麽慘,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你拿銀子自贖其身,隻要給我二十兩, 我就放你走。”


    彩鳳聞言, 眼中大亮, 顧不得身上疼痛, 連滾帶爬奔到欄杆前:“嬤嬤, 我願意……多謝嬤嬤……”她欣喜若狂地不停磕頭。


    楚雲梨眯起了眼。


    花樓中的女子,最忌諱與人談情, 也忌諱不收銀子和人上床, 彩鳳兩樣都占了, 上一迴有人犯錯還是去年,若照李嬤嬤的習慣, 這一迴該會重罰殺雞儆猴才對。畢竟,教出一個花娘不容易,李嬤嬤要的可不是她們犯了錯再責罰,而是要她們連犯錯的心思都不敢有。


    可李嬤嬤如今違背往日習慣輕輕放下……大抵還是為了給她添堵吧?


    什麽仇什麽怨!


    楚雲梨一臉憤怒:“嬤嬤,此事於規矩不合!彩鳳犯了這樣大的錯還能全身而退,他日樓中的姑娘也有樣學樣怎麽辦?”


    李嬤嬤沉下臉:“我才是花樓的大管事,你敢質疑我?”


    楚雲梨本就是表達自己的不滿,若依紫娘的性子,若是就這麽認了才奇怪。被李嬤嬤責罵,她立刻就住了口,怒氣衝衝抬步就走!


    這會兒是半夜,楚雲梨沒有迴屋,而是直接迴家了。


    不止如此,翌日早上,她還跑迴柳府求見老夫人,訴說自己的不滿和委屈,末了磕頭,一副生無可念模樣:“老夫人,我真不想留在花樓,您就放我走吧。”


    “不行!”


    老夫人還沒說話呢,門口傳來女子的冷喝。


    楚雲梨疑惑迴頭,就看到一臉怒氣衝衝的餘氏大踏步進來,冷笑道:“你想到哪兒去?”


    楚雲梨:“……”


    當看到餘氏身邊的青娘一臉幸災樂禍時,她若有所悟,道:“夫人,我厭倦了花樓的一切,看在我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您能不能放我離開?”


    “離開?”餘氏和柳非昌算是門當戶對,本身娘家勢大,盛怒之下,在老夫人麵前也不打算收斂自己的怒氣,譏諷道:“你都幫夫君生下孩子了,還會甘心離開?”


    果然!


    也隻有事關柳非昌,才會讓餘氏不顧大家主母風範氣成這般。


    “這話從何說起?”楚雲梨早就想在老夫人麵前把這事掰扯清楚。


    若她主動,顯得欲蓋彌彰,好不容易有人遞了話頭,她傻了才錯過,臉上神情驚詫:“夫人,我隻生過玉珂,她是我和張虎成親之後才有孕的,何時成了少東家的血脈?若她真是,我何必嫁人?”


    老夫人麵色嚴肅,眼神審視地打量她渾身上下,似乎在評估她話中真假。


    餘氏冷笑不止:“若你不嫁人,根本不可能生下孩子!”


    這話一出,老夫人瞬間一臉不悅:“餘氏!你在胡說什麽?”


    身為主母不想讓庶子出生,給手底下的丫鬟妾室灌了絕子湯挺正常。但有些事情,能做卻不能說。


    哪怕柳家少夫人真的善妒,也不能傳出去!


    餘氏氣惱不已:“母親,我不允許柳家血脈由這樣低賤的人所出!”


    就差直說要讓張玉珂去死了。


    “別這麽激動。”老夫人皺起眉:“我會給你做主的。”


    餘氏氣得眼圈通紅:“夫君答應過我的,所有女人都要告知於我。可他如今卻在外生了孩子,孩子都經快要成年……母親,我心裏難受。”眼看老夫人板著臉不說話,她咬牙道:“若您不給我討公道,我就去找我爹娘和哥哥!”


    老夫人:“……”


    她揉了揉眉心,問:“是誰告訴你紫娘女兒是柳家血脈的?”


    青娘噗通跪下:“是奴婢。奴婢也是聽胡娘子說的。”


    府中胡娘子就一個,是管家的兒媳,現在管著庫房的料子。


    老夫人麵色冷肅:“去把管家一家人都叫來。所有人退下!”


    這個所有人裏,不包括青娘。


    很快,屋子就隻剩下婆媳倆和楚雲梨還有青娘。


    氣氛凝滯,楚雲梨鐵了心把事情掰扯清楚:“老夫人,當年您讓我和青娘伺候少東家,可青娘一直把著少東家不讓所有丫鬟靠近,我和少東家從未親近過。玉珂是不是他女兒我們倆最清楚,我說不是,隻是我一麵之詞,我鬥膽請老夫人將少東家也請過來當麵對質。”


    “你想得美!”餘氏怒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這是怕我和母親傷害你,想要找他來護著你!”


    楚雲梨無語:“夫人,我在花樓多年,也算見多識廣,還沒見過搶著認庶女的夫人!”


    “你在嘲諷我?”餘氏氣得不行,起身奔到楚雲梨麵前,抬手就要打人。


    “住手!”老夫人皺眉斥責:“你是主母,怎能親自動手打人?事情還未有定論,沒必要請非昌過來。”


    見狀,楚雲梨心裏明白。


    老夫人壓根沒想弄清玉珂的身世,無論她是不是,最後都不會是柳家血脈。


    可問題是,張玉珂真不是啊!


    楚雲梨心裏把張虎罵了個狗血淋頭,道:“我女兒玉珂和柳家沒有半點關係,我敢對天發誓。”


    餘氏一個字都不信。


    老夫人撐著頭,不接話。


    沒多久,管家夫妻和他兒子兒媳也被帶到了麵前。與此同時,李嬤嬤那邊也有人去請。


    所有人到了跟前,得知最先說出此事的是李嬤嬤,然後老夫人又派人去尋了李嬤嬤中的彩鳳和張虎。


    等把他二人找到麵前,已經是半個時辰後。


    張虎還是第一迴進柳府,根本不敢抬頭,也不敢承認他在彩鳳麵前說的話,幾乎是指天發誓:“那天我喝了酒,說了什麽我自己都不記得……玉珂真是我女兒,當年紫娘嫁給我還是清白之身,還有落紅,我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公子身邊的貼身丫鬟,很多都是通房。尤其是成親後放出來的第一批,基本都是夫人容不下夫君身邊有這樣的丫頭而放的。當年張虎娶的時候心裏就犯嘀咕,自然會格外在意落紅。


    餘氏一臉不信:“你們是夫妻,你當然幫著她說話。”


    張虎:“……”還說不清楚了!


    他確實不喜歡女兒,但也沒有把女兒送人的想法啊!會那樣說,真的隻是為了穩住彩鳳而已!


    青娘跑去告密,純粹是看紫娘不順眼。眼見事情鬧這麽大,早已經後悔。一直盡量縮在角落就怕有人注意到她。


    彩鳳昨夜成功贖身,歡喜地跑去找張虎,還沒上幾句話呢,就被帶到了這裏。


    從昨夜紫娘的那些質問裏,她發覺自己闖了禍。這會兒在滿麵威嚴的柳家兩位夫人麵前,她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不過,她是真想讓張玉珂認祖歸宗的,顫著聲音提議:“聽說……可以滴血認親?”


    老夫人蔑視地掃她一眼,吩咐道:“把這樣的髒東西給我丟出去。”


    彩鳳:“……”


    餘氏也道:“一個低賤之人所出的賤種,也配和夫君滴血?”


    這話極盡貶低,楚雲梨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氣,她捂住胸口,這應該是紫娘的情緒。無論張玉珂的出身多不堪,都是紫娘用心嗬護心肝,聽到被人這般貶低,生氣也正常。


    張虎沒想把女兒送人,加上餘氏這般生氣,如果真確定了張玉珂是柳非昌所出,隻怕會責怪他幫著隱瞞。他隻是普通人,可經不起大家主母的怒氣,急忙指天發誓:“玉珂真是我女兒!若有半句虛言,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餘氏嗤笑一聲,別開臉去。


    很明顯,她還是不信。


    張虎:“……”這麽毒的誓都發了,她還不信,又不肯滴血認親,她到底要如何?


    事情到這裏僵住了。


    老夫人也挺為難,照她的意思,悄悄把這母女倆處理了,事情圓滿解決,也不會影響柳家的名聲。


    可如今事情被鬧到了明麵上,知道的人越來越多,若是現在母女倆出事,外人很可能懷疑到柳府頭上……她皺著眉,很是不滿兒媳的沉不住氣。


    她看向楚雲梨:“我再問你一次,你女兒到底是不是柳家血脈?”不待楚雲梨迴答,她又補充:“我們柳家家大業大,不會任由血脈流落在外,若真是,我會給她備一嫁妝找戶好人家。”


    楚雲梨搖頭:“不是!”


    說實話,若不是為了紫娘名聲,她還真想幹脆認了算了,然後帶著張玉珂到柳家鬧他個天翻地覆。


    可她不能,紫娘確實和柳非昌沒關係,如果她認了,紫娘的此生注定會和兩個男人糾纏不清,若紫娘泉下有知,大概不會滿意。


    老夫人有些意外:“你可要想好了再答!”


    “不是。”楚雲梨語氣篤定:“老夫人完全可以找少東家來對質,我們之間有沒有關係,他最清楚!若是玉珂是他女兒,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老夫人心裏一動,問:“你女兒找著了嗎?”


    楚雲梨低下頭做沮喪狀:“沒有。”


    老夫人吩咐管家:“去請少東家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添上最後一句,是想讓柳非昌盡快過來。


    一刻鍾後,柳非昌出現在門口,看看屋中凝重的氣氛,有些疑惑:“娘,何事?”


    老夫人盯著他的眉眼,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的神情變化,一字一句道:“紫娘的女兒不見了,你知道嗎?”


    柳非昌訝然:“那派人去找啊!”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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