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遠青呆住了。


    平時她不是這麽勤快的人, 敲門十次也輪不上她來開一次。今日真的隻是意外,長輩都喜歡比較勤快的女子, 她跑快一些, 興許身後的這些人中就有人上門提親了呢?


    大喜之日,有客人上門很正常。本來院中的人也沒注意門口,隻是跟著花蝴蝶一般的盧遠青掃到了門口, 這一看之下,頓時驚訝道:“怎麽還有官兵上門?”


    一言出, 滿座皆驚。


    在場的眾人都是城中的普通百姓, 看到衙差的次數比起鄉下人要多一些, 但是, 卻從來都不敢湊上去。


    院子裏本來就不多的喜慶氣氛一掃而空。客人還好, 身為新郎官的盧盼裕心裏頓生不好的預感。忙擺出一副笑臉,笑著迎到門口:“我家正在辦喜事, 諸位差大哥要是有興致,也進來喝一杯水酒沾沾喜氣。”


    為首的衙差四十多歲, 說來也巧,當初盧盼裕被抓的那次他也在, 立刻上前:“十五年前陳公子陳良被你失手所殺一案, 今日又有人上告,言你有冤屈,咱們新上任的大人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特讓我等來傳你去問話。”


    盧盼裕:“……”


    他一臉焦急:“不是,我沒有冤屈呀。我也沒想申冤啊!”


    衙差一本正經:“是你的發妻。”他看了一眼院子裏的喜慶, 歎息道:“她說你是含冤入獄,還找到了當年的人證。他們已經翻供,稍後大人會開堂審理此案,你放心,大人絕對會幫你洗清冤屈。”


    盧盼裕:“……”我並不想洗清冤屈!


    捏著這件事,李大公子會一直給他好處。他隻要注意別把人逼得太急就行。


    如李大公子那樣的人,手指縫漏一點,都足夠他花用。在盧盼裕看來,自己的一生是先苦後甜。十五年的牢獄之災苦過後,就該到了享福的時候了。


    但是,這案子如果被重新翻查,查出年的內情,就算衙門放過他,李家那邊也會收拾他的。


    李備本來就是個膽大的人,就當初的那些人中,也有被他滅口的。盧盼裕已經想象得到,如果翻案,自己會落到什麽下場。


    他壓下心頭的慌亂,一本正經:“現在是我大喜之日,能不能通融一下……”


    其實大人接案子也不是亂接,普通鄉下隻能糊口的小商戶,在出獄之後,突然有了鋪子宅子,還另娶新婦。外人見了最多嘀咕幾句。可如今有人上告,乍一看這裏麵就有問題。所以,大人才接了這案子。


    為首的衙差當然知道這些,哪能容他推遲?已經伸手來拉人:“要麽說你命好呢。你在這邊另娶新婦,你發妻還在給你申冤,如此情深意重的女子你不珍惜,也不知道你娶的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由分說,就把盧盼裕拉走。


    大喜之日,官府的人上門帶走了新郎官,這怎麽看都像是盧家犯了事。眾賓客麵麵相覷過後,紛紛起身告辭。饒是盧家其他人極力挽留,都沒能留住。


    盧遠文兄弟二人急忙忙跟了上去。


    留下來的盧家人一時六神無主。盧母顫聲問:“當年的案子怎麽會被翻查呢?咱們家會不會有事啊?”


    盧父皺著眉:“應該不會。如果殺人的人真不是咱們兒子,這是好事。”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盧母心裏不安:“那咱們家的這些宅子鋪子從哪兒來的?”


    盧父:“……”


    這麽一說,好像真的不對勁。


    盧盼富眨眨眼,拉上兩個兒子,飛快出了門:“我去看看大哥。”


    臨出門前,他想起什麽,拉了何氏到一旁,低聲道:“將值錢的東西都收起來!”


    何氏麵色大變:“不至於吧?”


    卻被盧盼富瞪了一眼:“小心沒壞處!萬一呢,你想露宿街頭?”


    何氏不敢吭聲。


    一路上,盧盼裕不停解釋。當初就是他殺的人,這個案子沒有疑點,還宣稱就是因為妻子有癔症,他才跟她分開的。


    衙差負責拿人,看不慣才多說了一句。盧盼裕說得再多,那些人也沒反應。


    盧盼裕到時,去抓李備的人早已經迴來。


    李備一身藍衣,衣衫處有些褶皺,不如以前光鮮,此時正不滿呢:“當年的案子早就判了,李大人查得清清楚楚,哪裏還有疑點?”


    看到被押進來的盧盼裕,他麵色微微一變,卻很快就斂住了臉上的神情,道:“當年的事你還記得吧?一會兒可別亂說。”


    這就是在囑咐盧盼裕記得當年的供詞,不要亂來。


    盧盼裕忙不迭點頭:“我知道。不過我聽差大哥說,當年有人翻了供。”


    潛意識就是:有人翻供呢,你先把那邊處理好。


    隻要不翻供,時隔十五年,哪兒是那麽好查的?


    陳家人都已不在,沒有了苦主。當初的事不該被翻出來才對,所以李公子才沒有全部滅口。可他萬萬沒想到,盧盼裕的妻子居然會為夫申冤,又將當年的事翻了出來。


    早知如此,當初這人在牢中,他就應該不怕費事先把人弄死再說。


    很快開堂,聽聞是翻案,得到消息的人都圍了過來。


    楚雲梨先講了當初的事:“我夫盧盼裕當年就在城中亂混,好多人都說他是混子 ,早晚會鬧出事。那時候我不在意。他又不是混一天兩天,以前都沒出事,可見他是個知道分寸的。但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殺人。”


    “當初是失手!”盧盼裕忍不住辯解:“我喝醉了,陳公子還要拉我喝,我就順手推了一把,沒想到就……當時好多人都看著呢。”


    李備點頭:“當初是我約的人,出了事之後我也很難受。但我沒有包庇,第一時間就報了官,請了李大人徹查。當時人證物證都在,五六個人都證明是盧盼裕殺的人。”


    他看向邊上當初陳良的兩個隨從:“你們當時也在,那可是你們的主子,當初你們也實話實說了的。我不明白你們為何要來翻供,鬧這一場,平白惹家人為你們擔憂。”


    他的語氣在“家人”二字上著重落了落!


    兩個已經做了管事的隨從麵色大變。


    上首的大人也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來李備話中的威脅之意。心裏更有了數,這是送上來的政績啊!立刻一拍驚堂木:“本官已經派了人看著你們各自的家人,如有需要,本官會宣他們上堂。”


    李備:“……”


    這位大人挺不錯,楚雲梨適時趴跪了下去:“我相信我夫不會殺人,所以費盡心思找來了他們二人,我夫白白坐了十幾年的牢,受盡冤屈。求大人明察。”


    她跪得虔誠,看到的人無不動容。


    盧盼裕:“……”並不感動,甚至有些想打人!


    眾人又看到盧盼裕一身喜服,紛紛指責他不識好歹,這樣賢良的妻子都不要,不想和人過了,早在入獄的時候說啊!讓人家白白等了十五年,說他是畜生,畜生都不答應。


    楚雲梨聽著外麵人的議論,嘴角微微勾起,卻一閃而逝,看向盧盼裕,歎息道:“到底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份,我幫你洗清冤屈是應該的,不用謝我。”


    盧盼裕:“……”謝個屁!


    兩個掌櫃聽到李公子暗含的威脅,還沒害怕呢,就聽到大人已經接了家人,心裏一定。也明白事已至此,他們和李家已經有了仇怨,李公子最是睚眥必報,今日要是不把他拉下水,才真的會害了家人。立刻道:“當時是李公子約了我們主子,但是,其實是我們主子特意找上門的。因為李公子將陳家唯一的姑娘和丫鬟搶迴府中,並糟蹋了她們,當時李公子揚言會納二姑娘為妾,我們主子平日最疼妹妹,聽到這話,忍不住想動手……結果被李公子一推,又被盧盼裕絆了一腳,倒下後剛好被從天而落的花瓶砸死的。”


    “我二人如有一句假話,願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當初我們會那般說,也是被李公子逼迫,他揚言要是我們不聽他的話,就會滅口!”


    盧盼裕麵色蒼白,額頭上大滴大滴的冷汗直往下落。他還一身喜服,襯得他本就難看的麵色愈發難看下來。心裏慌亂,腦中就一片空白,隻重複一句:“人是我推的。”


    “不是!”掌櫃之一立刻道:“當時衙門的人來得很快,李公子帶了他到屏風後,隻幾息就出來了,然後就讓我們改口。當時,盧盼裕沒有拒絕。很明顯,李公子給了他大筆好處。”


    “對!”另一個掌櫃讚同:“他一個剛出大牢的人,哪兒來的銀子買那麽多東西?還有,百香樓的花情姑娘等了他許多年,平時並不被樓中逼著接客……眾所周知,花樓中的姑娘再是紅牌,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優待。百香樓是李公子的產業,肯定是他的吩咐。”


    口口聲聲都在指控李備,他的臉黑如鍋底,冷聲道:“大人明察,他們不知道聽了誰的挑撥,到這裏來胡說八道。”


    “是我找到的他們。”楚雲梨一臉嚴肅:“他們是實話實說,主動投案是想請求大人從輕發落。我也沒想到我夫這樣不堪,居然會為了點銀子就……好在我們夫妻緣已盡,要不然,這樣的人睡在枕邊,也太讓人惡心!”


    盧盼裕:“……”剛剛的情深義重呢?


    但也不能就這麽認了,他一臉正直:“當初就是我殺的人,我自己親自畫押的,沒有冤屈。如果大人讓別人替我頂罪,我於心不安。”


    上首大人似笑非笑:“事已至此,無論人是不是你殺的,你都跑不了!”


    盧盼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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