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熟悉的稱唿, 楚雲梨恍惚了一下,渾身力氣盡卸, 一時間沒有再反抗。


    祁楓覆在她身上, 吻了吻她的唇,“我終於又找著你了。”


    楚雲梨迴神,盯著他滿是情意的眼睛, “你找了我很久?”


    祁楓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發不了聲, 無奈地笑了笑, “別說這個了, 先吃飯吧。”


    他還沒動, 楚雲梨已經反手製住他, 再一翻身,兩人方才的姿勢調轉過來, 她居高臨下冷哼一聲,“打擾我睡覺, 你說吧,要怎麽罰你?”


    祁楓:“……”這麽記仇麽?


    “我昨晚上記起來的, 我都看了你一早上。實在忍不住才……”


    楚雲梨本來要胖揍他一頓的心頓時就軟了。


    袁理宗和楚雲梨母女兩人一起迴了家, 已經查明此事與他們無關,而袁意彬連殺兩人,雖然情有可原,但律法嚴明,當即判了秋後處斬。


    說是秋後, 現在正值九月底,也就幾天好活了。


    楚雲梨還想著等他行刑那日親自去送送他呢,袁家那邊老太太又病重了,已經昏睡了兩日,偶爾醒過來隻能喝點湯水,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說不準送袁意彬離開前,得先送走老太太。


    十天不見,床上的老太太麵容枯槁,手背上隻剩下了一層皮,正昏迷不醒,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死人。


    袁理宗怕母親沒了,從獄中迴來後就一直守在床前,這會兒剛出去補眠,留容飄守著。


    屋子裏除了母女倆外,就剩下床上的老太太,容飄看著看著老太太的臉,突然問,“你那麽恨意彬麽?”


    “對!”楚雲梨坦然,“他騙我!”


    容飄語氣篤定,“我早看出來了。就是我不明白他為何要……”


    楚雲梨冷笑,“因為我是你女兒。她們母女想要報複你,娶了我進門,想怎麽折磨就怎麽折磨。看張慧筎的下場就知道了!可惜,母子倆大概沒想到你對女兒情分淡薄,就算殺了我,你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這話容飄就不愛聽了,“我改嫁都帶著你,讓你做袁家女。要是我不帶你,把你留在柳家或者容家,你能嫁到祁家去?我對你還不好?”


    嫁入祁家這事,跟楚雲梨是誰家女兒沒關係。上輩子祁家父子也來了,柳月荷嫁了麽?


    “你對我好?”楚雲梨反問,“要是我被他殺了,你會如顧氏一般搭上自己的性命為我報仇嗎?”


    容飄啞口無言。


    不用迴答楚雲梨也知道結果。因為上輩子的柳月荷死後,容飄傷心了兩天,還是做她的袁夫人,壓根沒有追究。


    屋子裏一片寂靜。


    半晌,容飄低聲道,“他還在想辦法救意彬出來,也不知道是你的供詞,要是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


    楚雲梨驚訝,“這板上釘釘的事,還怎麽救?”


    容飄搖搖頭,“袁家豪富,救下袁意彬一條命應該不難。”


    聞言,楚雲梨有些驚訝,當下的律法雖然諸多空子可鑽,可袁意彬是人證物證俱全,確確實實殺了兩條人命……張慧筎可以推說是她不守婦道之類用了家法。顧氏不同,她隻是袁家親戚,就算她毒害老太太殺了胡氏,也應該由衙門判決。


    袁意彬自己動手報仇,說破大天也說不過去。


    要是誰都可以為了報仇而殺人,還要衙門做什麽?


    衙門已經定了罪名,想要翻案何其艱難,如袁意彬這種,基本沒可能。既然如此,他還怎麽活?


    楚雲梨反應飛快,將自己代入袁理宗,如果她是一定要救袁意彬的人……


    想到此,她垂下眼,掩飾住眼中的情緒。


    沒多久,祁楓就來接她迴家,容飄看著院子裏走近的俊秀青年,他本來清冷的容顏在看到女兒時瞬間綻開笑容,格外親和,忍不住道,“他對你倒是上心。”


    楚雲梨起身,“人活一輩子,最要緊就是找個疼自己的人。母親不是最清楚麽?”


    看著兩人相攜離去,容飄眼中漸漸地露出些羨慕來。


    九月底,最後一批死刑犯就要行刑。


    快過午時,楚雲梨就到了刑場對麵的酒樓中,她坐在三樓,祁楓看著底下死刑犯被一一押送上刑場,道,“放心,都安排好了。”


    楚雲梨微微點頭,底下的死刑犯正在狼吞虎咽地吃斷頭飯,許多人正圍觀,指著跪在中間的人指指點點,“那個就是袁家大少爺……”


    “這麽多銀子,何必殺人呢?”


    “人家隻是殺了沒來得及掩蓋,被咱們大老爺慧眼看出而已。要是給了時間,袁家大少爺也還是大少爺……”


    又有人在邊上酸溜溜地說一些律法都是約束窮人之類的話。


    突然,有人大喊道,“他根本就不是袁家大少爺!”


    一言出,眾人皆驚。


    一時間議論紛紛,本來死刑犯蓬頭垢麵,誰也不會仔細去看臉,聽了這話,眾人都擠上前,還是先前那個聲音,“我親眼見過,袁大少爺長得比他好看多了……”


    眾人吵吵嚷嚷,方才那些說酸話的立即大聲道,“我就說吧。律法都是管窮人的,這些權貴就算犯了死罪,隨便找個死刑犯替死也算行刑了。”


    底下鬧哄哄的,行刑自然被中斷,等到真正核實,才發現這人本應該是昨天出獄的小偷,自願頂替袁少爺行刑,至於為了什麽……當然是為財了。


    袁家少爺逃獄,不過一個時辰,衙差再次來到袁家,帶走了袁理宗夫妻二人。


    又將袁意彬的畫像貼得大街小巷都是,要是三天內抓不到人,就會往隔壁州府發畫像,十天抓不到,就會上稟京都,之後會將畫像貼滿全天下。


    袁理宗和容飄被抓,楚雲梨也去了衙門。


    那個代死的小偷和他的家人也被帶到了衙門,一番審問之後,都指認是袁理宗和容飄兩人的管事一起上門商量此事。


    袁理宗低著頭,似乎是默認。容飄接受不了,“我沒有啊!那管事不是我吩咐的!”


    兩個管事帶了過來,異口同聲的表示,就是容飄和袁理宗一起商量好找人代少爺受刑,然後吩咐他們拿著銀票去的小偷家中。


    容飄險些暈過去,但她知道暈過去就真的完了,死命掐了一把大腿,終於清醒了些。看著上首的大人,辯解道,“大人,我真沒有,我可以對天發誓。想也想得到的呀,我有兒子,袁意彬是長子,要是他不在,我兒子就是袁家唯一的嫡子,那些家財就都是我兒子的。我怎麽會想救他呢?”


    聞言,袁理宗抬頭,伸手握住了她的,“夫人,當初我們倆都沒想過事情會暴露,你放心,無論什麽罪名,我都陪著你!”


    容飄瞪大眼睛,“……是你?”


    雖然是疑問句,但她心裏已經肯定,“為何你要如此?你不是說最愛我的人是你嗎?為何你要害我?”


    袁理宗滿眼深情,“夫人,我心悅你,想要和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你不也想嗎?要不然你怎麽會派出管事?”


    容飄:“……”


    她啞口無言,質問,“你說要好好照顧我的!”


    袁理宗意味深長,“夫妻就該同甘共苦,不是麽?”


    他在得知替刑之事暴露後就安排了此事,要是他要入獄,也得叫她陪著。


    楚雲梨站在一旁從頭看到尾,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有袁理宗和送銀子的管事,包括小偷的家人一起作證,容飄辯無可辯。二人膽大包天地找人替死想要救出死犯,之前袁理宗還包庇犯人,按律該與死犯同罪論處,最後,判了兩人流放荒漠。


    他們離開的那天,楚雲梨去了城門口相送,容飄麵色難看無比,看到女兒時如見救星,“月荷,你幫幫我。我真沒有想要救袁意彬……”


    “人證物證都在,她幫不了你。”袁理宗懶散地站在一旁,“柳月荷,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我落到今日,還有你的手筆。但你別妄想救你娘,她與我同甘多年,如今我落難,她想要自己過好日子,門都沒有!就算能脫罪,我也不會讓她離開我!”說到最後,語氣陰森森的。


    他催促容飄,“咱們快點走吧。讓差大哥等久了對我們沒好處!”


    容飄不想走,可也由不得她,隻聽到她不停咒罵袁理宗……


    楚雲梨搖搖頭,本來她隻是來送行,真沒想救人。


    半個月後,有人報案在郊外的農戶家中找到了袁意彬,他沒地方可去,隻能龜縮,就這,也還是被人發現。


    因為他之前殺了兩個人,看到他的人害怕不已,就怕他一發瘋又殺人,再加上懸賞上還有十兩銀子可領,毫不猶豫就去衙門報了信。


    衙差得到消息,衙差很快就去郊外抓到了人,逃獄之事極其惡劣,罪加一等,立即處斬。


    袁家主被流放,袁意彬被斬首,老太太醒過來後得知此事,因為打擊過大,當即吐血身亡。


    袁家經此一事,長房隻得了袁意泉這個半大孩子支撐,自然是看不住家業的。袁家另外兩位老爺為了掌家權鬥得如火如荼,袁家產業受損嚴重,兩年後分家,更是把產業瓜分地四分五裂,淪為一般商戶。


    楚雲梨在老太太的喪事後就和祁楓迴到了良州城。


    祁府隻剩下了祁父一個主子,那位買兇的二叔,早已經入了大獄,這輩子都不能出來了。


    良州城的祁家近百年來都是有名的善人,尤其是祁少爺夫妻二人,鶼鰈情深。凡是有災,捐銀捐藥捐物,還不求名利,這個世上,愣是找不出比他們更善良更大方的人,許多年後,提及祁家,都會有人稱讚他們夫妻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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