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馬車就要到侯府門口了, 衛氏到底忍不住,問道, “那女人真被接進安國侯府了?”


    李萃茶出了侯府之後, 楚雲梨特意讓人盯著她的,知道她找了溫如煦的隨從塞了銀子,不過兩日後, 侯府就去了郊外李家,接她進了侯府。


    “去了。”楚雲梨點頭, “這樣也好, 等那女人在溫如煦心中比宮中的那個還要重要時, 我們府上就安全了。”


    衛氏拍拍她的手, “難為你了。等過些日子, 我再給你挑一門可心的親事。”


    “再說吧。”楚雲梨垂著頭,聲音有些低。


    她這副模樣, 怎麽看都像是沮喪,衛氏便以為她被溫如煦傷得太狠 , 以至於都不想嫁人了。


    女婿沒選好,害女兒傷心, 衛氏自覺自己做母親失職, 便不再提了。


    母女兩人迴家的當晚,封姨娘沒了。


    封姨娘隻是個妾室,但她生下了一兒一女,女兒還是宮中的瑗嬪,且老太太頗為喜歡她。喪事本應該大辦, 但管家在處理喪事時,柳浥拒絕大辦,理由是:封姨娘是得了惡疾而亡,若是吊唁的人多了,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要說人沒死,會過了病氣還差不多,人都死絕了,哪裏還有什麽病氣?


    柳浥這樣,很明顯就是不想讓封姨娘得這份哀榮。不止如此,他還不讓在書院求學的柳海迴來奔喪,隻說讀書要緊。


    無論封姨娘生前在府中有多風光,死後柳浥不給她這份麵子,她便也隻是個妾。柳瑗姐弟倆的母親,可不是妾室,而是定國侯夫人衛氏!


    這邊封姨娘還未下葬,宮中又有人來了,還帶來了一封信。


    那日母女兩人走後,柳瑗氣了半日,不知道是不是氣得太狠,翌日早上起來臉上就長了兩個紅疙瘩,比疹子大多了。本以為飲食清淡些自己就會消了,但之後傳出封姨娘的死訊,她又是生氣又是擔憂,夜裏睡不好,輾轉反側一夜之後,臉上的疙瘩不止沒好,還又長了幾個。


    找了太醫來看,也隻說讓她飲食清淡,少思少慮,注意休息。開了的藥喝了兩日,並不見好轉,反倒臉上的疙瘩越來越大,太醫再來看,疙瘩裏麵居然已經化膿。


    皇上昨日本來要過來的,聽說她臉上有疾,隻讓人送了些東西來,之後就去了瑗渡宮別的美人宮中。


    送來的信上讓衛氏打聽一下京城中各大名醫,看誰擅長此症,最好是開了方子帶進去給她。


    宮中來請,如今瑗嬪還甚是得寵,衛氏還是去了,她本打算自己去的,但是楚雲梨非要跟她一起。最後,還是母女兩人結伴。


    今日的瑗渡宮似乎有些冷清,主要是氣氛冷沉 ,宮人恨不得把自己縮進牆裏麵去。母女兩人被帶著進殿,還沒進門邊便聽到裏麵一陣清脆的瓷器聲,門口的小宮女身子便顫了顫。


    殿門打開,裏麵光線昏暗,柳瑗坐在上首,臉上蒙著麵紗,地上一片狼藉,有宮女正趴在地上收拾。


    柳瑗看到兩人進門,立刻起身,“你們帶了方子來嗎?”


    衛氏打量了一下她的臉,隔著麵紗也看不出什麽,“我去問過了,大夫說最好是親眼看看病症,要不然不好開方。”


    柳瑗有些失望,卻還是道,“封姨娘的喪事,還得勞您費心。”


    衛氏歎息一聲,“娘娘節哀,封姨娘昨日已經下葬,就葬在柳家族地外圍。”


    柳瑗閉了閉眼。


    她是庶出,若是不想低嫁,在同樣是侯爵的各府中,要麽嫁給庶子,要麽就隻能與人為妾。別看溫如煦心悅她,他再努力,也不可能明媒正娶,最多就是一個二夫人。同樣都是為妾,她自然要做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的妾,如此,她才能為自己掙得一份前程,也能為自己的母親掙得一個誥命。


    如今她還在嬪位,對於一個庶女來說算是爬得快,但想要為生母掙一份誥命,卻還差得遠。


    說到底,還是封姨娘走得太早,以她如今的位份,若是能有個孩子,封妃指日可待!到得那時,一份哀榮肯定可以掙到,隻可惜,她等不及了。


    再有,如今並不順利,她的臉……就是皇上願意見,她也是不敢見的,若是惹了皇上厭棄,別說封妃了,不去冷宮都是好的。


    想到冷宮,她心裏愈發急切。對於封姨娘的死她本來心裏諸多疑慮,此時也不敢再計較。人已經死了,最要緊的還是活著的人,至於害她的人,以後多的是機會給她報仇!


    柳瑗再次抬起眼眸時,眼中不見絲毫恨意,已然噙滿了淚,“母親,別的侯爵府中都有女兒在宮中,榮妃甚至已經有了孩子。我與侯府一榮俱榮,我不求生下皇子爭那位置,隻希望在皇上身邊能留有一席之地,護持我們定國侯府。我這臉……還得勞煩你多費心。”


    有溫如煦的心思在,衛氏的心底裏其實不想柳瑗繼續受寵,皇上越是看重她,盯著他們的人也多,某些想要掩蓋的事情便很容易被人揭發出來。而皇上看重瑗嬪,知道那些事後隻會愈發生氣,定國侯府也定然會被牽連。


    與之相反,若是瑗嬪失寵,失了對別的宮妃的威脅,盯著她的人也會越少,哪怕皇上知道了,也不會太生氣。


    衛氏心裏閃過這些念頭,嘴上卻道,“讓我看看你的臉,之後好與大夫說病症。”


    柳瑗皺皺眉,揮退了所有人,這才解下麵紗,隻見白皙的臉上五六個大疙瘩,肌膚愈白,疙瘩愈發觸目驚心。本來清麗的容貌,變得麵目猙獰,有些駭人。


    衛氏臉上的驚訝幾乎遮掩不住,失聲道,“怎會如此?”


    柳瑗忙把麵紗拉上,“如今皇上還不知道,在那之前,方子得趕緊拿到!”


    楚雲梨:“……”這話說的,好像拿到方子就一定能治好似的。


    她坐在邊上的椅子上一言不發,好半晌,柳瑗囑咐夠了,她才和衛氏一起起身出門。


    母女兩人都要出門了,卻聽到身後柳瑗喚,“二妹。”


    楚雲梨迴身,眼神疑惑。


    柳瑗站在殿中,眼神溫柔,“以前是我對不住你,我知道你恨我。”她頓了頓,“但我私心裏也是為了你好,我是真覺得溫世子能照顧好你……”


    眼看著母女兩人眼中怒氣愈重,她忙道,“我知道錯了,但我們是一家人,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你想要什麽補償,若是我能做到,絕無二話。”


    楚雲梨好奇,“你想要怎麽補償我?”


    柳瑗啞然,想了想道,“若是你想迴安國侯府,我會想辦法讓溫世子上門去求,你也還是世子夫人。”


    楚雲梨嗤笑一聲,“你這是向我炫耀他還聽你的話嗎?”


    柳瑗皺眉,“我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幫你。”


    “你還是顧好自己吧。”楚雲梨意味深長的掃一眼她的臉。她自己且顧不過來呢,還想著幫別人。


    母女兩人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後,衛氏皺起眉,“我是真不想幫她請什麽大夫的。”


    “說是照顧侯府,但事實上她升至嬪位之前,都是侯府每個月送銀子進來,哪怕她如今貴為嬪妃,侯府也並不能沾她的光,就憑著她做下的那些事,說不準還會連累侯府。”


    這也是實話,不提親情,隻拿利益來說,柳瑗就是沒生病,也不能幫上侯府。更別提她如今臉上還起了疹子。


    “當初她怎麽會進宮的?”楚雲梨好奇這個許久了,迴去的這些日子裏她觀察了許久,柳浥的性子直來直往,並不是喜歡投機取巧的人,且他疼愛子女,應該舍不得送女入宮才對。老太太喜歡封姨娘,對幾個孫子孫女同樣疼愛,按理說也舍不得才對。


    衛氏歎息,“那年宮中遴選秀女,凡是五品以上官員,家中無論嫡庶,隻要是適齡女子都得參選。我們府上你們姐妹都剛好適齡,你爹找了人,把你們姐妹都記在身上有疤的冊上。”


    “如此,你們姐妹的名字便不會出現在秀女的名冊上,但等到名冊出來,柳瑗赫然在冊,問了才知道,封姨娘悄悄找了人,塞了銀子又給她添了上去。因為此事,你爹很是發了一通火氣。”


    所以,進宮是柳瑗自己要去的。


    隻是不知道溫如煦知不知道此事,看他念念不忘,該是不知道的,興許柳瑗還在他麵前哭訴了一通迫不得已之類的話。


    找大夫什麽的,衛氏根本不上心,隨便找了個大夫開了方子,讓人送進去算是交差。


    柳瑗臉上的傷她是親眼看過的,雖然如今還未失寵,但若是治不好,不過是早晚的事。等到她失寵,侯府便可以不理會她了。


    不提柳瑗看到方子如何生氣,反正之後她再沒有讓人請衛氏進宮了。


    定國侯府主院中頗為熱鬧,今日迴娘家小半年的楊氏終於迴來了。許久不見,衛氏挺喜歡兒媳婦的,拉著她的手說了好半天的話。


    但楊氏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強,眉宇間帶著愁緒,悶悶不樂的模樣。


    見狀,衛氏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拍拍她的手,笑著道,“一路勞累,還是趕緊迴去歇著吧。你院子裏這幾個月都是管事看著,隻怕有些亂,你自己多費心。”


    楊氏看了看邊上的楚雲梨,“母親,我有些話想要單獨和你說。”


    楚雲梨知機的起身告退,卻沒有走遠,隻站在門外,就聽到簾子後麵楊氏帶著哭音道,“娘,這一次我迴去之後,我娘特意幫我請了大夫,才知道我已經被人下了藥,隻怕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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