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梨這話出來, 對麵的桃花姐妹倆低下了頭,門口的胡母三人也不覺得奇怪。


    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胡保進了, 以前都是他偷吃了也不會有人說他, 甚至胡母還會罵一頓大房幾個姑娘給他解圍。但是今天這真不是他偷吃,以前都是他偷吃了賴到別人身上,這別人偷吃了賴到他頭上還是第一迴, 隻覺得滿心委屈,當然不能接受, 立即就道, “不是我吃的, 這碗是桃花兩人吃的。”


    桃花姐妹倆聞言頭更低了些, 似乎是怕挨罵, 楚雲梨也不說話,默認了。


    這和往日胡保進偷吃之後, 姐妹三人被訓斥的情形一模一樣。根本不敢迴嘴,但凡敢迴上一句, 那是要挨打的。


    胡母瞪了胡保進一眼,“大早上的, 你跑廚房來做什麽?”


    “還有你們, 不許偷吃。”說話間已經轉身往正房去,“活不幹還吃得多,餓死鬼投胎呀!”


    胡保進傻眼了,因為他聽得出來,這話分明就是罵他的。


    看向三姐妹的眼神兇惡起來, 捏也起拳頭抬手就要打人。


    楚雲梨大聲道,“偷吃東西還有理了,你還要打人是不是?”口中這麽說,眼神示意姐妹倆往後退。


    胡母的聲音在屋中響起,“保進,還不進來。”


    胡保進氣得咬牙,怒氣衝衝進門,“我沒偷吃。”


    胡母安慰,“我知道,快吃飯了,別生氣了啊!”


    分明就是不信他。胡保進隻覺得憋屈無比,“我真沒偷吃。”


    見他惱了,胡母哄道,“是是是,偷吃的是她們。”


    胡保進氣得不行,想要解釋,對上胡母包容的眼神,分明就是說:偷吃了也沒關係她都知道。


    越發生氣,又沒法繼續解釋,氣得轉身衝出門,還甩手關上了門。


    等到吃飯的時候他也不出來,胡母看了幾次看不到人,催促張氏,“去讓保進來吃飯。”


    張氏搖頭,“這孩子最近脾氣大的很,我把飯菜給他送過去就行。”


    楚雲梨還真不太吃得下飯菜,桃花兩人有昨晚上她給的肉,剛剛還喝了一碗比較幹的糊糊,餓勁早過了,再吃一頓早飯,覺得從來沒有這樣飽過。吃過飯,胡母安排,“一會兒把衣裳洗了。”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那話分明就是對著三個孩子說的。楚雲梨立時拒絕,“奶,我們洗不完,昨天我娘好多被子沒洗,一會兒得洗那個。”


    胡母不以為意,皺眉道,“一整天呢,別光吃不幹活。”她突然發現這個孫女從昨天開始就喜歡頂嘴,“我們家可不養閑人。”


    這家中可不止一個閑人,這話也隻是對大房苛責而已。她吩咐這些事情的時候,胡大有都假裝聽不見一般,楚雲梨就有些怒,胡母對於大房的壓榨,與他們夫妻倆從來不拒絕有很大關係,這三朵花是他們夫妻的女兒,可不是這胡家買來的下人,她看向胡大有,道,“爹,我娘的早飯呢?”


    胡大有一愣,看向女人這邊的桌子,“你沒給你娘拿出來?”


    楚雲梨隻想嗬嗬。


    桌上無論幹稀,全部都沒有了。那都是有定量的,一人一碗湯,一人一個饃,屬於白氏的那個,已經被人吃了,方才她注意到了,拿走饃的人是張氏。


    看到飯菜都沒有了,胡大有看向他娘,“娘,秋蘭的飯菜你備了嗎?她剛生孩子,得吃些好的。”


    這話說出來,徹底激怒了胡母,她把手中的碗狠狠放在桌上,砰一聲,聲音大得隔壁鄰居都能聽見,“吃什麽?還想吃好的,生了幾個丫頭片子了,我沒休了她都是看在親家的份上,吃個屁。”


    罵完了不覺得解氣,還指著桌上的女人和孩子,“以後吃飯不上桌的,就沒得吃,剛好老娘還省了。”


    聞言,楚雲梨起身走到胡大有麵前,端了給胡保進備好的碗和桌上最大的饃,順便還把那枚雞也拿了,轉身出門。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著她的動作,張氏最先反應過來,“幹什麽,給我放下。那是保進的。”


    楚雲梨迴頭,“剛才奶的話沒聽見,不上桌沒得吃,我娘生孩子不知道,下午的時候她肯定自己來吃。”


    說著,端著飯菜直接去了正房。


    胡母哪裏依她,追了出來,楚雲梨動作飛快,竄到了大房的屋中,手中東西一放,轉身關門栓上,一係列動作幹脆利落,氣得進不來的胡母在外大罵,門敲的砰砰的。


    白氏驚得坐了起來,“梨花,出什麽事了?怎麽你奶這麽生氣?”


    楚雲梨把雞蛋剝了遞給她,外麵胡母已經開罵了,什麽懶貨啊,饞嘴丫頭賠錢貨啊,還有不要臉啊,其實聽得多了,也就那幾個詞。


    白氏看著遞到麵前的雞蛋,忍不住問,“你搶來的?”


    “娘,你和爹又不是沒幹活,難道你們幹的活吃不起一個雞蛋?”楚雲梨不由分說塞到她口中,“趕緊吃了吧。”


    白氏本來有些遲疑,但雞蛋微微的腥味入口,卻覺得無比美味,到底沒忍住幾口吃了,楚雲梨把那碗胡母特別留的粥……比起她們的湯,這碗更像是幹糊糊,直接遞到她手上,“趕緊吃。”


    等她把飯菜吃完了,楚雲梨拿出門,迎麵就是一個掃帚,楚雲梨拿碗去擋,暗沉的瓷器碎裂聲響起,土碗碎裂在地。


    她攤手,“奶,這可不怪我。”


    胡母怒極,掃帚對著她的背就招唿過來了,這樣不講道理的老人還是第一迴見。


    楚雲梨也是服氣,往後避開,雖然不能還手,但胡母想要打到她也不容易,應該是不可能,除非她故意讓她打。


    胡母打不著人,愈發生氣,手上也越發大力。院子裏的胡大有跟看不見一般,屋子裏的白氏也一句話沒有。倒是廚房中還在收拾碗筷的姐妹二人奔了過來去拉胡母的手,“奶,別打了,姐姐知道錯了。”


    聽到這句,楚雲梨又想歎氣,給剛生下孩子的人送頓飯,怎麽就成了她的錯了?給胡家生孩子的白氏,難道還比不過那個整天貪玩兒隻知道吃,還是吃最好那份飯菜的胡保進?


    胡母才不管這麽多,一把揮開姐妹二人,她們本就瘦弱,又不敢拉她太緊,一下子就被揮到了地上,最小的梅花幾乎是飛出去,額頭撞上籬笆院牆,立時刮出了幾條血道道,看起來不深,但姑娘家臉麵要緊,要是毀了臉,這以後……還能有什麽以後?


    胡母來勢不減,又一下揮過來,因為太狠太急,還帶著風聲,楚雲梨皺眉,一把接過掃帚使勁拽了過來,狠狠摜到胡大有麵前,“你瞎的嗎?”


    在這講究孝道的岩石村,這句話是很出格的,就是她搶胡母的掃帚都是不應該的。胡大有終於看向她,麵色難看,“怎麽說話的?”


    “實話!”楚雲梨伸手指著地上的姐妹二人,“她們不是你生的嗎?活該被打死對不對?人都倒在你麵前了還看不見,是不是死了你也看不見?”


    又趕緊過去扶起梅花,“疼不疼?”


    梅花的摸到了額頭上的血,懼怕的看一眼胡母,“姐姐,我沒事。”


    胡大有皺眉,“這是什麽話?你奶教訓你們難道不是應該的?”又看一眼那邊怒氣未消的胡母,道,“趕緊洗衣裳去。”


    他這話勉強算是給姐妹三人解了圍,楚雲梨看向屋簷底下的衣裳,全家老少還有昨天白氏生孩子弄髒的,簡直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算解圍嗎?


    就算是經曆了那麽多事,到了此刻她也想甩手不幹了,這都是些什麽人什麽事!


    她深唿吸了幾口氣,邊上的桃花已經去整理那堆衣裳了,梅花扯著她的袖子,“姐姐,我們走吧。”聲音顫顫,語氣裏滿是哀求,還有哭音。


    看得出來她很害怕,此時院子裏氣氛實在不太好,再待下去,楚雲梨真的會和胡母打起來,這真不行。


    於是起身一起去整理衣衫,胡母怒氣未消,繼續罵罵咧咧,姐妹三人拿著衣衫出了門,往村中的小河走去。


    楚雲梨來了一天多,昨天是直奔後山,今天才算是第一迴正經出門,村裏各家的院子都差不多,岩石村並不富裕,但其實如胡母這樣會算計的人真心不多,各家平時再吃粗糧,那一個月也會打幾迴牙祭的,而他們家呢,除了過年,平時絕不會有肉,就是打獵運氣好抓到的,無論多寡,那都是要送到鎮上去賣掉的。


    關於賣肉這事,胡大有從來不私藏,那是多少個銅板都要說出來,偶爾還會因為買東西多花幾枚被罵得狗血淋頭。


    這對夫妻,特別有奉獻精神。


    現在是秋日,白天還有太陽,除了被子洗起來特別累之外,洗衣裳也沒那麽難受。


    楚雲梨倒是想隨便糊弄,但是那邊的桃花和梅花不敢,洗得幹幹淨淨的,還搬了幾趟迴家晾曬起來。


    這些衣裳一直以來都是白氏帶著女兒洗的,夏日還好,到了冬日,這河水冷得刺骨,那手上的凍瘡就沒好全過,其實白氏整日累成這樣還能時候下來這麽多孩子,傷的都是身子底子,如果一直這樣,會影響壽命。


    不過再影響,也比胡梨花活得長。


    其實這麽多次楚雲梨也發現了,凡是需要幫忙的,大半都是年紀輕輕就沒了性命的。


    她這邊心思百轉,那邊的姐妹兩人幾次偷偷瞅她,“姐姐,你生氣了嗎?”


    “沒有。”楚雲梨看向梅花的額頭,“一會兒我去幫你采點藥包上。”


    “不用。”梅花摸摸額頭,“已經不疼了,這麽一點,也不會留疤。”


    楚雲梨一邊洗衣裳,邊囑咐,“你們倆往後別這麽實誠,該吃飯就吃飯,看到打架自己躲遠些,尤其是打我的時候。”


    兩人都應了,梅花滿臉羨慕,“姐姐,你今天好厲害啊,爹都讓你趕緊走。”


    這算什麽厲害,要是能把胡大有算計得幫著幾個閨女說話,她就厲害了,她還差得遠呢。


    到了午後,衣衫洗得差不多了,姐妹倆就要迴去,楚雲梨拉住了兩人,“都說了別這麽實誠,這麽多衣裳,我們洗一天也正常。”


    “我昨天的那隻兔子,是它自己撞死的,一會兒我再去看看,要是今天還有,我們吃了再迴去,你們先去那邊……”她指了指河後麵的山上,“去那邊把火堆點上,我拿過來剛好可以烤。”


    看著姐妹兩人去了林子裏,楚雲梨轉身從另一邊小道打算上山,還沒走幾步,突然聽到有人輕笑,“我倒是不知道,還有兔子撞樹的事?”


    “姑娘,不如你仔細和我說說?”


    屬於年輕男子的聲音,帶著微微的笑意在身後響起,楚雲梨心下戒備,方才她雖然沒有特別注意周圍,但若是沒有特意隱藏的話,她不會發現不了。


    她轉身,就看到小道旁出現個身著細布衣衫的男人,眼神裏滿是溫柔的笑意,身量修長,麵容清俊,唇角一抹笑意更添幾分俊逸,隻是麵色蒼白,幾乎慘白,身上應該有不輕的傷。


    這些都不要緊,隨意掃視過他身上後,楚雲梨的的眼神落到了他眼睛上。


    她心中頓時升騰起一股喜悅來,伸手捂著胸口,唇邊不由得就帶上了笑容,忍不住上前一步,“敢問您貴姓?”


    胡梨花的記憶中,是沒有這個人的。


    那男子踏上小道,跨過溝渠時還踉蹌了一下,楚雲梨忙上前一把扶住,他垂眸看她,微微笑道,“姑娘,我知道我長得好,但是你這一看就心悅我的架勢可不行,我可是心裏有人的。”


    心裏有人?


    見他站穩了,楚雲梨丟開他,“既然這樣,那您隨意,我撿兔子去了。”


    說完,自顧自往前走,身後噗通一聲,楚雲梨轉身,果然就看到他已經倒在了地上。


    楚雲梨抽抽嘴角,上前扶人,把人拖進了林子裏,其實方才扶他那一下就發現了他有高熱。


    撕開他身上的衣裳,果然在胸口上發現好幾處深可見骨的傷,還有一道靠近左胸,再偏一些,大概也站不起來了。


    她起身去找了些草藥,搗碎了給他包紮,當然了,包紮時撕的他身上的細布衣衫,正包得認真,就聽他道,“姑娘,你果然心悅我,趁我睡著非禮於我,人家這還是第一迴,你讓我怎麽對得起我心上人?”


    又一次聽到他說心上人,楚雲梨揚眉,“你不會真有吧?”真要是有,先揍一頓。


    “當然有。”他微微仰著頭,眼神中帶著些追憶,“我心上人,長得美,人也善良,名兒還好聽,叫明萱。”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中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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