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佳河掛上電話,吳玦問:“你真的能拿到光碟?”

    林佳河點頭:“相信我,這件事你別管。”

    吳玦看著他,沉默了許久,低聲道:“謝謝你。”

    林佳河眉心微蹙,目光沉沉,嘴唇微微翕動,但最終也隻是點點頭,然後起身輕描淡寫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會拿光碟把周醒換迴來。”

    吳玦怔怔地看著他離開。這個人從來都是如此篤定,她應該相信他的,但不知為何又莫名有些不確定,卻又不知道不確定的是什麽。

    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一會兒看到滿身是血的周醒,一會兒又是林佳河,再後來是被車子撞飛的沈童。

    一覺醒來,驚得滿頭大汗,外頭天還未亮,卻再也睡不著。隻能呆呆坐在床上,等著時間一點一點流走。

    這一天,她沒有去上班,隻待在家中等林佳河的消息,可她甚至不敢給他打電話,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然而她等到傍晚,沒等到林佳河的電話,卻等來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電話裏傳來的女聲,她很陌生,好在那邊開門見山說了自己的身份:“我是葉微瀾。”

    吳玦當然還記得葉微瀾,秦老先生的外孫女,程予正的那位“很高”。她還有一個身份,葉市長的女兒。

    葉微瀾道:“我知道你們在找那張光碟。”

    “葉小姐——”吳玦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葉微瀾繼續道:“佳河去找我爸了,他手裏那張光碟是假的。”

    “什麽?”

    “我在你樓下,我知道我爸在哪裏,你拿著光碟去追佳河,應該還來得及[重生]他媽的又懷上了。”

    葉微瀾趕緊手忙腳亂出門。

    到了樓下,果然見著公寓門口停著一輛車,葉美人從駕駛座旁的窗戶,微微探頭看過來。她戴著一副墨鏡,但仍舊看起來美麗優雅,氣質逼人。

    吳玦走過去,她摘下眼鏡,露出的卻是一雙憔悴的眼睛。

    “葉小姐……”

    葉微瀾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淡淡笑了笑:“你不用懷疑,我手中的東西肯定是真的。”

    吳玦嚅囁了下嘴唇,低聲問:“為什麽?”

    葉微瀾笑:“大義滅親而已。”

    雖是笑著的,但那笑意卻如同冰涼的碎冰。吳玦知道人人家裏有本難念的

    經,她也不好繼續追問,隻道:“謝謝你。”

    葉微瀾搖搖頭:“我爸現在真是狗急跳牆,佳河和周醒都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我爸害死。我知道佳河已經告訴了他的警察朋友,但我爸那人做事滴水不漏,他要害人,隻怕警察也拿他沒辦法。”她頓了頓:“其實我拿到這張光碟後,一直在考慮是交給紀委,還是默默毀掉,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可我沒想到我爸竟然會綁了周醒。”

    她說完,從車子裏下來,將光碟遞給吳玦:“我爸在西郊淩屋村,佳河正開車去那裏,你開我的車去追他,開快點應該來得及。”

    吳玦點頭感激道:“謝謝葉小姐。”

    葉微瀾嗯了一聲:“你們當心點。”

    吳玦開得很快,一路狂飆,但直到快進了淩屋村,才看到前麵一輛黑色的車子。她用力踩油門,與那車並排,按了按喇叭。

    正專心開車的林佳河聽到動靜,轉頭看過來,見到是吳玦,怔了一怔,減速停下。

    吳玦將車開到他前麵,匆匆忙忙下車。

    林佳河打開窗戶:“你怎麽來了?”

    吳玦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喉頭動了動,轉身走到他的副駕駛示意他開門。

    林佳河猶豫了一下,將門打開。

    吳玦坐上去:“我知道你手裏的東西是假的,為什麽要這麽做?”

    林佳河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已經跟我當警察的朋友說了,他已經安排好,我會幫你把周醒救出來。”他頓了頓,“你下去吧,我一個人去見葉市長就可以。”

    吳玦沉默了片刻,舉起手中的光碟:“真的光碟在這裏。”

    林佳河愕然:“你哪裏拿到的?”他說完,目光落在了停在前方的車子,皺了皺眉,“微瀾給你的?”

    吳玦點頭:“開車吧,我們一起去見葉市長,沒見到周醒我不放心。”

    林佳河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始發動車子。

    約見的地方是村中的一片果園,果園中有一座小小的房子重生未來之馴夫。下了車後,吳玦和林佳河並肩穿過那果園,來到小房子前。

    葉市長正在喂一隻柴犬。聽到來人的聲音,頭也沒抬,淡淡笑道:“兩位遠道而來,請坐。”

    他旁邊是兩張木椅。

    林佳河和吳玦都沒有動。

    吳玦先開了口:“葉市長,你要

    的東西我們已經帶來,請你把周醒放了。”

    葉市長抬頭笑著看兩人:“吳小姐這是說得什麽話,周醒是我的晚輩,我不過是請他在我這果園做幾天客而已。”

    他邊說邊向吳玦伸出手,吳玦卻沒有動:“你把周醒交出來,我就把光碟給你。”

    葉市長笑著搖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說罷朝裏麵道,“請周總出來吧。”

    不一會兒,兩個男人押著周醒從二樓下來。

    吳玦憂心忡忡走上前:“憶北哥,你沒事吧?”

    周醒掙開兩人的鉗製,搖搖頭:“沒事。”

    葉市長笑道:“我本來就隻是請周總來做客,你們說得我好像真的綁架了他一樣。我好歹還是市長,怎麽會知法犯法。”

    周醒哼了一聲。

    吳玦將光碟遞給他:“希望你記得你還是市長,這光碟給你,你的那些事我們不會再管,也請你別再為難我們。”

    葉市長接過光碟,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當然!你們可以走了,不過要是想在我這果園遊玩,我也很歡迎。”

    林佳河皺了皺眉:“我們走。”

    三人一起離開,葉市長看了看幾人的背影,勾唇笑了笑,複又低下頭去喂狗。

    上了車,吳玦還是不放心,問坐在後排的周醒:“你真沒事?”

    周醒搖搖頭:“他隻是把我帶到這裏,不讓我離開,沒有對我做什麽,大概是還留著一點餘地。”

    吳玦想了想,看向林佳河:“他就這樣讓我們走了?覺得我們不會告發他?”

    林佳河淡淡道:“我們告發他什麽?綁架麽?他和周醒,和我們都認識,如今周醒毫發無傷,根本就算不上證據。若是現在不讓我們三個走,那才是自尋死路。搬倒他的證據現在就在他手中,他肯定還想著一切一筆勾銷。就算要弄我們幾個,也是等這陣風聲過了,利用他手中的權利。”

    周醒點頭:“林總說得有道理。”他頓了頓,又問,“不知道林總怎麽會來?”

    林佳河輕描淡寫道:“因為葉市長以為光碟在我手中。”

    吳玦想了想:“不管怎樣,這迴要謝謝你。”

    林佳河搖搖頭:“你不用跟說謝。”

    車內三人一時沉默(西幻)隨風散去。

    出了村子,是一條沿河路,開到一處拐彎下坡時,林佳河忽然

    臉色大變:“車子出問題了!”

    “什麽?”吳玦和周醒異口同聲。

    “刹車壞了,被人動過手腳。”

    車子忽然變得很快,刹車失效。而就在這時,前麵一輛渣土車直直開過來。

    砰地一聲。

    兩車相撞,失控的小車從小坡滾落,一路滾入了湍急的河中,很快被淹沒。

    吳玦在水中醒來,車子裏的兩個男人渾身是血,他用力搖晃林佳河,然而他沒有反應,他又去搖周醒,也同樣沒有反應。

    她掙紮地從窗戶裏爬出來,想打開車門,顯然徒勞。

    他顧不得那麽多,從後排的窗戶去拉周醒,費了好大力氣,終於將人拉出,勉強將人事不知的周醒拖到岸邊,她又返迴河中去救林佳河。

    將林佳河從窗戶裏拖出來時,他總算有了點反應,用力咳了一聲,吐出了兩口水。

    “你堅持一下!”吳玦道。

    林佳河發出微弱的聲音,艱難地動了動,朝岸邊遊去。

    吳玦跟在他身後,周遭都是被血染紅的河水,身上的力氣漸漸離她遠去,每動一下,就像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那岸邊仿佛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有人翻車落水了!”

    “快救人!”

    一個星期後。

    各大報紙頭條:據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消息,江城市長葉力良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媒體紛紛挖出更詳細的報道,葉力良涉嫌受賄濫用職權洗錢綁架通奸等多項罪名。

    吳玦半躺在病床邊,周醒在給她削水果。

    “昨天你被衙門裏的人帶去談話,說了什麽?”

    腦袋上還纏著紗布的周醒輕描淡寫道:“如實交代。”

    吳玦輕笑了一聲,又重重歎了口氣:“聽說還是葉微瀾舉報的。”

    周醒沉默了片刻,點頭:“她母親因為他爸出軌去年抑鬱症自殺。”

    吳玦怔了一怔,片刻之後問:“林佳河呢?”

    “他傷得很重,還在加護病房,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吳玦思忖了片刻,點頭。

    到底還是他們太天真,覺得葉市長礙著身份,不會對他們怎樣。但他卻可以製造意外,讓外界看起來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一女兩男,本來

    就有很多瞎想。

    好在他們三個都算命大紙婚禁臠。

    在周醒的攙扶下,兩人來到同層的加護病房。房門禁閉,透著門上的玻璃窗,吳玦看到裏麵的病床上躺著插滿管子的男人。

    “他有生命危險嗎?”吳玦問。

    周醒搖搖頭:“我問過醫生,說已經渡過危險期,不過他是我們三個裏受傷最重的。”

    吳玦道:“當時車子撞來的時候,他將方向盤打向了他那邊。”

    兩人都一時沉默。

    過了許久,周醒終於低聲開口:“其實當年沈童的死,他並沒有責任。”

    “我知道。”默了片刻,她又道,“一切都結束了。憶北哥,我打算去散散心。”

    “去哪裏?”

    “不知道。”

    “什麽時候迴來?”

    “不確定。”

    周醒點點頭:“好,你記住我這裏隨時歡迎你。”

    吳玦笑了:“我記得的,你也要好好的。”她頓了頓,“你還放不下曉培麽?”

    周醒怔了怔:“我不知道。”

    吳玦道:“曉培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你想知道,不妨去找她問個清楚。”

    周醒無奈地笑了笑:“算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管真相是什麽樣子,都已經不重要了。人最重要的事向前看,你是,我也是。”

    吳玦看著他,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隻點點頭。

    吳玦是兩個星期後出發的。

    出發前,她試著給林佳河撥了個電話,那頭竟然很快接起。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你怎麽樣?”

    “還行,過幾天就能出院。你呢?”

    “我沒事的,那天謝謝你。”

    林佳河嗯了一聲,又問:“等我出院,我們一起吃個飯。”

    吳玦沉默了片刻:“不用了,我可能會離開一段時間,去四處走走散散心。”

    “哦!”林佳河頓了頓,“挺好的。”

    “那個……”吳玦用了很大力氣,才繼續說下去,“那件事其實並不怪你,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在鑽牛角尖。”

    林佳河沒有出聲。

    吳玦又道:“再見!”

    也許再也不見。

    待林佳

    河反應過來,衝著電話裏叫了一聲吳玦的名字,卻發覺對方早已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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