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玦和程予正不那麽愉快的一場談話,並未影響她和他和諧的上下級關係。他彬彬有禮,她禮貌客氣,再加上工作上完美無缺的配合,表麵上看起來,兩人就是一對黃金搭檔。

    隻不過,這也隻是表麵而已。

    對於程予正,吳玦知曉他是個坦蕩明朗的人,卻總還是有種如鯁在喉,說不出的感覺。何況他還是林佳河生活中的朋友,工作上的心腹,在他麵前的一舉一動,她都不得不有些小心翼翼。而她也相信程予正,對她總還是心存疑問,一個年紀輕輕資曆淺薄卻莫名晉升的下屬,偏偏還聲稱與老板關係清清白白。

    其實,吳玦有時候想,她倒寧願和林佳河不那麽清白。倘若真是這樣,她或許會走更少的彎路。

    自從醫院那次之後,吳玦好些天都沒再見到林佳河。他是林正王國金字塔的最頂端,而她不過剛剛才謀得一個小職位,還不至於想見到他就能見到他。

    何況,她也並非想見到他。

    對於吳玦來說,當務之急,就是弄清手頭上的工作。升為副經理之後,吳玦開始接觸到林正財務部一些核心業務。這無疑讓她充滿了熱情,加班時間比之前又增了幾成。起初,對她的晉升心存不滿的同事,見她這副拚命三郎的架勢,心中腹誹也隻得壓了下去。

    周五傍晚,吳玦照舊工作到快八點。等她從電腦報表中抬起頭,辦公室又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關了電腦,正收拾要離開,程予正匆匆忙忙從辦公室外麵走了進來:“你果然還在。”

    “有事?”吳玦見他這副樣子,不免疑惑。

    “有個聚會。說好帶女伴出席。哪知女伴半路有急事,臨時撤退,我隻能跑迴辦公室,看能不能撞個運氣。”

    “撞到了?”吳玦笑。

    “撞到了。”程予正點頭,也笑,“希望吳小姐將自己借一個晚上給我。”

    “什麽報酬?”吳玦離開位子,走到他麵前,對他挑眉。

    “接下來一個月你加班時的點心,我全部報銷。”

    吳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倒值得考慮。”

    “哎呀。姐姐你就別考慮了。聚會都開始了。”程予正臉笑皺成一團,拉著吳玦便往電梯口跑去。

    到了車上,吳玦才想起來問:“對了,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聚會?我什麽都沒準備。”

    “一個長輩的生日會而已,不需要你準備什麽

    ,隻要假裝你是我準女友就好。長輩們總是見不得單身的晚輩,倘若我單身出席,不知道會被念成什麽模樣。真是難為死了我這個孤家寡人,本來找了個女伴,竟然臨時撤退。幸好你在,算是救了我一命。”

    “原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吳玦笑。

    “豈止,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多謝多謝。”

    “乖兒子,不用謝。”

    程予正撲哧笑出聲:“看不出來,你還會開玩笑,本來還以為你是整日埋進數字的工作狂。”

    “你看不出來的多著了。”吳玦此時也放鬆了心情。大概是因為程予正實在是個很容易讓人覺得放鬆的人。

    “也是。”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臉上的笑容一派明朗。

    吳玦也笑,忽然又想起什麽的問:“很奇怪,以你的條件竟然沒有女朋友。難道你周遭的美女都沒看到你這個大鑽石麽?”

    “我也覺得是,我這麽大塊鑽石,為什麽就沒人發現呢?”他嗬嗬笑笑,一臉不以為然。

    “不會是你眼光太高吧?”

    這一次,程予正居然遲疑了片刻,抿嘴想了想:“好像真的是挺高的。”

    吳玦以為他開玩笑,便隻笑了笑。

    聚會地點是舊式的私人洋房,有庭院有花園,一看就是有錢又有品位的資本家所有。

    見到程予正出現大廳門口,幾個人便迎上來,其中一個漂亮的女人笑道:“程予正,你這次竟然比佳河還遲。我外公正在念叨你呢!”

    他話音剛落,一個白發矍鑠的老人走到兩人麵前:“是啊!我還在想著,難道郭家小子把我這個老人家忘了呢。”

    “不好意思,路上堵車。我怎麽會忘了秦爺爺的生日呢?我父母專門叮囑我代替他們來祝您壽比南山呢!隻可惜他們工作在身,不能親自來江城了。”程予正嗬嗬笑了兩聲,拉過吳玦的手:“介紹一下,這是吳玦。”

    老人含笑打量了一眼吳玦,不著痕跡地點頭。

    吳玦則很配合地上前一步:“秦爺爺好。”

    “好好好!看到年輕人這樣,我這個老人家也開心了!”老人笑了笑,轉身朝眾人招唿,“大家都就坐吧。”

    本來吳玦還不確定,但走進大廳,不經意間瞥見牆上的畫之後,她才信了自己的想法,忍不住湊到程予正耳邊低聲道:“沒想到我有生之年能如此近距離接觸這種人物。”

    剛剛那位老人,也就是程予正口中的長輩,正是國畫泰鬥秦遠之。吳玦對國畫了解不深,隻是這位秦遠之,在江城久負盛名,饒是她這種孤陋寡聞的人,也不可能不知曉。

    程予正嗬嗬笑了笑,又神秘兮兮地迴她:“有沒有覺得她的外孫女很漂亮?”

    吳玦看了看前方的女人,由衷道:“很漂亮,名門小姐,氣質也好。”

    說完,她轉頭看程予正,卻見他盯著自己剛剛實現的方向,眼神灼灼發亮,隱約有種癡迷。吳玦不得不暗自撫額感歎,原來,這就是程予正的“挺高”。

    嗯,確實挺高。

    別墅雖是舊式,內部卻是古樸中帶著些奢華,客廳十分寬敞,裏麵的幾十人也不顯擁擠。

    吳玦草草掃了眼廳中的人,竟然又看到了幾張熟悉的臉孔。不由得感歎人以群分的道理。

    而讓她更加感歎的是,在這匆匆一眼中,她看到了一個她不能忽視的身影。

    原來剛剛秦遠之外孫女口中的佳河,說的就是林佳河。這個親民的稱唿,著實與他不太搭調。

    此時的林佳河身邊立著一個女人,身材高挑,容貌美豔,這樣的美麗女人,倒是十分符合他的身份。從兩人距離和姿態來開,大致就是他今晚的女伴,隻是吳玦不知道這美女是不是也同她一樣,是濫竽充數的那種。

    這種場合,吳玦自然不太適合上前對自己老板獻殷勤。於是,在她確定他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遙遙朝他含笑點頭,當做寒暄。

    林佳河也點頭,算是對她的迴應。燈光之下,他的臉色卻顯得有些深沉如水,著實不適合這樣的聚會。

    周周轉轉入座之後,吳玦不幸發覺,自己不知為何就坐在了林佳河身邊,隻暗歎命運的神奇。

    這一桌,都是年輕人,除了秦遠之的外孫女,剩下的幾個,看似也都十分熟絡。片刻下來,才知道原來他們大都是相識多年的朋友。

    程予正本是善解人意的人,在座時,他便向人悄悄解釋了吳玦的身份。大家便善解人意的沒有再去關注來打醬油的吳玦。

    無奈,美人在側,不多久,程予正便隻顧著和他的“挺高”言笑,顯然大多數時候都忽視了另一旁友情出演的吳玦。

    本來在這種笑談甚歡夠籌交錯的氣氛中,吳玦隻需悶頭吃喝,當做自己隱形便可。偏偏另一側的林佳河所散發出的氣場太強,連伸筷子喝飲料都變得異常艱難

    ,桌上其他人談及的話題,更是從她耳朵嗡嗡穿過,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林佳河倒是很少說話,也未改往日的嚴肅沉穩,仍舊是不苟言笑的樣子,偶爾他身邊的女伴會俯過身笑著同他說一兩句話,他也隻是麵無表情點頭迴應。即使桌上的話題,時不時引到他身上,他也隻是不著痕跡地轉移開。

    他甚至都沒有轉頭,哪怕是偶爾同吳玦說一兩句話。

    在旁人看來,他們或許根本就是陌生人。

    吳玦想,他們其實也實在算不上熟絡。隻不過,如此近距離坐著,稍稍轉頭就是林佳河的側臉,她又怎能從容如常。

    林佳河到底天生注定是焦點人物,幾輪話題下來,不知不覺,又有人將話題引至他身上:“佳河最不夠意思,十次聚會九次不來,要不是秦爺爺的麵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

    “是啊!自從迴國後,這幾年連約你去夜店喝杯酒都約不動。要不是你今天是和藍菲一起來的,我還以為你被哪個良家婦女私人收藏了。”

    “喂喂喂,我也是良家婦女好不好,難道佳河就不能被我收藏。”

    “佳河怎麽可能葬身於你這種妖女手下,人家喜歡的是清淡荷花型。”說話的這人,頓了頓,忽然朝吳玦示意了下,“像吳小姐這樣子的還差不多。還別說,我記得佳河之前有個女友和吳小姐長得真有幾分相似呢。”

    吳玦喝進嘴裏的一口飲料,差點嗆出來,臉上竟莫名有些熱了起來。

    程予正拍了拍她的背,“喂喂”了兩聲:“你們要說佳河盡管說,可別扯上我的救場恩人。”

    林佳河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程予正拍在吳玦背上的手,忽然端起桌上的酒杯:“看來大家對我積怨多時,幹脆趁今晚,我自罰一杯謝罪。”

    說罷,他便將杯中酒一仰而進。

    哪知桌上的人竟都是得寸進尺的家夥,見他如此爽快,馬上打蛇隨棍上:“一杯怎麽能謝罪?佳河的酒量我們又不是不知道,至少也要喝個兩三瓶。”

    桌上的都是烈性洋酒,即使酒量再好,恐怕也受不住。

    吳玦驀地想起不久前,林佳河在醫院的樣子。不由得轉頭蹙眉看向他。

    林佳河卻不以為然的樣子,隻淡淡笑笑,便自己將酒杯斟滿,在眾人的起哄中又喝下了一杯。

    如此三杯下肚,林佳河臉上已見微醺的顏色。

    不過他卻

    像是喝出了興致,當再次斟滿酒杯的時候,吳玦竟然鬼使神差地覆上他舉杯的手腕,低聲道句:“別喝了,你胃不好。”

    他的聲音真的很小,被廳內的笑語和音樂蓋住,隻有林佳河聽得見。

    他轉頭看他,眼神因為酒意變得有些迷離,微微顯出詫異迷茫的樣子。

    “有什麽話待會再說,佳河先喝酒。”桌上有人開口。

    吳玦正有些尷尬著,程予正的聲音像天籟般響起:“被光顧著灌佳河一個人,大家一起喝。”

    他的話很快得到相應,一桌人紛紛投入戰鬥。

    吳玦有些訕訕地收迴手,轉頭不再看林佳河,自顧地喝起杯中飲料。

    意外的是,林佳河竟然真的放下酒杯,沒有再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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