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啟動後,林佳河一直沒有說話,而吳玦,因為忽然失去了所有迎合或者探尋的興致,一時也是默默無言。

    想來她和他接觸的次數不過屈指可數,除了那個除夕夜,其實說過的話真的可以背出來。撇去頂頭上司和下屬這層關係,兩人實在隻能算是陌生人。

    可偏偏兩個陌生人,籠統下來的幾次接觸,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氣氛。至於到底是怎樣的詭異,吳玦說不上來,也許是相互間的試探和猜度,又或許是對彼此沒來由的不屑和厭惡。

    “下車。”

    直到林佳河忽然冷冷地冒出這兩個字時,吳玦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她有些愣愣地隨著他下車,才發覺,車正停在一家西餐廳旁邊。

    “林總,您到底有什麽事?”她終於還是有些沉不住氣。

    他沒有看她,徑自轉身,答非所問地淡淡迴了句:“我還沒吃飯。”

    她很識相地跟了上去。餐廳燈光與街道的暗色交織在一起,就像是這個黑白無法分明的世界,而遊走在這世界中的林佳河,似乎永遠都是那麽高高在上,就如同吳玦前麵那個高大的背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順從地跟隨他的腳步?他又憑什麽對所有人予取予求?

    此時此刻,西餐廳內的人並不多,悠揚的鋼琴聲,更顯得這室內的幽靜。

    大致因為林佳河是熟客,年輕的服務生彬彬有禮地將他們領到靠窗的卡座。

    他隨意翻了下菜單,漫不經心地點了兩道菜,又將菜單推向吳玦,示意她點菜。

    吳玦並沒有看桌上的菜單,隻是有些憤怒地看著他。

    她是真的有些憤怒,試想,被一個毫不熟悉的人莫名其妙叫上車,再被領到一家同樣陌生的餐廳,而他什麽都沒有說,你會不會覺得憤怒?

    而吳玦的反應仿佛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很隨意地將菜單還給服務生,又說:“這位小姐跟我的一樣。”

    看,多麽自以為是的家夥!她心中的冷笑差點表露在了臉上。

    “林總,如果你真的沒什麽事,我先走了。”吳玦自覺耐心已經耗到極點,不知道繼續同林佳河這樣莫名地坐下去,會有何過激的反應。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他忽然不知從什麽地方掏出一疊照片,丟在桌麵上:“看看這些再走吧!”

    她疑惑地坐正身體,

    將照片拿起來,隨意翻了幾張,就覺得自己腦子開始一片混亂。

    怎麽會這樣?這個世界怎麽會這樣?

    “這就是你那個好丈夫好父親的經理。”他的語氣裏是掩蓋不了的嘲諷,“一個為了太太和女兒不得不出賣公司的人,卻還有閑工夫養情人,我倒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很不近人情。”

    吳玦知道林佳河沒有騙她,也沒有必要專門找幾張照片來騙她。那照片的經理還是她在超市看到的那副模樣,柔情體貼,隻是他身邊的人並不是那日那個麵帶病態的婦人,而是一個年齡略輕的女人,長得很是漂亮大方。

    她確實沒想到,好丈夫好父親的經理竟然會有情人。

    “他這個人倒是會博得別人的同情。”林佳河還是那種嘲諷的語氣,“連你這個入職才一年的下屬,都會為了他說話,還……不顧自己的身份指責我。”

    吳玦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問:“你為什麽要給我看這些?”

    這一次,換成了林佳河微微怔了一下,大概沒有想到她會忽然問出這個問題,自然也沒有準備答案,臉上有瞬間的慍怒,但也僅僅隻是瞬間,他又恢複了常態,帶著點慣有的倨傲和冷笑:“因為不想因為這種人背負冷漠無情唯利是圖的罪名。”

    聽到這兩個詞,吳玦不禁也有些想冷笑,於是口氣也便有些苛刻:“冷漠無情唯利是圖,林總難道不是麽?”

    隻是她的刻意,顯然沒有影響到他,他隻是聳聳肩,迴地輕描淡寫:“這是商人必備的品質。隻要有自己道德底線就好。”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種品質,也許會傷害到很多人,甚至是致命傷害?”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她這話的語氣到底是單純的疑問,還是隱性的責難。

    “你是說你那位前經理嗎?”他反問她。

    她怔了片刻,搖搖頭,笑了笑:“其實他怎樣,我並不關心。”

    她說的是實話,經理的前路到底如何,又關她何事?她想的是,如果不是林佳河的冷漠無情,她又怎麽可能坐在這裏,坐在他麵前?

    氣氛一瞬間更加冰凍,仿佛周遭都浮著碎冰,聽得見哢嚓的破裂聲,吳玦刻意的武裝,在這一刻,好像都在隱隱碎裂。

    幸好,服務生的及時出現,打破了這種讓她無所適從的局麵。年輕的男生熟稔地為他們打開紅酒。

    吳玦這方麵的知識很是貧乏,一眼看去隻

    知道大概是不知哪個年份的拉菲。

    她並沒有打算喝酒,一來是她沒有興趣,二來這種氣氛也並不適合喝酒。

    林佳河對她的無動於衷倒是沒有多大意見,隻是不著痕跡地揚揚嘴角,漫不經心地舉著自己杯子徑自喝了起來。

    他喝酒的姿態十分優雅,伴著琴聲的流瀉,燈光的迷離,高貴氣息渾然天成。

    吳玦覺得自己簡直有點被灼傷的感覺,局促不安。

    她想,這真是一頓怪異的晚餐。明明看起來,就是一對相約至此的男女,卻從頭到尾不過隻說了寥寥幾句話。她甚至沒有動一口食物,而他,也隻是悶悶地喝了大半瓶酒,桌上的餐點並沒有怎麽動。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自始至終都是冷冷的,仿佛隔著一條溝壑,誰都沒有打算主動跨過去。

    吳玦不知道林佳河在想什麽,就好像今晚,她怎麽都想不明白,他專程在她住的路口等她,卻隻是為了給她看這些與她並沒有關係的照片。

    也正是因為她從來就沒法猜透他在想什麽,所以她時時刻刻都在小心翼翼,不敢莽撞地向他衝過去,生怕觸到他的防備,什麽都還沒開始,便傷痕累累。

    而她想,林佳河大概也是因為有些看不透她,才會在麵對她時,總是不著痕跡地露出一點浮躁和不耐。

    她有時候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早就成為了彼此的假想敵人,所以才會屢屢出現這種詭異場麵。

    一頓飯吃完,餐廳內的鍾已經指到了九點。

    林佳河優雅地擦了擦嘴,對吳玦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也許是幾杯酒下肚,他的麵色看起來和緩了許多,不再是之前那種冷凍結冰的不耐神情。

    “我送你迴去。”他埋了單,起身對她說。

    她點頭,應了一聲,隨著他走了出去。

    這個晚上,吳玦幾乎就像是一個被他牽著的提線木偶,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思考什麽。

    上了車,他點了火,車微微震動起來,她以為他會馬上開車,但卻沒料到他會忽然轉過頭,看著她。

    車內暖黃的光,讓她將他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當然,他依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紅酒的後勁在他臉上也沒有什麽體現,隻是,那雙眼睛裏卻不同平時,這一刻仿佛藏著隱隱的火焰,有種噬人的壓迫。

    他的臉越湊越近,近到他唿出的紅酒氣息都混進她的唿吸。可他一直

    不說話,隻是那樣看著她。

    在這狹窄的空間裏,如此匪夷所思的近距離,不免讓吳玦有點緊張。

    直到她準備要說點什麽化解這種局促,他卻忽然開了口:“我到底做過什麽,會讓你這麽恨我?”

    是一種帶著憤憤和不甘的語氣。

    原來,她對他的恨意已經這麽明顯,即使隻寥寥幾次接觸,也讓他感覺了出來。又或者,是林佳河太像某些太過敏感的植物,一點點風吹草動便會草木皆兵。

    “我沒有恨你。”吳玦幾乎是下意識地否認了他的話,不帶任何情緒。

    她並不擅長說話,但是這句謊言我卻說得極其自然,就好像演練過很多遍。

    “真的麽?”他離她的距離更近,眼角裏綻放出絲絲笑意,神情也有些迷離。

    吳玦方才意識到他或許是醉了,竟然有些不敢再直視他,隻能忙不迭將臉閃躲到另一側,伸手抵在他肩膀上,想要和他拉開一些距離,然後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林總,你喝醉了。”

    他低低嗤笑一聲,仿佛對她的話很是不屑,又猛得拉下她的手攥住,臉幾乎要貼到她的耳邊:“吳玦,你說話的時候,不是一直都會直視著我嗎?現在怎麽不看了?不敢嗎?”

    吳玦並不是一個容易被挑釁的人,隻是他的這種自以為是,讓她沒來由的生出了一陣逆反,於是她幹脆轉過頭。

    狹小的車內,讓她沒有辦法調整自己的姿勢,何況手被他握著,絲毫都掙不開。

    當她堪堪擦著他的臉轉頭,眼神剛與他對上時,他忽然就湊過來,如一道幻影覆蓋了吳玦所有的視線。

    因為猝不及防,她沒能夠避開他這突入而至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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