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們說想治病就投奔他們,結果吃了藥的人死得更快。”


    宣寧:“……”


    這都敢到處投毒,她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泡了很久又一直悶在藥櫃裏的藥材……還是叫毒藥更合適。


    這就是傳說中的又蠢又壞嗎?


    她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已經預料到了那一方的結局。


    “本來大家都不敢出門,後來被逼急了,怎麽都是個死,就跟那邊打起來了。他們死之前放了把火,大半個縣城都被燒了,大家都忙著滅火,我們趁亂逃出來了。”


    “城裏還有兩方勢力……”村長撚著胡子若有所思。


    “軍隊什麽時候來的?”江大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迴話的人深深歎了口氣:“官爺們來的時候,正是疫病最厲害那會,也是那些人鬧得最厲害的時候,有人進來把值錢的東西搬走了,裏麵的人就沒人管了。昨天還說有軍爺來平叛,今天有軍爺騎著馬到門口看了一眼,城燒完了,人也不願意來了。”


    “哼,是他們能幹出來的事。”村長用腳尖碾了碾地麵,想起了之前受過的苦。


    要是這輩子都這樣,他也就不想了,把苦水都咽進肚子裏,低頭閉嘴帶著村子好好生活,好歹能多活幾天。


    但是,宣寧讓他看到了不一樣的生活,這段時間的經曆告訴他,有錢有權的人並不都這樣,有貴人把他們這些爛命也看得很重,會關心他們冷不冷餓不餓,出了事會用盡所有辦法,保下最多的人。


    宣寧從沒說過她背後的勢力,甚至似乎還有些隱情。大家隻見過商隊那幾張固定的麵孔,但也沒人覺得商隊就隻是商隊,就真的隻有那麽幾個人。


    那些技藝高超卻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那些不限量供應的糧食和布料,那些方便好用的藥片,預備外出行軍的防水用具……樁樁件件都暗示著,那股力量蓄謀已久,準備充分,似乎早就預備著亂世,想要……


    嘶,不可說,不可說。


    至於家裏的隱情……那些富貴人家的八卦,他大概也是聽過一些的。有東西傍身才有更多說話的底氣,所以這個縣城,宣寧一定會拿到手。


    村長成功得出結論,微笑中滿是智者的光輝。目光和排骨對上,兩人都是一臉了然。


    宣寧並不知道,在大家眼裏,她背後多了個野心勃勃但低調行事的勢力,已經有一群人躍躍欲試想要追隨她。


    不過,村長有一點說的很對,她確實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好好發展了。


    南邊有位野心家,北邊正在打,這附近算是比較安穩的地方。


    但,她沒有兵。


    哪怕江大一直在幫忙訓練,哪怕把排骨那些會些拳腳的都算上,她手裏不過一兩百人,就這麽一點力量,顯然守不住一座城。


    那,她能不能趁著機會,用別的方式,把一座城握在手裏呢?


    第23章 、第 23 章


    有人的地方就會產生各種需求,對於剛被洪水犁過一遍,現在又正遭受疫病的縣城來說,所有的需求都得不到滿足,人心浮動不安。


    孫遠都快愁死了。


    他家世世代代都是鐵匠,打鐵是苦是累,但好歹也是門手藝活,養活一大家子不成問題。


    誰知一著不慎,得罪了軍爺,稀裏糊塗被人擄了去,醒來就在一個山溝溝裏,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各個帶著一身酸臭味,渾身隻有一副骨頭架子,榨不出二兩油,似乎是逃難過來的難民。


    等人差不多都醒了,有軍爺過來過來把人都踹醒,說他們一家老小都在別的地方,要想讓家人好好的,就得乖乖聽話,不然就要見見血,讓人知道知道規矩。


    四周圍了一圈兇悍的兵士,一個個手裏舉著鋥亮的長-槍,看誰不老實就直接動手,一揮□□過去。他們這些人自然不敢有二話,像隻鵪鶉一樣,連抬頭都不敢,生怕引起誤會。


    他們需要做的說簡單也不簡單,說難也不難,半個月後,大家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新兵!


    很少有想當兵的乾朝人。


    至少在他們之中沒有。


    但從出現這裏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已經不歸自己掌控了。


    每天都是繁重的訓練,做不到就會挨打。與之相反的,是每天的飯都是有人抬上來,放在中間就不管了。能搶到多少就吃多少,搶不到就不吃,但訓練內容依然需要完成。


    每天都有人被打死,每天都有人因為實在受不了試圖逃跑,然後被同伴舉報,或者逃跑失敗被看守們當場擊殺。


    舉報的人會得到一塊夾著鹹菜的幹饃饃,他的家人也會得到一塊。後者雖然沒人看見,但總有軍爺帶點親人貼身的東西迴來。看見了東西,也就知道了家裏人都過得很好,大家訓練更積極,舉報的也更勤快。


    孫遠是個鐵匠,打鐵很累,但也給他留下了一身的腱子肉。再加上沒吃過逃難的苦,體力充沛,他總是能搶到最多的食物,也總能最快完成訓練。漸漸成了其中的小頭目,然後繼續上升。


    在某一天訓練後,他一直奉承的小軍官笑得意味深長,帶他離開了營地。走了很遠,走進了另一個山溝。


    他看見了那些人的,據說“過得很好”的親人。


    年紀大的正取水做飯,看樣式,就是他們平時吃的東西。再走出長長的一段,軍營裏,年輕的姑娘們擠在破舊的帳篷裏,聽見腳步聲停在麵前,麻木地脫起了衣服。周圍的帳篷外散落著兵士的衣服,還有人剛從裏麵出來,肆意談論著之前的經曆。很明顯,這裏早就成了軍妓營,他們都習慣了來這裏尋歡作樂。


    除此以外,還有像他這樣的人。


    帶他來的小軍官告訴他,要不是知道他家在縣城,和這裏的人沒有關係,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有這麽個地方。


    小軍官說,上頭給了人數,讓每十天送那麽一批難民來,數量不夠就會從城裏找人湊數。所以像他這樣的人也不少,既然來了,不如安心玩玩。


    那個軍官還說,這些人聽話得很,不聽話的都死了,剩下的這些,隻要稍微透露一點家人的消息,哪怕是瞎編的,她就會言聽計從,怎麽玩都願意。


    孫遠自認不是一個好人。


    每到飯點,他總是搶飯搶得最兇的一個,最好的都能被他搶走。其他人體能膽氣都和他差得多,往往他狼吞虎咽吃飽了,不少人還在搶。這時候,他就會不懷好意地盯著幾個總和他作對的,伸伸胳膊抬抬腿,或者幹脆把對方正在吃的東西打到地上。除非對方低頭歸順,不然別想吃到多少東西。


    但他自認是個人,不是畜生。


    他把外麵的事偷偷告訴了自己手底下的人。大家生活在這麽惡劣的環境中,每天吃不飽穿不暖,動不動就要打架,還有沉重的訓練任務需要完成,精神早就崩潰了。


    每天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哪怕是其中混得最好的孫遠,也更願意迴到自己的鐵匠鋪打鐵,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身邊一堆人捧著供著,卻活的不像個人。


    新人還在被送來,老人訓練出一批就送走一批,不知道去了哪。孫遠覺得自己也快要被送走了,暗地裏加快了自己的計劃。


    之前也有人想聯合起來,一起離開這裏。但從沒有人成功過,他們往往倒在了同伴手上。


    孫遠也遇到了一樣的問題,哪怕再小心,把事情說得再詳細,他甚至為了多去幾次,越發巴結那名小軍官,然後帶迴一點布料,或者某人是如何在欺辱中慘死的消息。


    但總有人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依然想盡辦法去舉報。


    孫遠是不幸的,但他又是幸運的。


    當兵士把他們圍住,準備逐個擊殺的時候,洪水來了。


    洪水過後,他帶著身邊所有可以收攏的人,又帶他們去家眷們待的地方救了些人,往縣城的方向走。


    和他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少,他在路上耽誤了一些時間,等好不容易進了縣城,發現權貴死的死逃的逃,城裏已經全亂了。他急著去找自己的家人,找完才發現,縣城裏的金銀糧食都被人占了,曾經跟隨過他,現在又走投無路的人帶著親眷迴來,等著他拿個主意。


    孫遠:“……”


    湊活過吧,他能怎麽辦?


    孫遠隨便找了個暫時沒人占的地方,把人安排進了暫時沒人住的房子裏,這些人和原本住在這裏的一些人,就都成了他的人。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城裏偏偏又遭了瘟疫。他剛頭疼了沒兩天,新的問題擺在了他的麵前。


    怎麽把這麽多張嘴喂飽 ?


    城裏疫病橫生,他是想帶著大家搶下一座城門逃出去的,不過在此之前,他還需要足夠的糧食,不然洪水剛走,外頭也沒什麽能吃的,一群人跑出城,不過是換個地方餓死。


    他派了幾個探子,死死盯著幾個糧食多的地方,準備挑一個動手。


    手下來報,陳黑子那邊城門口進來了什麽人,看模樣像是排骨。


    “排骨?”孫遠一邊默默咽下口水,一邊反思大家是不是最近餓壞了。畢竟人長這樣,排骨長那樣,什麽人也不能長得像根排骨啊。


    他還沒說話,旁邊就有人叫起來:“排骨啊,我當初還從他那兒買過高粱呢。”


    “我給我兒子買的冰糖都化在洪水裏了,不知道旁邊灌了幾口水的嚐沒嚐到甜味。”


    “我攢了一個月的錢,剛給家裏定了塊肥膘,還沒給我送過來呢洪水就來了,不知道還認不認賬。”


    “你去問問他,說不定能行,排骨做生意那是出了名的不缺斤少兩也不送東西,他手裏隻要有,就肯定能給你送過來。”


    孫遠很快弄清了排骨的身份。


    原本是個乞丐,吃過最好的東西是排骨骨頭,最大的願望是吃一根完好肉多的排骨。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後來不知道搭上了什麽人,想要什麽都能給送過來,價錢還很合適。


    “可是,屠戶家都沒肉了,糧鋪都被泡了,他還能做買賣?”


    “那可是排骨啊。手底下那麽多沒見過的好東西,還有那麽多人,城裏一亂就逃出去了。要不是還有買賣,他迴來幹什麽?”


    是啊,孫遠也有些疑惑,他迴來幹什麽?


    這種疑惑持續了不久,陳黑子的人恭恭敬敬送了幾個生人過來,打頭的那個長得普普通通,隻有一雙眼睛明亮有神,看上去就是個明白事的,盡管年歲還不大,但也讓人忍不住認真對待。


    “你就是排骨?”


    “孫老哥,早就聽說老哥一身是勁,見了麵才知道什麽叫好漢。”


    人都愛聽好話,孫遠本來就愛自誇力氣,現在被排骨這麽一捧,原本的警惕排外去了大半,臉色也柔和了幾分。


    排骨察言觀色,笑嘻嘻地行了個禮,“小弟之前在城裏做生意,還有筆賬沒結清。東家常說,生意人以誠為本。這不,剛拿到東西就趕緊來送了。”


    孫遠問過城裏之前的情況,也知道排骨他們的生意是怎麽一迴事,聞言頓時有些愕然。


    洪水剛過,別說城裏,這一大片都沒有富裕的。


    朝廷還在的時候,多少能給那麽一丁點的救濟糧。現在京城都給人占了,這些受災的地方隻能自己撐著。沒看見之前軍隊就來了那麽幾個人,逛了一圈意思意思就走了嗎?富戶求上門又怎麽樣,大家顧自己都顧不過來呢,誰有空管這些有的沒的,不然他也不敢帶著人明目張膽地做土霸王。


    不過,這個人剛剛說什麽?來送訂的東西?


    他哪來的東西?


    排骨像是沒看見孫遠懷疑的眼神,自顧自掏出一本大演草,衝著昨天剛寫上去的字跡,有模有樣地念道:“孫大力,豬肥膘二兩。老哥,是你家之前訂的,快來掂量掂量,這塊夠不夠你要的數啊?”


    孫遠沒有說話,看著一指厚白花花的豬肥膘,狠狠地咽下了口水。


    第24章 、第 24 章


    孫遠終於知道, 陳黑子為什麽願意放人進來,還特意派出人手保護,讓這一行人在城裏亂逛。


    他聞著自家院子裏傳出來的豬油味, 油花炸裂的聲音格外動聽。他依靠在牆上,看著排骨順著薄薄的賬本念名字, 念一行就有一個人從包袱裏拿出東西, 有的是糧食, 有的是冰糖, 有的是布料, 還有一些人當初訂了頭繩玩具。


    那些包袱就像連接了一個不知名的寶庫,吃的,喝的, 用的,玩的, 見過的沒見過的……隻需要把手輕輕伸進包袱, 就能拿出各種各樣讓人眼紅的好東西。


    孫遠看著一樣樣形形色色的東西被拿走, 那些人背上還有一些包袱沒有拆開,像是要給其他地方送去。他死死盯著那些鼓囊囊的包袱,唿吸漸漸粗重,腰背不自覺彎曲,準備隨時暴起, 把對方手裏的東西都搶過來。


    “當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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