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像唱雙簧似的,三言兩語,直接就讓先前“冤枉自己人”的周常生下不來台。


    見狀,和事佬華夢蘭馬上順杆爬,言笑晏晏道:“說來說去,大家都是為了修仙界的安危,其實剛剛也是一場誤會,周長老是關心則亂了。”


    “確實是這樣,不過大敵當前,咱們還是少一些口舌之爭,多一些信任和理解。”段仲明把手背在身後,神色嚴肅,也暗暗地提點了一句。


    聞言,周常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今日是討不到任何便宜了,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段掌門所言甚是,隻是這些天日日對抗魔族,他們陰謀詭計層出不窮,難免讓人有些草木皆兵。方才如有冒犯之處,還希望穀小友不要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元燁明淺笑頷首,一副極為大度的模樣,隨後轉而看向葉寒霜,眼中真摯的關切便藏不住了,“小師妹,你剛化解了瑤光城的危機便千裏迢迢趕過來,實在是辛苦了。”


    “我倒還好,說來還得多謝淩霄宗的曹道友及時將南海之貝送到青光閣,各大門派通力合作,才有了如今的局麵。”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終於給了周常生一個眼神。


    這突然的褒獎和誠摯的謝意,同他之前咄咄逼人的所作所為相比,高下立判,頓時噎得周常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於是一場鬧劇就這樣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最後以麵上的一片和平收尾。


    眾人散去之後,葉寒霜特意謝過了及時傳訊的宋清台,又和淩芝芝說了會兒話,餘光一瞥,就看見元燁明正抬腳往外走。


    四目相對之間,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是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她立刻心領神會,隨後,兩人便一前一後走出了廳堂,一道在城主府九曲十八彎的迴廊上漫步。


    天色已經晚了,經曆了連日的惡戰,修士們身心俱疲,早就迴房歇息了。周遭沒有什麽人,隻能聽見一點微弱的蟲鳴,偶爾還有樹葉落下飄在空中,顯得十分靜謐。


    “你是從慶功宴上跑出來的吧?”元燁明挑眉看向身邊的女子,清亮的眼裏含著一點掩飾不住的笑意,“我聞到了瑤光城佳釀的味道。”


    “真神了你,這都能聞出來?”葉寒霜一臉驚訝,而後又不禁輕輕歎了口氣,“不過可惜了,我還一口都沒喝著呢。”


    “耽誤你品酒,那就是我的不對了。”他嘴角微微勾起,馬上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巧的琉璃酒壺遞了過去,“這個賠給你。”


    “……你怎麽隨身都帶著酒啊?”女子麵上不禁露出點好笑的神情,也不忸怩,馬上抬手接了過來,抿了一口之後,頓時覺得唇齒留香,身上暖融融的一陣暢快,忍不住讚了一句:“好酒!”


    而後,她似是想到了什麽,麵上神色微斂,抿了抿唇低聲問道:“所以這次的事情,你覺得是誰的手筆?”


    淩霄宗的周常生雖然一直和滄瀾派不對盤,但此事涉及到人魔雙方的交戰,又有魔氣攪入其中,這背後一定有其他人從中作祟!


    “是魔界那邊的,而且應當是紫魔君一脈,就是最早在亳州城林府襲擊你的那波魔修。”一提到這事,元燁明的神色也變得慎重起來,語氣很篤定地道。


    “紫魔君一貫老謀深算,精通陣法和蠱術,在魔界勢力不小,而且一直對人界虎視眈眈。”


    葉寒霜對魔界並不了解,元燁明一說,這才恍然大悟,一針見血道:“所以這次他們和妖族聯合,是想借著天災瓜分人界?”


    “沒錯。”男子很肯定地點了點頭,“但如今三城已定,他們沒占到先機,又被打得節節敗退,自然就會安分下來,現在最嚴峻的,恐怕還是另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元燁明的眸光一瞬間變得晦暗不明,語氣也低沉下來,“天災有四重,第一災,是疫病。第二災,是妖襲。第三災,是魔氣。隻是不知道這最後的一災,會是什麽。”


    誠然,現在發生的這一切,其實都已經和他夢境中所得到的預示大不相同,沒有妖魔橫行,沒有疫病肆虐,所有亂象似乎都在一點一點地平息。


    這是當之無愧的撥亂反正,葉寒霜的出現,就好像是個變數,改變了很多人的宿命,甚至硬生生扭轉了這片青澤大陸的局勢!


    可如今眼看希望就在前方,元燁明卻總有種不祥的預感盤旋在心頭。


    似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也許明日過後,就不會再有這麽平靜美好的夜了。”他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難得地生出些許悵然。


    “會有的,因為不論是什麽樣的天災,總會有過去的那一天。”不料葉寒霜卻很樂觀,甚至還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在那之後的每一個夜晚,都隻會比現在更好。”


    她頓了頓,又伸手指向漆黑的天空,“你看,星星也會一直在。”


    聞言,元燁明先是愣了片刻。


    而後,他就偏過頭,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好像總是這樣,總有一股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堅韌和衝勁,一次又一次帶給身邊的人繼續前行的力量。


    所以其實,他根本就不用抬頭看。


    因為對他而言,葉寒霜已經是最明亮的那顆星星了。


    元燁明彎了彎嘴角,心裏不知不覺就軟成了一片,突然冷不丁地問道:“等這些事情都了結之後,修仙界就會重新恢複安穩,到那時,你想做什麽呢?”


    這迴輪到葉寒霜愣住了。


    其實來到這裏之後,她的人生多多少少都在跟著話本走。為了擺脫最後被雷劫劈得魂飛魄散的命運,她一路參加仙門大會,進冥霄秘境,入四方寶庫,雖然大部分時候過得也很快意,但總覺得有把刀懸在頭頂,欲落不落。


    如果之後天下安定了,她的雷劫也平安度過,那麽她才算是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所以到時候要做些什麽呢?


    “唔——”葉寒霜思索了片刻,而後嘴角一彎朗聲道:“我想我大概會走遍大好河山,每日飲酒品茶,繼續好好修煉,鋤強扶弱吧。”


    這麽想著,她嬌豔的麵上便不自覺露出了動人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閃著粼粼的波光,“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想做的,就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吧。”


    而元燁明就這樣專注地一直盯著她看,忽然就想到了剛剛在他被人懷疑指證的時候,她從天而降出現在了所有人麵前,然後毫不遲疑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側。


    那個時候,她眼睛裏的光芒,就跟現在一樣明亮。


    砰砰砰——


    胸口如墜瘋兔在急速跳動,好像有什麽東西已經徹底克製不住了。


    他想永遠像這樣站在她的身邊。


    元燁明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葉寒霜,用袖袍掩飾住手心的些微顫抖,語氣卻還要故作坦然:“那一個人遊曆豈非寂寞,你介不介意,多一個人同行?”


    “以後,我們都一起烹茶飲酒,一起醉臥花間,一起修行操練,一起除暴安良,好不好?”他的語氣溫柔又繾綣,尾音甚至微微上揚,如同小勾子輕輕搔過耳廓。


    葉寒霜登時就覺得心裏震了一下,耳根處還有點酥酥麻麻的,好像被貓抓了一下似的。


    不對勁。


    她不對勁。


    這明明隻是很正常的一句話啊。


    如果是越修默這麽說,她應該會毫不猶豫地嘲笑他,就你這酒量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帶著你到處發酒瘋。


    如果是秦綺綠這麽說,她應該會想都不想地欣然應允,還會讓這位頗有經驗的師姐帶她四處遊曆一番。


    可是說這話偏偏是元燁明。


    於是先前有過的那種奇怪又無措的感覺又冒了出來,甚至連臉都有點發燙。


    嘶——她明明才喝了一口而已,這酒的後勁難道這麽大嗎?


    葉寒霜腦子裏天馬行空地想著,當下就有點不自然地轉過臉,打了個哈哈應承道:“好啊,有元道友同行,一定很有意思,到時候又可以嚐你的手藝——”


    “不是道友。”俊朗男子打斷了她的話,一本正經地糾正道:“是道侶。”


    葉寒霜心口猛然一跳,手裏的琉璃酒壺一下子就脫手而出。她立馬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結果正好和同時伸手的男子碰了個正著。


    兩手相接,她幾乎是立刻抖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把酒壺奪了過來,呆了一瞬之後,又趕緊悶頭喝了口酒壓壓驚。


    元燁明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也愣住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點僵硬和沉默。


    但葉寒霜向來是個有話就說的性子,是以雖然覺得有點震驚和窘迫,還是鼓起勇氣率先開了口。


    “你剛剛——”


    “是認真的。”


    “你真的沒有——”


    “沒有在開玩笑。”


    葉寒霜:“……”


    所以有默契有時候也是件讓人心煩的事,她原先一鼓作氣,結果連著兩次被噎了迴來,隻覺得一口氣被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當即就不大高興地抿緊了唇。


    可元燁明反倒湊得更近了一點,還很認真地歎息了一聲:“我嚇到你了嗎?”


    不知怎麽迴事,葉寒霜隻覺得脊背一陣發麻,下意識地一抬眸,正好就對上了他那雙明亮又多情的眼睛。


    那裏麵的情愫已經滿得快溢出來了,濃烈的感情如同滔天巨浪,瞬間把她牢牢包裹住,叫人深陷其中動彈不得。


    葉寒霜的眼睛不禁倏地放大,曾經被她拋諸腦後的問題又重新浮現了出來。


    “他要不就是看上你了,要不就是腦子壞了。”


    葉寒霜的大腦忍不住嗡嗡作響,一下子模模糊糊地同時冒出了兩個念頭。


    第一個是,蒼了天了,這個人好像是真的喜歡我。


    第二個是,他腦子果然沒壞,腦子壞了的人竟是我自己。


    第80章 三界永晝


    寂靜無聲的夜色裏,高大挺拔的男子和纖瘦明豔的女子相視而立,彼此大眼瞪小眼,一陣涼風吹過,恰好掀起兩人的衣角,氣氛詭異而和諧,又隱隱透著一點曖昧不明的情思。


    從元燁明的角度看去,葉寒霜那對流光溢彩的眼睛裏此刻一片茫然,似乎是在怔怔地出神,身體還下意識地緊緊繃著,仿佛被驚住了一般動也不敢動。


    於是,他清亮的眸光一瞬間就黯淡下來,默然地垂下眼簾,抿了抿唇正想說點什麽打破此刻的沉默,就看見麵前的女子好似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眼神一閃,又仰頭灌了自己好大一口酒。


    “嘶——”似乎是因為喝得太急,被烈酒辣到了喉嚨,葉寒霜倒吸了一口涼氣,精致的柳眉微微蹙起。


    而後,她好像是想到了什麽棘手的問題,一臉的為難和糾結,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踟躕片刻之後,幹脆又舉起了酒壺就要往嘴裏倒。


    元燁明看得心裏一沉,眼疾手快趕緊一把攔了下來,不由分說就把琉璃酒壺搶了過來,輕聲提醒道:“少喝點,這酒後勁大。”


    “呃……好。”若換了平時,葉寒霜早就不服氣地張口反駁了。但這會兒她神思不屬,不知為何還有種奇怪的心虛,竟然乖乖地應了下來。


    月色朦朧裏,她的兩頰因為酒氣帶上了淡淡的緋紅,唇上也沾染了晶亮的酒液,看起來如同夜間帶露的曇花,嬌豔欲滴。


    元燁明的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這個人簡直沒有一處不讓他心動,甚至連被風吹起的那縷發絲,都好像在自己的心尖上跳舞。


    但可能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隻敢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不願意幹涉她的任何想法,更不舍得她有一丁點的為難。


    我想成為你的道侶,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身邊,想要珍惜你照顧你,但比起這些,還是更想讓你開心啊。


    他深吸了一口氣,悄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很努力地壓抑住澎湃的心跳,還強行把視線挪開,偏頭看向遠處樹梢上的明月。


    “你知道嗎,其實我小的時候,曾經見過一隻特別漂亮的妖鳥。一身雪白,眼睛還是藍色的,而且總是飛得很低,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這話題轉變得突然又生硬,聽上去甚至還有點沒頭沒腦的,讓葉寒霜不禁詫異地眨了眨眼,但還是豎著耳朵默默地聽著。


    “我很喜歡這隻鳥,想要它永遠待在我身邊,可總是不能如願,因為小鳥喜歡的是朗朗青天。”元燁明的聲音低沉動聽,在如水的夜色裏仿佛是琴音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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