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除了習武以外,別的喜好不算太多,品茶算一件。這修真界的茶,說不準是用什麽千年的雪水所泡,想來一定別有風味。


    結果話音剛落,隻聽“啪嗒”一聲,翠兒頭頂的玉釵似是沒簪牢,從發間滑落直接掉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葉寒霜下意識地去拾,而那小丫頭也正好伸出手。


    兩人指尖相接,翠兒隻覺得自己像是碰到了一塊寒冰,那纖白的玉手,竟是比釵上的瓊石還要冰冷。


    她不禁瞳孔一縮。


    是了,沒有靈力周轉,受過傷的虛弱身子自是寒涼無比。這才剛剛入秋,葉姑娘的手便已經如此冰冷,到了冬日,又該怎麽捱過去呢?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小聲喏喏道:“婢子這就為您烹壺好茶,暖暖身子。”


    話沒說半截,大大的眼睛裏已經蓄滿了一包眼淚,隻好牢牢攥緊手心的玉釵,和小桃兩個人落荒而逃。


    隻留葉寒霜納悶地站在原地,半天也沒想明白,挺好的小姑娘,怎麽說掉眼淚就掉眼淚了呢?


    不過哭歸哭,倆小丫頭效率還是挺高的,不一會兒,她就聞見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


    好像山頂上的積雪陡然融化,露出翠綠的草芽,哪怕隻從壺口裏飄出來的那麽一點,似有若無縈繞在鼻尖,就知道是好茶了。


    葉寒霜頓覺心曠神怡,她關上房門,狡黠的眼神四下一掃,然後拿著茶盞就從後窗飛身而出,直接從後院溜了出去。


    這樣好的日頭,這麽香的濃茶,不找個舒服的地方賞景,豈不是對不起這大好天光嗎?


    主人不在,宗主府自然便沒什麽客人,這個時辰來迴走動的侍從也少。葉寒霜走了一陣,正好看見不遠處有座巍峨的高層樓閣,四角飛簷朝天,屋脊上立著一串惟妙惟肖的銅色小雕,四方的盝頂寬闊又平坦。


    她心念一動,立刻提起一口真氣淩空而起,而後輕巧地立於房頂之上。手上那碗茶被純厚內力牢牢封住,竟是一滴未灑。


    所謂站得高,望得遠,從高處俯瞰,視野十分開闊,宗主府的風光便盡在眼底。


    葉寒霜的目光從她所住的院子流連到正廳前的槐樹,眯著眼怡然自樂地掀開茶蓋微抿了一口,清茶緩緩淌過喉間,澀中帶甜,真是唇齒留香。


    “一人登高品茗,姑娘好雅興啊。”一個低沉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在她耳畔響起。


    葉寒霜一驚,登時警覺地四下張望,隻見不遠處與樓平齊的一棵參天大樹上,懶洋洋地倚靠著一個男子。


    他麵如冠玉,眉眼精致,唇色殷紅,組合到一起,便有種難以形容的張揚俊美。三千青絲隨意地用玉色發簪束起,唯有額前散開兩綹,平添幾分風流。


    一身黑色長袍,袖口鑲著金色雲紋,骨節分明的大手裏握著一個精巧的琉璃酒壺,闔上眼仿佛是雲遊四海的閑散仙人,一抬眸又透出一種刺骨的鋒利讓人不敢直視。


    他看起來不像是宗主府的人,那也就意味著,他已經悄無聲息地破除雲天衡的三重禁製,而且完全隱藏住了自己的氣息,可見修為境界深不可測。


    “彼此彼此,這位道友一人樹上小酌,也是好興致。”葉寒霜掩下心裏的深思,神色淡淡地迴了一句。


    “道友?”那人不知為何輕嗤了一聲,足尖一點便從樹梢飛到了屋簷,抱著胳膊斜睨了她一眼,突然眼神微變,沉聲道:“你沒有修為,靈根盡碎?”


    他的話很直白,但語氣裏卻並沒有任何輕視,甚至連同情都沒有,隻是隱隱有些驚詫。


    “如你所見。”葉寒霜也很坦然地承認了,低下頭麵色如常地啜飲了一口茶。


    “那你是如何攀上高樓的?”他似乎來了興趣,還刻意挨近了一點,那張俊臉驀然放大,更是好看得攝人心神。


    葉寒霜卻對這等容姿熟視無睹,態度甚至有點敷衍:“自是乘風而來。”


    她的一身武功,對師門眾人已經編出了一套說法,然而和這人不過萍水相逢,實在沒必要多費唇舌解釋給他聽。


    那俊美男子自然察覺到她不欲多談,英挺的眉毛不自覺地動了動,目光一轉,落到了葉寒霜手裏的茶盞上,於是慢悠悠道:“亳州葉金譚水煮的茶,果然香氣宜人名不虛傳。”


    “不過這品茶飲酒都是一樣的,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他單手把玩著手裏的琉璃酒壺,下垂的眼簾也透出隱隱鋒芒,“有沒有興趣打個賭?”


    葉寒霜眉心微蹙。


    這個人不經意間釋放出的威壓很強大,但她卻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威脅。恰恰相反,他身上甚至藏著一股莫名的凜然正氣,即使他神態邪肆完全不像個正經的好人。


    “不妨說說看。”她沒有拒絕。


    男子低笑一聲:“我自封修為不用法術,就賭十招之內,是你先碰到酒,還是我先拿到茶。要是我贏了,你必須認真迴答我的問題。”


    葉寒霜柳眉一挑:“那要是我贏了呢?”


    “那我就把興許能重塑靈根的法子,告訴你。”他把尾音放輕,清潤的嗓音仿佛清風竹葉擦過她的耳廓,還隱約帶著點蠱惑。


    聞言,葉寒霜那雙透亮的水眸立時閃過一絲亮光,她把茶蓋輕扣,碰到碗身發出輕微一聲脆響,嘴角勾勒出一抹自信的弧度:“好!”


    第6章 交手魔尊


    淡淡的日光下,屋簷之上,一名貌美纖瘦的女子手托茶盞迎風而立,對麵是一個握著酒壺的俊朗男子,身形高大挺拔,遠遠望去真是一對璧人。


    然而,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彼此之間其實劍拔弩張。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時出掌,進退之間並無章法,全憑手上功夫和拳腳的速度,三兩招下來,各自心裏都有些驚訝。


    皆有所求,便易出手急躁;皆有所護,便易畏手畏腳。


    但他們二人竟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每招每式都不留餘地,對所求之物勢在必得,而躲避之時的動作又極快,簡直令人眼花繚亂。


    葉寒霜左劈一掌被製住,立刻手腕翻轉掙開,而後兩腳淩空一躍而起,出其不意地長臂一伸,一手把茶盞高高舉起,另一隻手便去奪他手裏酒壺。


    因為單手出招受限,她幹脆利落地先把左手一鬆,兩手並用接連攻向對方,緊接著一個旋身,就反手把墜落的小瓷碗穩穩托住——茶未倒出分毫。


    那男子為了脫困,直接抬手一甩把酒壺高高拋起,先擋住葉寒霜連續的淩厲掌風,再不慌不忙地飛身去接那琉璃瓶——酒未灑出一滴。


    打著打著,兩個人居然都興致上頭,不知不覺都過了二十招了。


    最後,那男人的手終於觸到了溫熱的茶托!


    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與此同時,葉寒霜的指尖也已經碰到了冰冷的琉璃壁!


    來去之間,誰也沒能討到任何便宜。


    於是他們點到即止,甚至默契地同時收迴了手。


    “果然有些本事。”黑袍男子讚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搖了搖頭,真心實意地感歎:“你的靈根,可惜了。”


    葉寒霜聽出他話裏真誠的惋惜,嘴角微微一彎,沒有接話。


    但片刻之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垂下眼簾狀似無意道:“其實也無妨,我聽聞南海的雪靈貝是能恢複修為的寶物,正打算一試。”


    “從哪兒聽來的謬論?”他嗤笑一聲,立馬毫不客氣地指正:“你的靈根已是藥石罔效,僅憑區區雪靈貝根本不可能複原。”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和係統之前說過這具身體根基已毀的話完全對上了。


    看來雲天衡說的話果然不可信,葉寒霜眸色一暗,對自己的推測又確認了幾分。


    “不過既然沒贏你,那我就願賭服輸,好心提醒你一句。”男人仰頭飲了口酒,眉眼含笑慢條斯理道,“四方寶庫將要現世,裏麵有本叫《無靈訣》的秘籍,你要是能活到那時候,說不準還能有轉機。”


    《無靈訣》,葉寒霜把這個名字在心裏默念了一遍。


    看來不管是為了完成係統給的揚名立萬任務,還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這個四方寶庫,的確是非去不可。


    “多謝了。”她神色認真地朝麵前的男子拱了拱手。


    “欸,先別高興得太早,那秘籍可不是一般正道中人所用的修仙功法,而是魔修所著。”他神情戲謔,語氣輕飄飄的,透著點不懷好意,“你可得考慮清楚。”


    說完便好整以暇地抱臂站在一旁,一雙邪氣四溢的眼睛牢牢地盯著葉寒霜,想要看看她的神情會發生怎麽樣的變化。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女子的反應很是平淡,甚至還神色莫名地反問了一句:“魔修怎麽了?”


    江湖沉浮多年,葉寒霜已經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所謂邪教裏也有一身正氣的真好人,救人性命且從不濫殺無辜,而名門正派中也不乏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會在危急關頭反咬她一口。


    她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漸涼的香茗,歎息一聲道:“人的正邪豈能僅憑功法判斷,我倒覺得,隻要心不邪,不管修魔修仙還是修妖,都是正道。”


    聞言,黑袍男子身形一滯。


    他似是有些難以置信,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雙烏黑清透的眼瞳裏,陡然綻放出奪目的異彩!


    世人如今隻知他元燁明是滿手血腥的魔尊,無人記得他曾經也是正道之人眼中的修仙奇才,天之驕子,隻因十五歲覺醒上古魔族血脈便被逐出師門,受千夫所指,遭萬人唾棄。


    修魔之後,他在魔界萬夫莫當,即便依舊遵從本心,隻殺該殺之人,隻做公正之事,甚至約束正明宮所有部下,但全天下皆視他如豺狼虎豹,聞之色變。


    這麽久過去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和他想得不謀而合,雖然出身正道,卻願意說一句公道話。


    如此一來,他倒真想好好認識一下這位“道友”了。


    “你說得在理,”元燁明忍不住翹起嘴角,他歪著頭,眼裏湧動著饒有興致的光彩,“今日咱們萍水相逢便是有緣,你既叫我一聲道友,那總不能連個名字都不告訴我吧?”


    “既是萍水相逢,何必互通姓名?”葉寒霜完全不吃他這套,手一翻把揭開蓋子的茶盞倒扣,裏麵已是空空如也,半滴茶液都未滴下。


    “酒喝完,茶飲罷,你我也該散了,若能重逢才是真的有緣。”


    “哈哈哈……”元燁明忍不住朗聲笑起來,他還想再說點什麽,目光一晃,正好落到天邊那點烏色的雲層上,眼裏神色微斂。


    “既如此那我便先走一步了,道友。”最後兩個字,又輕又軟,仿佛被他囫圇含在嘴裏醞釀了一陣,莫名多了點纏纏綿綿的意味。


    葉寒霜眉頭登時擰了起來,一抬眸,這人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句話在她耳畔隱隱迴響。


    “你這凡人之軀,可要活得久一點,至少得撐到我們下一次再見吧。”


    聞言,葉寒霜輕叱一聲,很快收迴了目光,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眼看太陽躲進了雲層,天漸漸陰沉下來,她便歇了繼續賞景的心思,飛身落地打算迴廂房。


    這宗主府的占地麵積著實不小,她想迴到自己的住處得先繞過前廳的花園,再走一段依山傍水的九曲迴廊,才能進後院女宅。


    經過演武場的時候,風颯颯作響,正好帶過來一陣壓抑的哭聲。


    葉寒霜循聲望去,一眼就看見了一個身著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在抬手抹眼淚。背著身看不見模樣,隻能瞧見她烏黑發間的兩根粉色綢帶迎風舞動,窄窄的肩膀因為啜泣而微微顫抖,看著可憐兮兮的。


    “兄長的修為都那麽高了,我為什麽到現在還練不好一氣穿楊,這樣去參加宗門大比,豈不是給爹丟人嘛!”


    原來是林宗主的小女兒林承碧,因為修煉不順在哭鼻子。不過她學習態度倒是挺好,一邊哭還一邊練,動作一絲不苟,從手臂到手指都繃得緊緊的。


    可誰料越著急就越是出錯,遠處一排薄薄的木牘,她分明是朝著最中間寫著“力”的那個發動了攻勢,可一出手便靈氣散亂,想打中的那片木牘紋絲不動不說,旁邊幾塊反倒被打得搖搖晃晃。


    她愈發悲從中來,幾乎是哀嚎出聲:“嗚嗚嗚都怪滄瀾派那個葉師姐搶走了我的靈真草!”


    “……”路過的葉寒霜隻覺得天降一口大鍋。


    但這鍋呢,嚴格來說還確實得背一半。


    這靈真草乃是能活死人醫白骨的良藥,亦可幫助修仙之人修煉進階,碧天宗總共就養了兩株。一株早就給了少宗主林承天,另一株一直沒用,準備留到林承碧快突破境界時再派上用場。


    小姑娘天賦不算太強,前些日子好不容易隱隱有了破境的苗頭,沒成想正趕上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和蘇嬋月起了爭執,一人負氣出走卻被魔族打傷,後來傷重難愈,緊急之下便用了這株靈草。


    結果也不知道是沒用靈真草的緣故,還是因為心裏有了怨憤雜念,林承碧之後便一直沒突破,修煉進展緩慢,兩人自此就結下了梁子。


    葉寒霜心裏暗歎了一口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她還時刻牢記著係統的任務,要扭轉名聲,做好人好事,那幹脆就幫這小姑娘一把吧。


    其實修仙者運用靈力和習武者掌控內力,區別並不大,她方才粗粗看了兩眼,基本就覺出門道來了。


    “閉眼,手放鬆,凝神聚氣注意力集中。”她輕聲提醒,“力不要隻著眼於手腕,亦要兼顧全身筋脈,如小溪蜿蜒最後匯聚於商陽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因為能打成了白月光[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核桃鬆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核桃鬆子並收藏因為能打成了白月光[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