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兒冷笑道:“怎麽,現在你又想起我這個女兒來了?!”


    她用力將譚氏的手指掰開,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娘啊,你真是虛偽的令人作嘔!”


    第55章 真假千金24


    虛偽的令人作嘔……


    虛偽的令人作嘔!


    這就是親生女兒給她的評判!


    李惠兒沒再看她,一掀車簾,動作敏捷的下了馬車,轉頭去找三嬸王氏說話,半點餘光都沒有分給身後的親生母親。


    譚氏心頭悶痛,如有刀攪,蒼白著虛虛的倚在靠枕上,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似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馬寶珠盯著李惠兒走了,這才快步塌上馬車,車簾一掀,便見譚氏這副場景,著實嚇了一跳:“阿娘,你怎麽了?我這就去找大夫!”


    譚氏蒼白消瘦的手掌猛地拉住了她:“沒事,幫我拿顆藥來。”


    她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次又是出行在外,大夫配置了些丸藥叫隨身帶著,感覺不好的時候吃一顆便能舒服些。


    馬寶珠雖想趁機將李惠兒踩下去、叫她再不得廢世子疼愛,卻也知在這個家裏邊,譚氏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不敢遲疑,馬上找了藥丸來,又是順氣又是喂水,服侍譚氏吃下之後,眼見著她的臉色和緩一些,這才放下心來。


    “阿娘,方才是怎麽了?”


    馬寶珠神情擔憂,問:“我看見惠兒從馬車上下去,你們吵架了嗎?是不是因為我?”


    她咬著嘴唇,說:“實在不行的話,阿娘還是把我送走吧,別讓惠兒妹妹不高興……”


    “什麽都沒有,你別多想。”譚氏聽得熨帖,迴想起親生女兒說的話,卻覺肝腸寸斷,痛不堪言。


    她疲憊的合上眼睛,說:“我想睡一會兒。”


    馬寶珠順從的停了口:“好,我在這兒守著您。”


    ……


    此次吳王府眾人開拔往京師去,淮州一幹文官武將們的家屬也一路同行,譚老大作為譚氏親弟,自然也在其中。


    他本就是個紈絝子弟,沒什麽正經本事,此前姐夫下令將他拘在府裏大半年,也算是給憋得不輕,隊伍暫時停下歇息休整的時候,便背著手東遊西逛,眼珠子在女眷們身上滴溜溜亂轉,很不規矩。


    譚老大也有分寸,不敢找那些出身高門的,隻把視線放在那些家世平平的人家身上,不想白氏謹慎,唯恐他路上生事,早叫人暗地裏盯著他,譚老大剛開始轉歪主意,那邊就有人迴了白氏。


    白氏不想見這個醃臢東西,隻著人去傳話:“譚家舅爺若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腳和眼珠子,我來替您管,您要是覺得我沒這個資格,那等進了京,我迴了老爺子,叫他老人家替您管。”


    譚老大對著白氏都打怵,更別說老爺子了,那可是把他弟弟一分為二的狠人,借他十個膽子都不敢暗地裏作祟。


    他老老實實的迴到自己位置待好,心中對白氏卻更添三分恨意。


    譚氏受了那麽一場刺激,晚上便開始咳血,馬寶珠滿臉擔憂,悄悄同廢世子說:“見過惠兒之後就這樣了,好像是吵架了……”


    她低著頭,心有不安的樣子。


    廢世子眉頭微皺,去問譚氏,譚氏卻不肯講,讓他別說出去,耽誤行進速度,惹人不喜。


    從淮州到京師,快馬加鞭送信的話隻需要三天,這群婦孺老幼卻耗費了整整一倍的時間。


    眾人抵達時已經是傍晚,暮色沉沉,隻是相隔一段距離瞧見城門口有大批士卒手持篝火等候,心中便多了幾分期盼,鼓足勁兒迎上前去,果然是專程在此等候淮州來人的。


    為首之人是吳王身邊的親衛副統領,眼瞧著廢世子騎馬在前,卻不曾先行問安,而是等著白氏與王氏一道從馬車裏邊下來,這才恭敬道:“常山郡王妃、郡王、武安郡王妃一路可好?”


    三人從他問候的次序中察覺到了異樣,心頭不約而同的猛烈跳躍起來,依次道了安好之後,便聽副統領道:“吳王與常山郡王往西山大營巡視去了,明日方歸,臨行前令屬下前來迎接幾位。郡王的府邸和武安郡王府都已經整理出來了,稍後自有專人領著郡王、郡王妃和公子小姐們前往。”


    隻說是廢世子和武安君王的府邸,卻不曾提常山郡王如何,一股絕望淩空而起,廢世子唿吸都跟著緊迫起來,甚至於不等白氏發問,便急聲道:“那二弟及其家眷往何處去安置?”


    白氏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


    副統領客氣的笑,道:“常山郡王參謀軍機,諸事繁多,身在宮外未免不便,吳王便在宮中擇了一處宮室與其居住,此行前又令屬下接常山郡王妃及府上的幾位公子小姐入宮,與常山郡王團聚。”


    話音落地,場麵霎時間安靜起來,隻聽見篝火裏的鬆枝樹木劈啪燃燒,在這一片寂靜之中顯得格外刺耳。


    廢世子久久沒有做聲。


    暮色濃重,唯有篝火與侍從們手中的火把帶來些微光亮,他臉上光影斑駁,神情晦暗,仿佛是被那無邊無際的暮色所侵染,整個人身上都透露出深深頹然。


    副統領的視線沒有在他身上過多停留,作為吳王的心腹之一,他清楚的知道這位曾經的吳王世子絕對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即便他是吳王的嫡長子,曾經備受矚目。


    副統領轉向白氏,神情恭謹:“郡王妃,帶上幾位公子小姐,咱們走吧?”


    白氏頷首應聲,神態如常,同身邊廢世子和王氏辭別,又囑咐顧看好同行之中的老弱婦孺,明日各家無礙,再遣人給她迴信。


    廢世子恍若失魂,未曾有所迴應,白氏也不在意,反倒是王氏,笑著與二嫂辭別。


    她沒說恭喜,畢竟還沒落到實處,但以現在的形勢來看,今後如何,已經一清二楚了。


    府兵親隨駕駛著馬車,載著幾個孩子過來,白氏隨即登上馬車,出發前一秒鍾,廢世子忽然間看向副統領,澀然開口:“為什麽?”


    他明明已經很努力,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明明他才是吳王嫡長子,最為理所應當的太子人選啊!


    副統領乃是吳王舊人,同廢世子也略有些交情,見他淪落到如此地步,暗地裏也是喟歎不已,現下聽他發問,遲疑一二,終於在撥馬前低聲道:“郡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因何失愛於吳王,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宛如生吞了百十斤黃連一般,廢世子滿口苦澀。


    白氏一行人率先離開。


    王氏也帶著家中兒女離去。


    為廢世子一家引路的親兵見他神情惶然頹廢,呆坐馬上,一言不發,等了片刻,終於出聲催促:“郡王,郡王?咱們該走了,您身份貴重,不先行離去,後邊人沒法走啊。”


    我身份貴重?


    哈哈哈哈哈哈!


    廢世子真想大笑三聲。


    這話從前他聽過很多次,所有人都說他身份貴重,說他命好。


    他是老爺子跟老太太第一個兒子,出生的時候老爺子高興的一蹦三尺高,他小的時候,家裏邊還沒那麽闊綽,但是老爺子跟老太太都盡全力給了他最好的一切。


    稍大一點的時候,老爺子聘請名士為他講學,手把手的教他騎馬打仗,再後來,他娶了心愛的女人為妻,兒女雙全,榮登世子之位,當真是春風得意,羨煞世人。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變了?


    廢世子渾渾噩噩的跟著那一行親衛前行,神情惘然,恍若一個遊魂,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情感,隻知道麻木的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領路的親兵道:“郡王,到了。”


    廢世子抬頭一看,便見這府邸門上還沒有懸掛牌匾,看地段,仿佛也不是十分繁華的地方,他心下淒涼,點頭應了一聲,帶著妻兒入內。


    譚氏隻是病了,並不是傻了聾了,自然聽得見城門前發生了什麽,她知道丈夫為了複位做出了多少努力,知道他多少個夜裏不眠不休,隻為穩定後方和籌措軍糧,他希望得到老爺子的肯定,不求直接登上那個位置,但是務必要給他一個和老二競爭的機會。


    現在什麽都完了。


    完了。


    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把大錘,重重敲擊在大房所有人的心上。


    除了李惠兒。


    她不懂政治,但是足夠聰明,她明白父親失去了什麽。


    可是她不在乎。


    有什麽大不了呢。


    父親若是當了太子,母親就會是太子妃,若幹年後,他們會是皇帝和皇後,依照他們對馬寶珠的偏愛,難道會不封她為公主?


    以哥哥對馬寶珠的偏愛,哥哥登基之後馬寶珠是什麽身份,她這個親妹妹又是什麽身份?


    叫那個小偷跟自己一起當公主,甚至越過自己獨得榮寵,李惠兒隻消這麽一想,就覺得惡心的想吐!


    相較之下,她覺得叫二叔當皇太子可真好!


    二嬸是那麽好的人,二叔肯定也好,最重要的是二叔二嬸擺明了態度,大房隻有一位小姐,那就是她李惠兒,沒馬寶珠的份兒!


    就算二叔是個野心家,沒二嬸那麽親切和藹,他都當皇太子、眼見著能當皇帝了,怎麽會跟她這樣一個小丫頭過不去?


    利益得失,李惠兒想的很明白,當二叔封的郡主比當親爹封的公主好一萬倍!


    至於郡主跟公主差多少,她是真不在乎。


    反正她是窮人家長大的野丫頭,能當郡主也是一步登天了,她可明白知足常樂的道理呢。


    廢世子和譚氏等人如喪考妣,唯有她腳步輕快,心緒歡暢。


    譚氏餘光瞥見,心頭便覺一痛,眼見著老二家起來了,你就這麽高興?!


    你二叔二嬸再親,也隻是叔嬸,在你麵前的才是你的親生父母!


    一家人食不知味的吃了飯,孩子們各去安歇,譚氏腦海中迴想著李惠兒那種打心眼裏的歡喜,越想越不是滋味:“惠兒那孩子,也真是養不熟,為著寶珠的事,還記恨著咱們呢,一心偏老二家……”


    廢世子疲憊道:“是嗎。”


    身旁常隨遲疑了會兒,迴稟說:“早在淮州的時候,屬下便聽見惠兒姑娘身邊的兩個婢女攛掇,讓姑娘去投二房,別迴咱們這兒來。”


    譚氏哼道:“那兩個丫鬟都是白氏給的,惠兒叫貼身伺候著,我派去的人都不怎麽用,可見二嫂是下了功夫調教的。”


    譚老大聽姐姐這麽說,新仇舊恨霎時間被勾起來了:“誰說不是?她還找人監視我呢,你說這娘們兒心多細多陰啊!”


    幾人又是幾句絮語。


    廢世子聽得頭疼欲裂,塵埃落定之時,更不想聽他們說這些婦人長短,猛一拍案,怒道:“好了!已經走到這一步,還說這些做什麽?走了一路,都不覺得累是嗎?!”


    說完也不看眾人神色,陰沉著臉往柳氏處歇息去了。


    譚氏麵色黯淡,譚老大與常隨麵麵相覷,不好再說什麽,就這麽散了。


    譚老大滿心鬱卒,一個人迴房去喝悶酒,越喝越覺得不是滋味。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姐夫當年是吳王世子,現在就該是皇太子,將來就應該當皇帝,他也應該順理成章的當國舅,出去耀武揚威啊!


    可現在什麽都完了!


    該死的馬老二,該死的白氏!


    譚老大越喝越恨、越恨越喝,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半夜被尿憋醒,手扶著牆,暈暈乎乎的出去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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