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宏文被她激的麵色漲紅,聲色憤慨,不及眾人反應,便自扈從腰間拔出長刀,抵在頸上。


    軍帳中眾人大驚失色,慌忙近前去奪刀:“許先生!”


    “勿要近前!”許宏文大聲道:“主公與我有知遇之恩,諸君與我有同袍之誼,今日事已至此,不進則失江州,大禍臨頭,宏文願以一己之身,換主公一聲令下,直取江州,死無憾矣!”說完,毅然舉刀刎頸。


    眾人忙唿不可,另有人快步近前奪刀,然而那刀鋒已經先一步劃開皮肉,血色飛濺。


    貴婦人驚唿一聲,下意識後退幾步,帳中有通曉醫術之人迅速近前幫他掩住傷口,將人放平,又吩咐去取醫藥前來處置。


    另一名謀士沾了滿身熱血,含淚近前,激聲道:“主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若是陣前失陷敵手也就罷了,自己貪功冒進作死,怪得了誰?


    為了這麽個瘌痢頭小子硬生生拖上三天,貽誤了多少戰機!


    朱元璋聽了事情原委,再不遲疑,猛一擊案,震聲道:“傳我軍令,攻城!”


    眾將領精神振奮,齊聲道:“是!”


    “父王不可!”那貴婦人一聲驚唿,近前幾步跪倒,抱著他腿不放,淚流滿麵的苦求道:“華耀還在敵手,這時候攻城他就沒命了!那是您嫡親的孫兒啊!”


    朱元璋早就覺她厭煩,當下一腳踹翻,不假思索道:“孫子沒了可以再生,天下沒了那就完犢子了!能活是他的福氣,死了是他命該如此,傳我軍令,打!”


    第33章 真假千金2


    那貴婦人被朱元璋一腳踹翻,捂著心口痛唿出聲,再聽他冷然下令,更是一聲哀嚎,連連哭求。


    朱元璋聽得心煩,勃然大怒道:“此處乃是軍帳,議事之所,豈容婦人在此撒潑作亂,困擾軍心?且許先生乃我肱股之臣,結交數年,我尚且不敢有失禮之處,你這癡愚婦人安敢如此冒犯?!”


    “來人!”他斷然道:“即刻將她押下,重則三十軍棍,以正軍心!”


    貴婦人滿麵駭然,花容失色,驚道:“父王,我乃是世子之妻,世孫之母,怎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刑折辱?!”


    “不然呢?”朱元璋嗤之以鼻:“你在軍帳裏大鬧一場,到最後老子還得找個廟把你供起來?!”


    貴婦人見他絲毫不為所動,心下懼怕,又哭道:“還請父王恕罪,兒媳已經知錯了,您如此施刑於我,日後兒媳怎麽再出門見人?”說完,求救目光四處掃射。


    軍帳中眾將士、謀臣這幾日早被這貴婦人纏的心中窩火,隻是礙於她身份,方才不敢表露,現下聽朱元璋下令刑杖,皆是暗暗在心中叫好,竟無一人出聲相勸。


    唯有貴婦人身側老仆壯著膽子上前,叩頭哀求道:“還請吳王給世子妃留些顏麵吧,就算是為了世子和世孫……”


    朱元璋置之不理,隻冷冷掃一眼軍帳外扈從,道:“我說話不好使,是嗎?!”


    扈從們再不敢遲疑,口中應是,近前去向世子妃道了聲得罪,便一左一右將她拖出軍帳行刑。


    世子妃養尊處優慣了,哪裏吃過這等苦頭,被拽著出了軍帳,便開始驚聲尖叫,哭叫求饒。


    那老仆眼見朱元璋麵上不豫之色更重,不敢進一步試探他底線,從袖中取出帕子堵住世子妃嘴,抹著眼淚跟了出去。


    伴隨著朱元璋一聲令下,總攻正式開始,鼓聲大振,殺聲隨之大作。


    他大馬金刀的往帥椅上坐了,腦海中一一浮現出這世界的背景與原主經曆。


    這是個史書中不曾記載過的朝代,國號為順,國祚傳承三百年之後子孫不肖,不能坐定天下,以至於國家傾覆,流民四起,戰火滔天。


    他現在便是南方起義軍的首領馬博興,此人流民出身,起於永州,率軍一路北上,先後擊敗了幾個起義軍勢力,整合吸納之後又先後征討吉州、袁州、建州、泉州幾地,全數拿下之後,便率領大軍北上,刀鋒直指江州董瀚。


    南方的幾股勢力已經先後被馬博興吞並,隻留下董瀚這樣一塊硬骨頭,若再將他啃下,便可統一長江以南,屆時整頓軍備,從容北上,天下可期!


    大軍於一月前開拔,半月前順利抵達江州,幾經籌謀思量,終於將董瀚所部軍力分割,逐一吞掉,眼見著事情進展順利,即將大功告成之時,卻出了一樁幺蛾子。


    馬博興的次孫馬華耀一心渴求建功立業,貪功冒進中了圈套,為董瀚所擒,被押到城樓上示眾,以他的性命阻止了大軍前進的腳步。


    馬博興今年四十有六,長大成人的兒子就有三個,皆是原配發妻文氏所生,論嫡、論長、論資曆,世子之位都該是嫡長子馬長彥的囊中之物。


    這兒子也算爭氣,馬博興交給他的差事都辦的頗為妥當,隻有一個地方叫他有些不喜,便是太過偏寵其妻譚氏,三十多歲的人了,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就守著譚氏一個人過日子。


    倒不是說馬博興看不得兒子跟兒媳婦夫妻恩愛,隻是在他眼裏譚氏這個兒媳婦實在是太過矯揉造作,活脫兒就是個事兒精轉世。


    有油花的湯不喝,過了夜的水果不吃,泡茶的水要麽是夏天收集起來的荷葉露珠,要不就是冬天從梅枝上收集起來的雪水,不然一口也不動,家務事不管,部將女眷不知拉攏,成天搬把椅子對著水池子傷春悲秋,也不知道幾朵開敗了的荷花有啥好看的。


    哦,那不是荷花,是蓮花,譚氏糾正過他一次。


    ……踏馬的不都是水裏邊開的花嗎,有啥不一樣的。


    最令馬博興反感的一點便是譚氏與婆母文氏不睦,略有些口角就開始裝暈裝病,嫁進門來沒幾年就把老妻氣的心口疼,他幾次想提著鞭子去抽這小娘們一頓,都被老妻大兒拚命攔住了。


    得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馬博興懶得管了。


    這媳婦是大兒自己挑的,他自己樂意,做老子就別當惡人了。


    再則譚氏肚子還算爭氣,嫁過來之後給大兒添了兩兒一女,兒子後繼有人,很多事情馬博興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馬博興拿下建州之後,便在幕僚和一幹心腹們的建議下稱王,追尊已逝的老妻文氏為吳王妃,又正式冊立長子馬長彥為吳王世子,其妻譚氏為世子妃,長孫馬華良為世孫。


    如果不出意外,他百年之後,長子便會承襲吳王之位——如果他那時候還沒有更進一步的話,長孫也會成為大兒之後的又一任吳王。


    現下大軍到了江州,吳王世子的嫡次子貪功冒進被擒,事情也跟著難辦起來。


    都知道軍情緊急,戰機稍縱即逝,但誰敢發話攻城,枉顧吳王嫡孫生死?


    到時候逼急了董瀚,吳王嫡孫死了,世子跟世子妃那兒怎麽交代?


    那可是親兒子,不是路邊撿的!


    沒人敢做這個主,隻能飛鴿傳書,請求吳王前來主持此事,消息傳出不久,世子妃也聞訊而至,幾位謀士眼見大軍投鼠忌器,久攻不下,傷亡慘重,俱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頂著世子妃殺人般的目光請求進軍,這才有了朱元璋剛過來時的那一幕。


    馬博興。


    朱元璋神情悵惘,在心底念了這個名字幾遍。


    不知是否天意如此,此人居然姓馬。


    他的老妻也姓馬。


    李元達說前一個世界裏苗皇後相貌氣度同他的徐皇後有所相似,卻不知這個世界裏同馬博興相濡以沫幾十年的老妻文氏是否也與他的馬皇後有幾分相似之處。


    可惜斯人已逝,必然是見不到了。


    朱元璋眼眸閉合一瞬,複又睜開。


    沒人看見他眼底有轉瞬即逝的淚意。


    那是天子包裹在堅硬外邊下的脆弱與柔情,也是人力終究無法對抗時間與世事的淒惘與悵然。


    世子妃譚氏在外受刑,軍棍打在身上劈啪悶響,幕僚與謀臣們眉宇間鬱色消散,正圍在戰事圖周圍商討下一步何去何從,軍賬外鼓聲陣陣,殺聲不絕。


    朱元璋穩坐帥椅,同空間中幾位老夥計道:“譚氏行事如此浮躁張狂,焉能母儀天下?我那便宜大兒被她捏的死死的,連個小老婆都不曾娶,也未必能擔大任。”


    雖隻是匆匆見了片刻,嬴政卻也極為不喜譚氏:“這婦人毫無大局觀念,行事毛躁無半分章法,豈可以皇後之位許之?莫說是世子妃、太子妃——朕祖母華陽太後,曆經幾朝,尊貴非常,朕與朝臣商議滅楚之時,也不曾見她闖入大哭,動手責打朝臣。若依朕之見,這等蠢鈍婦人便該打入冷宮,別叫她出來作亂!”


    高祖嘿嘿的笑,摸著下巴上胡須,說:“你們還記得那白絹上說了什麽嗎?”


    劉徹眼珠一轉,會意道:“爹是一方軍閥,娘是名門千金,上邊還有兩個寵她如命的哥哥——哦?”


    李世民頷首道:“馬長彥是一方軍閥,譚氏是名門千金,膝下有兩子一女,對上了!”


    朱元璋表示心情很複雜。


    穿越之後發現我的兒孫是憨憨。


    怎麽辦?


    他頭疼的揉了揉額,便聽帳外殺喊聲似乎減輕些許,正覺疑惑,就聽外邊有士卒疾行前來報信:“錢將軍令屬下前來請命,董賊挾持王孫在城牆之上,言說若再敢攻城,便將殺之,該當如何,請吳王示下!”


    朱元璋雙目一凜,眸光湛湛:“無需再問,打便是了!”


    士卒應聲而去,不多時,殺聲複起。


    朱元璋聽得心動眼熱,披上鎧甲,手提長刀,令左右牽了馬來,親身上陣殺敵。


    幕僚近前去勸:“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朱元璋朗聲而笑:“活動一下筋骨罷了,何談危牆?”說罷,縱馬馳入敵軍陣中。


    他本就是一刀一槍打下的江山,馬博興作為當代名將,更非浪得虛名,此時深入敵軍,便如同虎入羊群,殺得興起。


    董瀚麾下將領士卒雖不識得吳王相貌,卻也認得出他這身耀眼鎧甲與吳王成名兵器,起初不乏有斬首之意,蜂擁而上,再之後發現此人果真悍勇非凡,討不到好處,反倒容易丟了性命,心中便生怯意,且戰且退,竟生生讓出一條道路來。


    朱元璋哈哈大笑,縱馬長驅直入,直達江州城門之前,己方將士見主帥如此驍勇,亦是頗受鼓舞,一時間聲勢大振,士氣如雲。


    董瀚一方敗像已出,再難抵擋,如此激戰一個時辰之後,便有人首登城牆,大部隊隨之湧上,殺掉城牆上勉力抵抗的士卒老弱之後,開城門迎接大軍入城,抵抗了十數日之後的江州,終於在吳王大軍麵前低頭。


    馬蹄上沾染了血色,踏在江州城中的石板路上,留下了馬蹄形的血印,街道上空無一人,唯有一雙雙畏懼的眼眸,躲藏在二樓臨窗處不安的窺視著進入江州的征服者們。


    朱元璋端坐馬上,語調輕緩,問一側心腹道:“我孫子呢?”


    心腹語氣一滯,偷眼打量他神色,小心道:“二公子為董賊所殺,屬下已經令人收斂了他遺體。”


    朱元璋“哦”了聲,又問:“董瀚何在?”


    心腹見他未曾過問二公子之事,暗鬆口氣,忙答道:“董瀚已被擒下,同他家小一起被看押起來了。”


    朱元璋又“哦”了一聲,輕描淡寫道:“一起殺了吧。”


    心腹聽得後背發冷,忙恭敬應是。


    朱元璋卻勒住馬,轉頭去看身後一眾將領幕僚,肅然道:“傳我命令,入城之後將士們不得殺人劫掠,不得侵擾百姓,違令者斬!”


    眾人齊齊應聲,另有人飛馬往隊伍後方去傳吳王令,朱元璋未曾在此處停留,與一眾將領幕僚一道,叫乞降的江州士卒領路,正式入駐江州府。


    江州既克,此次北征便告功成,自此長江以南皆為吳王之土,一統天下在望。


    同樣的道路朱元璋走過一次,現下重新再來,心中五味俱全,幕僚們與眾將領卻是頭一遭走,躊躇滿誌,歡欣非常。


    一片慶賀聲中,朱元璋絲毫未曾失去分寸,令人去江州府官署中尋取江州戶籍名錄與曆年來官道、水利、賦稅記檔,穩定民心,自己則騎馬出城,往城外軍帳中去探望刎頸昏迷的許宏文。


    與許宏文相交甚篤的謀臣卓明守在一側,聽得軍賬外歡唿聲大作,再見許宏文麵色蒼白,氣若遊絲,心下實在難過,忽然軍帳一掀,身材高大、威儀難掩的吳王龍驤虎步,昂然入內。


    吳王既大破江州,此時合該在城內暢飲慶祝,如何會出現在此處?


    卓明驚詫之餘,心下不免有所感懷,起身鄭重一禮,動容道:“吳王如此待之,若宏文知曉,死無憾矣!”


    朱元璋抬手製止他施禮:“江州既克,天下一統在即,先生何必說此不詳之言?”


    說完又道:“軍醫說宏文傷的嚴重,即便是恢複了,說話隻怕也會受到影響,我已經令人往建州去尋訪名醫,不日便歸,宏文臥床不易挪動,這些時日便要仰仗先生多加顧看了。”


    卓明自無異議,感激涕零:“願為吳王效犬馬之勞!”


    朱元璋麵有愧色,鬱卒道:“家中婦人無知,幾損我一肱股之臣!”


    卓明愈發感激,連聲稱唿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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