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夫人急急忙忙扯出來一個笑:“是。”


    清河公主道:“我不想驚動父皇母後,是因為我知曉他們諸事繁忙,不願叫他們憂心,再則,更不願殺雞牛刀,這可不意味著我願意再跟你們呂家、跟你和呂修貞扯上關係,明白嗎?”


    呂夫人聽得不安:“公主……”


    “你不會以為我還能繼續容忍下去吧?”


    清河公主詫異的看著她,說:“我天家帝女,金枝玉葉,從小到大遇上的最大波折就是出降呂家,我是腦子壞掉了,才會願意繼續受這些窩囊氣嗎?”


    這是什麽意思,想要跟兒子和離,還是說最後這事還是難免要鬧到宮裏去?


    可別,按照當今的脾氣,到時候自家還能有好果子吃?


    呂夫人心中焦急,意欲開口,昭陽公主卻忍不住了:“閉嘴吧你,哪來這麽多話?!你說著不嫌煩,我都要聽煩了!”


    仆從早就把她的鞭子帶來了,昭陽公主一擼袖子,“啪”的一聲脆響朝呂夫人甩過去了:“口口聲聲說高燕燕厚顏無恥,我看你這老女人比她還不要臉!”


    正是初春時節,衣衫單薄,這一鞭子甩過去,呂夫人直接觸及到的每一寸皮膚都在驚唿劇痛,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委屈是吧?生氣是吧?覺得你兒子娶我姐姐是低就了是吧?!我可去你媽的!”


    昭陽公主尤嫌不夠,上前去繼續抽了幾鞭子,這才恨恨道:“心氣兒這麽高,就不要遞名字上去選駙馬啊!眼巴巴盯著天家富貴的是你們,看不慣天家公主的也是你們!好家夥,合著在你們心裏邊,就該娶個對你們唯命是從的公主,一邊從娘家給你們討好處,一邊幫駙馬納妾娶小老婆?!你們怎麽不飛啊,淦!!!”


    呂夫人哪裏吃過這種苦,慘叫著才地上扭成一條毛毛蟲,清河公主以手扶額,旋即起身拉住妹妹,無奈笑道:“別的也就罷了,那些個粗話,又豈是淑女應該說的?才說了要改性子,這時候竟全都忘了。”


    昭陽公主氣哼哼道:“她太惡心人了,我忍不住!”


    清河公主忍俊不禁,知道她是護持自己心切,倒沒再說什麽,看一眼戰戰兢兢扶著桌子慢慢站起身的呂夫人,輕輕道:“我不想再在呂家久留,馬上就會迴公主府去,但是你也別高興的太早,因為這事還沒完。呂修貞既進了宮,便叫他暫時躲過去一時。隻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叫人去宮門口盯著,等他出來了,便將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知於他,明日叫他往公主府去請罪,我自有處置。”


    呂夫人滿心苦澀,唯有應聲。


    清河公主便牽著妹妹的手往外邊去,走到一半,又迴頭道:“呂夫人,我事先奉勸你一句,別打什麽歪主意,譬如說叫呂修貞私逃,又或者是散播什麽亂七八糟的風聲出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隻要我想,他跑到天邊我也能把人抓迴來,再則,呂家這麽多人,你娘家又是那麽大一個攤子,做什麽事情之前也多想想家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呂夫人笑的比哭還難看。


    清河公主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登上馬車之後,昭陽公主餘怒未消:“呂修貞這個王八蛋,真是一點都沒辜負他娘的王八血統,照我說就該直接進宮在父皇麵前告他一狀,剁了他腦袋才好!”


    清河公主見她氣的臉頰漲紅,反倒笑了,從旁邊匣子裏取了點清涼膏,撚在指間往她額頭上塗抹:“我不進宮,你也別去說,倒不是心軟要饒他,而是咱們自己又不是處置不好,何必勞煩阿爹阿娘他們?你也瞧見了,為著西征的事情,阿爹連飯都是匆匆吃幾口就去議事……”


    說完,她輕輕拍一下妹妹手背:“等我處置了呂修貞和他母親,咱們再進宮去講,又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事事都叫父母操心。”


    昭陽公主摟住姐姐的腰,依戀之中不乏心疼:“姐姐這麽好的人,怎麽偏就碰上了呂修貞那種王八蛋呢!天下好男人千千萬,等他過去了,你可別心軟!”


    “怎麽會?”清河公主失笑道:“他如此辱我,我又不傻,即便是為著皇家尊嚴和底下妹妹們,也決計不會放過的。”


    清河公主既定了主意,又知道呂修貞決計逃不掉,自然心中不慌,與昭陽公主一道迴了公主府,姐妹倆相聚著飲酒敘話,直到夜色漸起方休。


    呂修貞有沒有出宮她懶得管,這會兒是不是得知真相了她也不在乎,一個無關緊要、自尋死路的男人,還想他做什麽?


    送走了昭陽公主,清河公主洗漱更衣,上床歇息,睡夢中昏昏沉沉,意識卻來到了另一個似真似假的世界之中。


    夢中也有一位公主名叫欒靜柔,卻並無清河公主封號,她跟她的生母便如同禦花園中四處可見的小草,很不引人注目,成年之後被許婚給名門子弟呂修貞,連公主府都沒有,而是入呂家同呂家人同居。


    那時候皇後已經被廢,皇帝寵愛貴妃,對她這個長女也不甚在意,呂夫人捧高踩低,對她百般欺淩,呂修貞不僅沒有加以阻止,反倒推波助瀾,成婚三日便納了高燕燕為妾,縱容高燕燕欺辱於她,但凡有了爭執,也總是站在高燕燕那邊。


    夢裏欒靜柔與駙馬也一直未曾圓房,呂修貞對高燕燕千寵百愛,卻對她棄如敝履,欒靜柔同他解釋自己才是當年救他之人,呂修貞嗤之以鼻,反倒覺得她滿口謊言,十分可惡,甚至還幾次對她大打出手。


    欒靜柔的心涼了,對駙馬不再抱有期望,也不再辯解,呂修貞逼迫她遷出正院,讓高燕燕住了進去,她則往偏院居住,每日隻在房中燒香念佛,從此再不出門,然而即便如此,禍事還是找上門來了。


    高燕燕流產了。


    她伏在呂修貞懷裏哭的很傷心,說是欒靜柔害她。


    天可憐見,一個備受寵愛、居住正院,一個孤燈冷飲、幽居偏室,欒靜柔怎麽可能害得到她?


    她辯解了,但呂修貞不信,擁著淚眼漣漣的高燕燕,吩咐人將欒靜柔押下杖斃……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好似是上天也在同情無辜慘死的欒靜柔,鮮血飛濺,流水泛紅,場麵慘不忍睹。


    清河公主自睡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來,大口的喘著氣,額頭冷汗涔涔。


    夢中所見,當真叫人膽戰心驚,也令人怒火中燒。


    外邊仆婢聽見聲音,忙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清河公主怔楞了幾瞬,方才迴神,擦了擦額頭冷汗,澀聲道:“無事。”


    她重新躺了下去。


    好氣哦。


    睡不著。


    還是睡不著。


    怒火越來越盛。


    都是些什麽破事!


    該死的高燕燕!


    該死的呂修貞!


    真該把這對狗男女千刀萬剮!


    清河公主翻了個身,強迫自己盡快睡下。


    越想越氣。


    再翻個身。


    你不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


    兩刻鍾過去了。


    清河公主猛地坐起身來。


    “淦!”她晃晃床邊搖鈴,怒氣衝衝的吩咐說:“去呂家走一趟,把呂修貞那個賤貨給我抓過來!”


    第29章 駙馬,公主已被杖斃27


    外邊杜女官幾人聽得一怔:“公主?”


    清河公主披衣下了床榻,加重語氣,吩咐說:“點齊人手往呂家去走一趟,把呂修貞給我抓過來!馬上!”


    婢女應聲而去,杜女官則近前去,細細打量一下清河公主神情,關切道:“公主可還好嗎?”


    說完,又取了帕子幫她擦拭額頭汗珠:“可是夢魘了?半夜竟出了這麽多汗。”


    “隻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醒來便好了。”


    清河公主唿一口氣,忽的想起一事,又吩咐說:“我記得出嫁之前,母妃仿佛曾經將我舊時的衣衫配飾一並送過來了?”


    杜女官不明白她怎麽忽然說起這個來,遲疑著點了點頭:“是,都登記在冊,收在庫房裏……”


    清河公主穿上鞋履,起身吩咐道:“勞你去庫房走一趟,將我舊時佩戴過的玉佩全都帶過來。”


    杜女官奇怪道:“全部?”


    清河公主點頭,確定道:“全部。”


    ……


    清河公主與昭陽公主來時聲勢浩大,走時浩浩蕩蕩,呂夫人臉上有傷,羞於見人,隻是不敢失禮,強撐著把人送到門口,眼瞅著二位公主的車駕離去,便忙不迭叫人去官署給丈夫送信,又叫人去宮門口等著,瞧見兒子出宮便立即將人領迴家來。


    身邊人知道輕重,不敢拖延,往官署去尋了呂家家主,便道是家中出了大事,夫人獨木難支,請他迴去主持。


    呂家家主聽來人這般言說,心中便生了幾分不詳預感,騎馬迴到家中,便見呂夫人怔怔坐在內室椅上,神情呆滯,目光惶恐,兩頰腫的老高,保養得宜的麵龐上血絲猙獰浮現,分外可怖。


    他心頭猛地一跳,吩咐仆從們退下,將門關上後,聲音急迫道:“夫人,夫人?到底是出什麽事了?你的臉怎麽了?”


    呂夫人迴過神來,轉過頭去看著他,目光驚慌而心虛,嘴唇囁嚅幾下,眼淚也跟著掉下來了:“我,我跟修貞闖大禍了……”


    事關重大,她不敢隱瞞,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講出來後,少見的怯懦了神色,不安道:“可是我真的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啊。”


    “那個高燕燕——我怎麽能預料到那個高燕燕那麽不要臉?!”


    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呂夫人似乎是有了些許底氣,憤憤不平道:“她騙了修貞,也騙了我!要不是她說自己是修貞的救命恩人,我怎麽會留她?倘若不是那個賤女人忽然間冒出來,那公主跟修貞必然不會鬧成這樣!公主是修貞的救命恩人,又與修貞有夫妻之緣,兩下裏把話說開,便是一對神仙眷侶,哪會像現在這樣?”


    呂家家主聽得臉色蒼白,捂著心口搖搖欲倒,呂夫人還要再說,便見丈夫忽的肅了神色,厲聲道:“還不住口!”


    呂夫人嚇得一個哆嗦,委屈的看著他,小聲說:“我也沒說錯呀。”


    呂家家主恨聲道:“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滿口胡說八道!可恨我當年糊塗,竟娶了你進門,生下個糊塗兒子來!”


    他身體哆嗦,手扶著椅背,慢慢坐下去,心中怒意翻滾:“高燕燕說她是修貞救命恩人,公主也說她是修貞救命恩人,既是存疑之事,修貞他難道就不知道私下裏去探查一二嗎,怎麽就直接信了那個高燕燕?好,我就算那個高燕燕巧舌如簧,將你們母子二人騙住了,事後你們為何不同我言說此事,反而瞞著我叫她留在你這兒,還與修貞做妾?這又豈是對待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


    “你這麽兇幹什麽?”呂夫人抽泣著,很委屈的說:“她是罪臣之後,是在逃的官奴啊!”


    “蠢貨!你出生的時候是不是沒帶腦子?!”


    呂家家主向來溫和,此時也不禁大動肝火:“高家被問罪已經有幾年之久,當年涉案之人也早被斬首,人死債消,陛下再大的氣也該散了。高氏乃是後宅女眷,並非罪大惡極之輩,饒是罪籍,也絕非死刑,你將她帶到我麵前來,將事情原委告知於我,難道我不會為她籌謀?!她若真是修貞的救命恩人,難道我便如此鐵石心腸,不肯報恩於她?”


    呂夫人麵露茫然,惶惶然不知該如何言說,呂家家主心中氣怒愈盛,拍著桌案,邊咳邊道:“修貞既與公主結親,呂家與皇家也可攀親,屆時你帶她入宮跪求皇後,便說昔日恩人淪為罪籍,呂家不能見死不救,好歹高氏也是皇家女婿的救命恩人,身上又無大過,皇後娘娘不看僧麵看佛麵,為著公主和賢妃娘娘,也會法外開恩,赦免於她啊!”


    呂夫人聽他說完,將這一席話在腦子裏邊過一遍,也覺極有道理,再一想自己所作所為,霎時間惶恐起來:“我,我那時候沒想這麽多……”


    呂家家主看著麵前妻子,痛心至極:“若你當初別瞞著我,照我的意思去辦,一來不會使得公主與修貞關係惡化至此,二來可免除呂家收容在逃罪女的過失,又何至於此?甚至不會有這樁麻煩——我不信高氏能瞞過我去!”


    呂夫人又羞又臊,悔不當初,神情糾結悔恨半晌,又惱怒道:“你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顯得你格外睿智嗎?還不是事後諸葛亮!還是先想想此事該當如何了解才是!”


    呂家家主“啊呀”一聲哀歎,衣袖掩麵,久久不曾做聲,再將衣袖放下之時,卻是老淚縱橫,目光絕望:“命該如此,命該如此啊!”


    呂夫人見他這般,心裏不是不難受的,用帕子擦了眼淚,哽咽說:“你快想想辦法啊!公主說了,明日便叫修貞往公主府去迴話,我今日眼見她下令杖殺高氏,實在是怕得很!”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罷了罷了,我尚且如此,哪裏還有顏麵說你。”


    呂家家主注視她半晌,目光悲哀:“我早知你做不了合格的高門主母,所以從來不為難你,怕你不通庶務,便叫嬤嬤幫你管家,怕你同姬妾內鬥不休,也不置納妾侍,哪知道……命該如此啊!”


    他沒再說下去,隻是坐在椅上默默的流淚。


    呂夫人心如刀絞,也隱約察覺到此事大抵是極難收場了,惶恐不安道:“真,真的沒辦法了嗎?”


    “成婚不過一月,修貞就納了個罪籍出身的妾,別說是尚主,尋常人家又哪有這麽做的?更別說他此前那般輕慢公主,你這個做母親的不僅不加以勸阻,竟還推波助瀾!”


    呂家家主仿佛瞬間蒼老了十幾歲,手撐著桌麵慢慢站起身來,心灰意冷道:“我老了,管不了那麽多了,隨你們去吧。從前瞞得嚴實,一個字都不肯同我說,現在又何必問我?大不了一起上路,陰間團圓,活到這把年紀,也算可以了。”


    呂夫人聽得懼怕,心中不安至極,目送丈夫腳下踉蹌的走出去,顫聲道:“哪裏就到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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