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一看這天的情形很好,覺得是個一直在找機會想提出來的請求,正好在此時奏陳。


    於是找了個空隙,從容說道:“臣暫領樞務,實在力不勝任,唯有以勤補拙,盡心盡力去辦。不過,蒙賞的差使實在太多,請兩位太後恩典,開掉一兩個。”


    “這為什麽?”慈禧太後詫異地;以為他受了什麽委屈在發牢騷。


    “實在是忙不過來。”文祥答道:“現在軍機處隻有三個人。”


    文祥頓了一下說道:“寶鋆還要去看‘大工’。”“大工”是指文宗的“定陵”工程。


    兩宮太後不約而同地發一聲:“哦!”顯得她們都極其重視此事。


    “那麽,你想開掉什麽差使呢?”


    “臣請旨開去內務府大臣的差使。”這倒是正中下懷。


    慈禧太後早就聽安德海說過,說內務府大臣非要用,那裏出身的人來幹,才懂“規矩”,所以點點頭說:“好吧,讓哀家想一想。”


    “‘大工’現在怎麽樣?”慈安太後問道:“好久沒有派人去看了。”


    “兩位太後請放心,大工由恭親王、寶鋆敬謹辦理,十分用心。目前恭親王雖然不能再管,可是規章製度定得好,工程照常恭辦,並無延誤。”


    “這好!你們多用點兒心,這是大行皇帝最後一件大事。”等退了出來,大家的心情都覺得比前些日子輕鬆,約好了退值以後一起去看恭親王。


    恭親王的心情已由沉重變為感慨,特有閑愁,正憑欄獨坐,望著滿園新綠,追想那芳菲滿眼的日子,自覺榮枯之間,去來無端,恍如一場春夢。


    等文祥、李棠階、曹毓瑛一到,他們三個人早就商量好了,此來的用意是要勸恭親王不必灰心,天意漸迴,重起大用的日子不會太遠。


    恭親王在文祥和曹毓瑛麵前,他說話就無須顧忌了,“你們要我如何振作?”正說著,寶銞也來了。這也就是知己了!一個急著要來探望,如饑如渴,早就預備著盡一日之歡。


    “我實在不明白,這一場風波到底是怎麽起的呢?”寶鋆不勝扼腕地問。


    “說出來你不信,‘小鬼跌金剛’,是小安子在搗鬼!”


    文祥又說道:“當然也怪六爺自己,平日不檢點偏偏那天又沉不住氣。把老好人的東邊,也給得罪了,這是最不智的一舉。”


    “聽說蔡壽祺的那個折子,跟小安子有關,是怎麽查下來的呢?”


    “無非四個大字:威脅利誘。”


    文祥放低了聲音說道:“蔡壽祺那兒可以不管他了。現在的情形大有轉機,我把伏筆都安下了,隻等問問你的意思。”


    “你知道小安子是怎麽說動了西邊的?這一番折騰,為的是什麽?”


    “你快說吧!”


    “他其誌在此處??????”文祥拿筷子蘸著酒寫了個“內”字:“你明白了吧?”


    寶鋆怎麽不明白,慈禧太後一直就想把內務府拿過去,好予取予求;而寶鋆以內務府大臣“佩印鑰”,主要的就是承恭親王之命,裁抑西邊兒的無理需索。


    他想了想,很快地問道:“我明白,你有什麽主意?我照辦!”


    “我已麵奏,請辭內務府大臣。”文祥並不急於得到答複。他知道寶鋆的考慮,為自己的成分少,為恭親王的成分多。


    第二天黎明,在養心殿見麵,寶鋆隨班行禮以後,又單獨請兩宮太後的聖安。


    慈禧太後嘉勉了一番,最後提到大工,很明白地宣示:“定陵工程,讓恭親王跟你總司稽查。派別人,我們姊妹倆不能放心!”


    這話中見得慈禧太後對恭親王幾乎已不存芥蒂,天意已迴,恩寵可複。寶鋆很佩服文祥的眼光,果然有六、七成把握。


    於是寶鋆磕頭謝恩,同時正好提出請辭內務府大臣的要求。慈禧太後的答複,跟對文祥的表示一樣,她要想一想再說。


    等退出養心殿,文祥一麵吩咐軍機章京寫旨進呈,一麵親筆寫了一封短簡,遣人騎一匹快馬,專程投遞恭王府。到了下午,文祥、寶鋆和曹毓瑛,直接從宮裏來到恭王府。


    “看樣子水到渠成,”文祥說了這一天召見的經過,又加上一句,“現在全瞧六爺你的了!”


    恭王環視座中,以豁達而沉著的聲音說,“我早就想過,事情不能由著我的脾氣辦。你們大家說吧,隻要於大家有益,你們怎麽說我怎麽做。”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依舊由文祥發言:“第一步,當然得上個謝恩的折子。”


    恭親王點點頭問道:“這用不著說的,第二步呢?”


    “第二步,請六爺明兒一早進宮,預備召見。”


    從罷黜以來,恭親王從未進宮,這原是他跟兩宮太後賭氣,事到如今,這口氣已賭不下去,而且也沒有再賭下去的必要了。恭親王雖覺得這麽做,總有於心不甘之感,但既然已答應了大家維持大局,言猶在耳,無可推托,終於又點點頭表示勉為其難。


    “等召見的那會兒,全在六爺自己。反正一句話:你多受委屈。”說著,以眼色示意,曹毓瑛便從身上掏出一個空白信封來,抽出裏麵的一張紙,遞給恭親王。


    這是個謝恩的奏折稿,恭親王看不到三、五行,臉色就變了。


    “六爺!”寶鋆急忙遞了句話過去,“你也別辜負了大家的一番苦心。”恭親王容顏慘淡地苦笑著,把折稿遞還給曹毓瑛。


    三個人都有同樣的感覺,但走到這一步,不能不狠下心來。三個人都微微低著頭,無言以解,更無言以慰。


    這個“謝恩”的折子,實在是一通悔過書。自從慈禧太後發那篇手詔以來,盡管嚴旨譴責,群臣交議,恭親王自己始終不辯,暗中便顯得有一分不屈的傲氣在。


    意思也就是說:什麽貪墨、徇私、驕盈、攬權,都是欲加之罪。但這個謝恩折子一上,便等於在屈打成招之下畫了供,恭親王豈能甘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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