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當今皇帝,欲求我天道盟協同鋤奸。”


    九月,沒有七八月的炎熱,也沒有寒冬的刺骨,溫馴而和熙,平和又安詳,時一場小雨初歇,天空湛藍高遠,碧空如洗,晴空湛徹。


    此處是離得京師千裏的一方西南重鎮。鎮上一僻遠的小屋,有兩人在私密交談。


    其一人是在皇宮修養了一月,特來尋上峰稟報要事的女殺手柳箐晗;另一人,可見正跪坐於一絨墊上,著白衣麵覆輕紗,亦是一女子。


    “玄女姐姐,卻是當今皇帝項天擇欲除了嚴檜等人,但怕他們府上江湖高手增加傷亡,所以尋我天道盟幫助。”


    “所以,你之前刺殺嚴檜不成、受追擊險死是那皇帝救得你?”


    道女子卻先不說襄助與否而轉言他物。


    柳箐晗點了點頭,算作應是。


    女子接道,輕紗下,仍能感到她那份淡泊寧靜:


    “你在皇宮呆了這些時候,與那皇帝也算是朝夕相處。傳聞中皇帝昏庸無道,朝廷今之亂像與他脫不了幹係。你以為,那皇帝可信否?”


    “玄女姐姐,我與那皇帝相處雖才一月,”柳箐晗這會屈下身,與那女子相對跪坐,麵色嚴肅認真叫人不可輕視,


    “可處處觀察、親身體會,覺得他與傳聞中大不相同,為人謙和又不失禮度。他欲做之事也與我天道盟宗旨相符,所以我等傷好得差不多了,便迴來告之姐姐、與姐姐商量。”


    “如此,如此……”


    女子瞧見柳箐晗神色——她熟知她品行,她的話,她是信的。便不禁沉下斟酌,


    一時,卻是無言了。


    “津、津”因得僻遠近郊,小屋與自然格外相融。


    耀陽透窗入,雀鳥嘰嘰喳喳,一簇簇盛開爛漫的菊花和根根挺勁的翠竹圍在這小屋四周,相得益彰。


    黃菊雍容華貴,金光燦爛;紅菊熱情奔放,絢麗奪目;白菊潔清怡雅,淡妝素裹。


    此番景致,美足美矣。


    ……


    方不知是過了多久,但看屋外,風吹得竹葉輕晃、花瓣搖曳,“簌簌”作響,小屋裏沉寂多時的交談聲才複起。


    女子緩緩開口道:“若如箐晗你所說,我願隨你去趟深宮與那皇帝麵議。”


    “啊,玄女姐姐同意了?那太好了!”柳箐晗興奮得身子前傾,握住了女子的手。


    女子隨她動作,一隻手抽出撫上她額,笑道:“嗬,傻丫頭,隻是去麵議罷了,是否同意還得看那皇帝怎樣說法。”眼裏是隱藏著的深深的寵溺。


    二人自是姐妹情深,柳箐晗忽而像想起什麽,又疑慮道:“那要否告訴盟主?”


    “不可。”女子迴她,“這件事暫就我二人知道便可。盟主行事過於偏激,極為仇視朝廷中人,倘叫他知曉,怕得不好。”


    “嗯,好,玄女姐姐。”


    柳箐晗點了點頭,乖巧作應,接下便是與她口中的“玄女姐姐”說些私密話了。


    ……


    京安紫禁皇城,坤極殿。


    此時正黑夜,項天擇在石欄前倚欄看天上月,小德子在他身後,道看月人腦中不自覺又想起柳箐晗來。


    “嗬,這丫頭。”相別不過二十餘日,卻這些天項天擇時常想到柳箐晗——過去一月與她相伴,有什麽煩悶大抵能與之傾訴,這下人突然不在,他還真有些不習慣。


    “嗬”不禁苦笑,轉而輕喃,“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悠悠未盡。


    那低喃聲自然不大,可也足夠,傳到小德子耳中。


    “皇上是在想念遠在樊陽的武仁王殿下吧?”不想,小德子突冒出這樣一句,


    叫項天擇莫名其妙,甚覺惡心:“朕想武仁王做甚?”


    他又不是基,怎麽會想男的?!更別論那男的和他有必報大仇!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不就是武仁王殿下十四年那年所作之水調歌頭嗎?”小德子不解了,看項天擇反應這樣劇烈,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內臣不甚識字,可這首夠傳誦千載的水調歌頭內臣也會背。武仁王的詩文,真是舉世無雙啊~!”


    小德子由衷讚道,直把項天佑誇得天上有地上無,恍然意識到項天擇還站著,忙笑嘻嘻補道,


    “不過詩文做的再好,也就是詩文罷了,肯定比不得皇上天縱英才,治理國家辛勞。”


    道他補說什麽,項天擇現在已經置若罔聞了。


    “他,做的?”黑夜中,一雙眼兀自瞪的渾圓。


    “怎麽會是他做的?!明明是蘇軾蘇東坡!”


    項天佑大駭。卻忽然,迴憶中恍而記起,《賦得古原草送別》、《靜夜思》、《將進酒》……這些華夏古時流傳久遠的名家大作,項天佑都曾做過,且向天下廣而告之。


    若一首、兩首是巧合,三首、四首怎會還是巧合!


    項天擇惘然明白了什麽,直可謂大徹大悟——接收記憶紛雜、事太多,他都忘了這些。


    如此、如此,項天佑是穿越的?!


    穿越的?!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陡然,仰天大笑!


    笑聲癲狂瘋魔又苦澀難言,直叫項天擇淚都笑了出來。


    笑話,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他還以為他的敵人是古人,沒想到也在華夏走過一遭!


    所以,他是遇到了所謂“同胞”嗎?所以前次項天佑步步為營,他輸的那般慘!


    嗬,不知前次,項天佑有多鄙夷嘲諷他這個古人,怕是更不曾把他當哥哥看過!


    “咚~嘭”


    心情滌蕩,一拳揮出,項天佑將石欄上的白玉圓石球柄都打斷,而那球柄滾擊到地上,發出悶響。


    可項天擇心內,仍不得平複,反越益兇猛。


    “賊老頭,我知道了,知道了!”


    忽仰頭狂嘯,內力疊加,嘯聲在空中傳出遼遠。


    叫四周的人心驚膽戰,隻想好端端的,皇帝又是做甚。


    小德子離得最近,那懼感是最甚:“皇上、皇上?”顫顫喚道。


    項天擇卻不言,轉身便入殿內,此刻的他,像極兇神惡煞。


    …


    而稍遠處鳳鸞殿,蘇菡青絲如瀑,合衣正要睡了,卻忽聽得空中那聲嘯——


    “項天擇?”她疑道。總歸生活了三年,聲音她自然熟悉。


    “嗬,怎會?但無武功內力,空憑人力,怎得至此?”轉又輕笑。


    蘇菡笑自己傻了,上榻睡去。


    ……


    目光再移至項天擇。


    坤極殿裏,他將自己獨鎖在殿中,大門關閉,他坐在椅上,雙手握拳置案上左右大開,項天擇眉間緊鎖,兩眼深合,青筋凸顯,殺氣環繞重重。


    突房上有“竦竦”異動——有人!項天擇遂乍開眼,靜候來人,他而今武功在身,方得何懼?


    “皇上,我迴來了。”


    不想,竟是熟人,是經久不見的柳箐晗,項天擇緊繃的弦當即鬆了下來,唇角不自覺露出笑意。看到輕快的她,因項天佑原是穿越者一事而小受打擊、故而煩悶的項天擇不知何故,心情忽得好上了幾分。


    想是遇見舊人所致。


    “草民參見皇上。”


    非從正門,而是從房上掀了幾片瓦所進。與柳箐晗同來的,還有一人。


    項天擇但瞧那人,亦是女子,身穿青衣、麵覆白紗,容貌看不真切,可輪廓卻美,氣質亦是不俗,想就是柳箐晗天道盟中要與他洽談的上司——然莫不,天道盟盟主,是一女子?


    項天擇如是想。他觀察女子時,女子亦在不動聲色打量他,瞧這活生生的皇帝,確與傳聞似有不同。


    “好,這位是?”


    猜測再多稍後便知。項天擇遂笑道表示友好,起身上前,手掌展向女子,眼睛則看向柳箐晗。


    柳箐晗便迴他:“姐姐是我盟中的玄女,身份特殊尊崇。這次我就是去找的她。”


    “哦。玄女閣下。”


    項天擇又笑,表現熱情而又有禮,實則心中稍有不悅——他以帝王之尊邀一民間組織,怎的是什麽玄女而非盟主?


    卻不知那所謂玄女何樣本事,似竟看出了項天擇心中所想,聽她忽淡而開口,不卑不亢:


    “皇上莫不是覺得草民非為盟主,隻身前來,是我天道盟對皇上不敬?”


    竟將話挑開了,項天擇頓一驚,對這女子但不敢有小覷之意,然身為帝王,豈能墮了聲勢?


    但瞧項天擇神色不變,道:“玄女閣下多心了,朕非有此意。”


    “坐。”便要走到楠木桌旁。


    卻那玄女忽就地跪坐,坐得規矩端正:


    “草民不喜坐凳,還請皇上寬恕。”頷首以示歉。


    柳箐晗亦趕忙解釋:“這是玄女姐姐的習慣,皇上還請莫要見怪。”跟著跪坐了下去。


    項天擇看二人皆是如此,忽偏頭向問外喊道:


    “小德子~。”


    “內臣在,皇上。”小德子應聲就將門推開一小道縫夠自己進來,一眼掃到殿內竟有三人,不由得一愣,但久侍在項天擇身旁,對有些“怪事”也就越發得接受了,


    “皇上喚內臣有何吩咐?”遂恭謹道。


    “去拿幾個墊子來。”


    “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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