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晚上自然是睡不著的。獨守空床輾轉反複一直到天亮。公雞一打鳴,他就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準備去報官。

    還未走到門口,張瑾也從後麵急匆匆跟上來直叫喚:“書生書生,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來到官府,人家官爺衙役方才開工,那官爺眼見還未睡醒的模樣。放他們進門後,打著嗬欠不耐煩道:“堂下何人,何事報官?”

    冬生想了想,如實道:“在下宋冬生,乃今年殿試探花。因家中娘子失蹤前來報官。”

    那糊塗官聽說是新科探花,終於稍稍睜開了眼。當然,雖說他隻是個七品芝麻官,但探花初封職位翰林院編修也不過是七品,他自是不需諂媚。他隻是覺得新科探花丟了娘子,著實是件新奇事。

    於是這糊塗官正了正色,對旁邊的文書示意做筆錄,自己則開口道:“原來是新科探花郎,不知宋探花妻子姓啥名啥,因何失蹤。”

    這本是句過場話,可冬生卻因此怔住。他方才想起,小玉她竟然連個姓氏都沒有。

    糊塗官見他半響未作答,假意咳了咳:“探花郎?!”

    冬生反應過來,想了想,臨時給秦珠玉取了個全名:“她叫宋小玉。”

    說罷,又將秦珠玉的音容相貌描述了一番。

    待文書記錄好,糊塗官揮揮手:“行了,本官會照著探花郎你說的去派人搜查,有什麽消息立刻通知你。”

    冬生點點頭,表情卻是有些沮喪。

    張瑾瞅了眼他,又看了看堂上的糊塗官,忽然不著痕跡地挪到前麵,從身上摸出一大錠銀子,悄悄自案堂下塞過去,諂媚道:“還望大人多上點心。”

    那糊塗官低頭一看,立刻喜上眉梢,連連道:“一定一定,這本就是官府分內事。”

    從官府出來後,冬生多少有些失望。那樣的糊塗官,怎可能指望得上。今日這事,大概也就是那群小官們這些時日,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新科探花丟了媳婦,說起來著實是件笑談。

    指望不上官府,冬生隻能繼續自己想法子。整日奮筆疾書,畫上秦珠玉的畫像,貼在京城各處城牆處。

    他本算的上擅長丹青,但畫出的秦珠玉,卻總還是跟本人相差甚遠。唯有那畫像下的字,字字錐心。

    小玉,速歸——書呆。

    如果他的小玉看得到,必然知道他找她有多急。

    兩日後。秦侯府。

    “小玉,小玉,你醒了?”

    秦珠玉費力睜開眼睛,緩慢眨巴了幾下,眼前的一眾人影漸漸清晰。最最前邊的是位華發滿頭的老人,旁邊則依次是四位清俊貴氣的男子。五人均屏聲靜氣地蹙眉看著她。

    “爹……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秦珠玉終於從嘴裏慢悠悠吐出這幾個字。

    本來靜的連根針掉都能聽見的室內,忽然炸開。

    秦老侯爺猛地撲在床邊,老淚縱橫地嚎啕:“小玉啊!你這一年去哪裏了?怎麽不迴家?你知不知道輕舟說你沒了的時候,爹爹差點就傷心死了。”

    思女成疾,加之失而複得的狂喜,讓這位戎馬一生的老侯爺,此時此刻完全失了態,涕淚交加的模樣,讓旁人看著好不心酸。

    秦珠玉腦子裏各種畫麵交織不停,清晰又混亂。隻是麵對著自己親爹的這模樣,也顧不得多想,鼻頭一酸,眼窩一紅,伸手摸上老侯爺垂落的一縷白發,哽咽道:“爹,您的頭發怎麽都白了?”

    秦老侯爺雖然年過六旬,但是身子骨極好,在秦珠玉的記憶裏,她的爹爹明明就是一頭青絲,可如今竟然是這般模樣。

    其實不用說,她這時也能知道是怎麽迴事。

    秦家的幾位公子,見父親哭成這般,隻得鎮定下來。尤其是向來最為沉穩的大公子秦伯鬆,扶起老侯爺,安撫他:“爹,既然小玉迴來了。您也就別難過了,小心傷了身子。”

    老侯爺抹了把眼睛,瞪了大兒子一眼:“我這是高興的。”

    秦伯鬆訕訕摸了摸鼻子,又往向床上的人,厲聲道:“小玉。你自己想想有多不懂事,留了封信說去找輕舟,就帶著小荷去了那等邊遠縣郡。本以為你遭劫遇害,可既然沒事,為什麽不迴家?要不是阿桓遇到你,你是不是還要在外玩個三五年玩夠了本,才迴來?”

    這位秦家大哥,比秦珠玉年長二十歲,所謂長兄為父,加之母親早逝,從小秦珠玉被老侯爺寵得不成樣子,唯有他這位大哥稍微理智些,怕自家小妹成為混世魔王,對她算得上嚴管有加。

    秦珠玉抬眼看了看自家大哥,那冷峻的表情,自然讓她有些畏懼,嘴巴一撇,露出委屈的表情。

    老侯爺一見消失一年的女兒這模樣,趕緊瞪了眼大兒子,複又摸著她的額頭安撫:“乖兒乖兒,沒事沒事,迴來就好。”

    “爹。”秦

    伯鬆不滿父親毫無原則的寵溺,“你再這樣,小玉還能做出更離譜的事情來。”

    老侯爺吹胡子瞪眼地就要和大兒子幹起來,一直在旁邊沉思的秦季桓趕緊攔住兩人,又對大哥道:“小玉這次應該不是貪玩不迴家。我遇到她的時候,她似乎是真的不認識我。”說完,看了眼已經微閉雙目的秦珠玉,聲音放低,“而且,她嘴裏還念著什麽相公。我懷疑她這一年不是腦子出了問題忘了事,就是遇到了什麽歹人。”

    “什麽?”秦伯鬆眼睛震驚地睜得老大,繼而猛得蹲在床邊,用力去搖秦珠玉,“小玉,你告訴大哥,這一年你到底在哪裏?做了些什麽?和什麽人在一起?”

    一連串的逼問,加這用力的搖晃,秦珠玉腦子一陣混亂,哼哼唧唧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頭好痛,我要睡覺。”

    秦季桓和另外兩位哥哥見狀,趕緊拉住秦伯鬆:“大哥,小玉好像不舒服,你別逼她。有什麽事等她好了再說。”

    秦伯鬆隻得沉默著站起身,對秦季桓小聲道:“去把李嬤嬤叫來,給小玉檢查檢查。”

    秦季桓明白他的意思,認同地點點頭。

    半響之後,秦珠玉又沉沉昏睡過去。秦季桓帶著個老嬤嬤進來,吩咐房內下人離開。又在父親耳邊耳語兩句,扶著念念不舍地老侯爺也一並出了門。

    秦家父子忐忑地站在門外,過了片刻,隻聽門咯吱一聲打開,李嬤嬤麵帶難色地從裏麵走出來。

    “怎麽樣?”秦伯鬆唿吸深沉地抓住她的手。

    那李嬤嬤戚戚然看了看這五位大人物,臉上幾乎淌出汗水,許久之後,才小聲支支吾吾道:“小姐她……她已經和人行過房了。”

    “什麽?”秦老侯爺撫著胸,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秦季桓趕緊扶住他:“爹,事已至此,您也別動氣。想必小玉也不是故意的。”說罷,又轉頭對李嬤嬤道,“你下去吧。這件事要是說出去,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是是是,少爺放心,奴婢絕對不會吐露半點。”李嬤嬤躬身哆嗦著退了下。

    老侯爺拍著胸口,一臉痛不欲生:“我的兒啊,你這一年到底遭遇了什麽啊?”

    秦伯鬆也氣得直喘氣,他是四兄弟中性子最烈的一個,這時掀了房頂的心都有了。

    一直沒怎麽出聲的秦家老二秦仲柏老三秦叔楨,到了這時也實在是震驚得不行,見著父親和大哥的模樣,趕緊

    拉著人穩住道:“先別急,等小玉徹底清醒,我們問清楚她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再做打算。”

    秦季桓也點頭附和:“顧家那邊應該沒有問題。本來兩家的親事去年等輕舟迴京就該完成,沒料小玉失蹤。好在顧輕舟還未重新定親。雖說小玉失了貞,但這事顧輕舟本就有責任。況且他和小玉感情向來好,我想他不會因著這事輕待小玉的。”

    老侯爺一聽,眼睛一瞪,怒道:“難不成那顧家小子還敢為著這事退婚?要不是他認錯屍,我們小玉會在外麵流落一年?”

    秦伯鬆點點頭:“是,我料想顧輕舟也不會怎樣!”罷了,沉思片刻又道,“但是不管怎樣,等小玉醒了,我們得問清楚那個男人是誰?不管是誰,都不能留。”

    秦季桓愣了下,看了眼大哥嚴肅的表情,小聲道:“說不定這裏麵有什麽誤會?萬事還是留點餘地為妙吧。”

    秦伯鬆瞥了眼他:“膽敢染指侯府千金的人,就算是我們不追究。你以為顧輕舟那邊會作罷?他那種傲慢性子,想想就知道。”

    在離間躺著的秦珠玉,迷迷糊糊聽到外麵爭執的聲音,揉著頭起身想去看著究竟。不料還未走到門口,就聽到他大哥的這幾句。

    腦子更加嗡嗡鈍痛得厲害,聽到外麵的人好似要推門而入,又趕緊捂著頭迴到床上躺好。

    作者有話要說:哎~~七品翰林院編修和侯府,想想都替書呆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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