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紀心言驚喜地發現,當年唐廣元中進士正是入了俞岩的門,所以,俞岩是唐廣元的老師。


    她立刻動起了腦筋,該如何利用這點微弱的關係呢?


    幾日後,紀心言讓林伯去了趟雲州商會,以紀家酒坊新掌櫃的身份向商會會長韋珞送去拜帖。


    雲州商會是去年新知府到任後才成立的,韋珞與知府唐廣元是舊交,兩人在赴京趕考時相識,同住一間客棧。


    韋珞住的是上房,唐廣元住的是下等房,但不妨礙他們一見如故。


    後來唐廣元中了進士,韋珞名落孫山收拾東西迴老家接手家族生意。


    唐廣元赴任雲州後與韋珞重敘舊誼,聊著聊著提到臨淮省商會一事,直說商會成立後,對商貿促進很大。


    韋珞聽了甚為動心,兩人一拍即合,韋珞便做了第一任會長。


    商會剛成立時,各商家都持觀望態度,入會很不積極。


    韋珞可以說是挨個上門相勸,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將成立商會後的好處一條條掰開來講。


    林氏酒坊在青唐郡經營幾代,他自然不會放過。


    隻是那時林長河沉迷賭博,一聽說入會還要交錢,連考慮都沒考慮。


    此番換了新掌櫃,還主動示好,韋珞自是欣喜,第二日便遣人送了迴帖去,邀請紀心言到商會一述。


    紀心言準備了幾日,將這位會長的身世經曆大致摸清,備上他喜歡的小禮便上門了。


    她原想帶著林嬌兒,但小姑娘仍不願意去有陌生男人的場合,最後隻好帶了林伯。


    韋珞三十多歲,臉色微黑,穿著錦衫,袖口領口皆繡著銀線,陽光一照,燦燦生輝,一看便是家底殷實的生意人,整個人透著有錢。


    他請紀心言在商會用午膳,還叫了兩名紅袖知己在旁添酒。


    一落座,紀心言便誇讚起八鄯瀑布的壯麗雄偉。


    兩人從雲州風景聊起,又聊到人情世故,再談起青唐郡曆史,話題慢慢轉向商會。


    紀心言主動表示想加入商會。


    韋珞歡喜之餘又有些驚訝,便問她可是覺得加入商會有什麽好處?


    紀心言坦然道:“我在臨淮小住時,見那邊商業興盛,百姓富庶,其中商會功不可沒。”


    “哦?”韋珞來了興趣,“看來紀公子走過不少地方。”


    “沒有很多,主要就是臨淮丹陽劍州幾個南方省市,所以這迴才想來北方看看。”


    韋珞聽她將旅遊一事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越發肯定她必是出自大戶人家。


    很多大戶人家的少爺會先到處遊曆幾年,積累了經驗,才迴去繼承家業。


    隻是遊曆本身就是個幹燒銀子的事,沒有豐厚家底是做不了的。


    他委婉地打聽紀心言家世,卻被她含混帶過,推說自己在家族中不大成器說出來丟人。


    韋珞見狀以為她有什麽不可說的難處,也不再問,隻想著迴頭找人打探打探,看哪裏有姓紀的大商家族。


    他道:“我們正是學著臨淮的做法,想把雲州商業也發展起來。”


    紀心言隨意道:“我曾與臨淮太守俞大人有過交談,成立商會現下在大豫還是很少的,隻要按著初心經營下去,雲州必會如臨淮一樣富庶起來。”


    韋珞眼一亮,道:“原來紀公子還認識俞大人。”


    “君子之交而已。”紀心言謙道,“前段時間有幸在府衙小住幾日,親見俞大人破解血書案。俞大人耿直嚴明,一心為民,紀某敬佩有加,不敢攀交情。”


    她確實住過府衙,確實和俞岩有過交談,用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算過。俞岩為人耿直一心為民,她是真心敬佩有加不敢攀交情。


    句句都是實話,隻不過要拆開來聽。


    她表現的越是謙虛,韋珞越覺得她深不可測。


    隻有見多識廣的人才會謙虛,井底之蛙反而容易自大。


    唐廣元對自己的老師俞岩推崇有加,沒少在韋珞麵前提起。


    韋珞早聽聞俞大人是難得的清流,神交已久,如此一想,這位紀公子也必是位磊落坦蕩之人。


    又見她對身側美人舉止有禮,絲毫沒有輕佻之舉,對她印象越發好起來。


    吃飯時,兩人的交談就隨意多了,天南海北什麽都聊。


    紀心言講講南方所見,直說劍州的雪狼皮假貨甚多。


    韋珞講講京城的事,聊起和唐廣元當年趕考的趣事,還說有時間帶紀心言一道去拜訪唐大人。


    紀心言此行最終目的正在此,她立刻敬了一杯酒。


    韋珞見她豪爽,哈哈大笑。


    一頓飯賓主盡歡。


    當天晚上,韋珞便去了府衙,將林氏酒坊換東家一事詳盡說了。


    “我聽那位紀公子口音像北方的,但她話裏話外似乎隻在南方生活過。”韋珞疑惑道,“你可曾聽說有什麽姓紀的開酒坊的大商賈?”


    唐廣元三十多歲,穿著便裝,手握兩枚木核桃盤著。


    他想了想搖頭:“我從未聽老師提過,認識什麽姓紀的人家。”


    “該不是有不得以原因要隱瞞身份。”韋珞道,“比如,家族變故。”


    “這也有可能。”唐廣元道。


    這種事倒是常有的,紀心言也說過是分家了。


    大戶人家的分家水深的很,真實情況指不定是什麽樣的,也許鬧的不愉快,直接分出來改了母姓都未可知。


    “我看他出手闊綽、說話條理清晰,對生意場上的事甚是清楚,絕不是小戶人家養出來的。以他的歲數應該是家中長輩認識俞大人,但他既然能在府衙做客,想來曾跟著長輩走南闖北。”


    唐廣元道:“隻要他本分,踏實做生意,我們肯定是歡迎的,至於來曆倒也沒那麽重要。”


    韋珞笑起來,說:“他認識俞大人,你可要與他見一見?”


    唐廣元道:“那是一定要見見的。”


    他又歎道:“希望林氏酒坊換了個好主家吧。”


    三代往上的買賣,若是關張了,著實讓人心酸。


    半月後,韋珞做東,請了紀心言與唐廣元到商會小聚。


    正好頭一日,第一批果酒做好了。


    紀心言選了六種口味,每樣兩瓶,用白色瓷瓶密封著,提前在井中鎮了一夜。


    第二日,她準備了兩個木盒,在裏麵鋪上一層厚棉,每盒放六瓶。


    一半當天拆開讓大家分嚐,另一半是送給知府夫人的。


    臨近飯點時,她帶著木盒從酒坊出發了。


    一通寒暄客套後,三人分別落座。


    韋珞知紀心言不喜女色,唐廣元更是妻管嚴,便沒叫多餘的人。


    入座不久,菜品一道道送上。


    紀心言拿出果酒,直說是自家新釀的,特意鎮了一夜,給大家消暑。


    唐廣元去年來雲州任職時,京城尚未流傳果酒。


    但他夫人一直與京城閨友有書信往來,還曾收到過對方送來的果酒。


    是以唐廣元對這種酒有點印象,隻覺得是女子喝的小飲,便笑著嚐了一口。


    入口清爽甘甜,微微的辛辣給人恰到好處的欣喜感。


    往日飲酒都是溫過的,而這個酒卻是特意冰過的,入喉便覺有清涼之氣直貫頭頂,不知不覺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想著,自家夫人必會喜歡。


    可巧的,紀心言又拿出一盒,說是送夫人品嚐的。


    唐廣元隻覺這人心思通透手段靈活,幾瓶小酒也沒必要推卻,便笑納了,直說今晚便給夫人下菜用。


    韋珞調侃道:“紀兄真是偏心,唐兄有一提,我卻一瓶都沒有。”


    紀心言笑道:“韋兄這話可錯了,我酒坊裏共有十二種味道,準備改日請韋兄親自登門品酒。韋兄見多識廣,看看我這酒與京城所賣還差了多少。”


    韋珞聽聞,不免又好奇起她來曆,問:“紀公子沒去過京城,何以知道京城流行果酒?”


    紀心言很隨意地說:“今春我在星辰山莊小住,莊主柳南星帶我去他們的酒坊,請我品嚐過,我才知道原來京城貴女中流行這種酒。”


    她自覺這波凡爾賽玩的可以。


    星辰山莊雖是娛樂場所,但背後關係錯綜複雜,能得莊主親自帶去內部酒坊,這人能普通了嗎?


    果然,韋珞與唐廣元對視一眼,試探著問:“紀公子可是與星辰山莊有關係?”


    星辰山莊背後老板多是大官,若她真的有,那……未必是好事。


    紀心言忙道:“韋兄千萬別誤會,我隻是去泡溫泉的。”


    韋珞了然地哦了一聲,倒開心她隻是普通的富商。


    若真的家中有什麽大官,反倒會有點麻煩,韋珞覺得,在商言商,在官言官,但這兩種若是混了,總有些展不開拳腳。


    他便說,紀公子新官上任,可是準備在雲州賣果酒?


    紀心言道,自然還是以常規酒為主,這果酒主要是應季的,喝著玩。


    但以她的經驗,越是喝著玩的東西往往銷量越好。


    飯中,唐廣元問起俞岩近況。紀心言直誇俞大人能力強,將他破血書案一事講了講,隻把韓厲整個抹了去。


    唐廣元和韋珞聽得入迷,問兇手果真是江家後人?


    紀心言搖頭道:“那孩子是被人抱了去用藥物養大,騙他去殺人。”


    唐廣元一陣唏噓,心裏卻想,這位紀公子竟然連血書案背後的事都知曉,看來他與老師走得很近,將來他若踏實做生意,自己要多幫扶幫扶。


    正好過段時間夫人要辦茶會,這果酒倒能上台麵。


    紀心言掃了眼桌上擺的小瓷瓶。


    果酒並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營銷便顯得非常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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