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厲和原野同時一愣,房中靜了數秒。


    原野反應了會兒,才難以置信道:“你是在挑人嗎?!”


    炎武司什麽時候混成這樣了,他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紀心言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太禮貌,有瞧不起人的嫌疑。


    她趕緊否認:“不是不是,我就是……”


    她努力去想合情合理又不傷人自尊的迴答。


    原野抱胸,眯眼道:“那就是看不起我。”


    “更不是了。”紀心言連連擺手,吭哧道,“我就是……和韓大人比較熟嘛。”


    原野無語地瞪著她。


    韓厲笑了下,說:“行了,就這麽定了,過兩天讓原野陪你去會會紀金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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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又過了幾日, 韓厲覺得差不多了,才讓原野跟著紀心言再去蕪河。


    他們先遠遠地找到畫著柳樹的畫舫。


    畫舫很小,長條型的, 左右兩端各一個船艙,垂簾上畫著細柳。


    原野皺眉道:“船太小了沒地藏身。”


    “藏水底下?”紀心言給他出主意。


    原野搖頭:“水下多有不便。我另尋一條船跟在你附近。上船後吃的喝的都不要碰,如果艙內點了香,記得坐到窗邊,把簾子打開。”


    紀心言被他說的有點緊張:“韓大人說他秉性醇厚, 他又是我義父, 不會吧。”


    “防人之心不可無嘛。”原野道,“我也覺得他應該隻是找你敘敘舊。”


    紀心言攥著手, 緩緩吸氣唿氣。


    原野側頭:“你幹嘛這麽緊張。”


    紀心言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心裏沒底。”


    原野嗤笑, 掐著小指尖說:“我告訴你,紀金海就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真正能讓你心裏沒底的人還沒現身呢。”


    紀心言點點頭, 又看了眼腰間掛的半個八卦牌, 確保一切無誤,英雄赴義般說:“我過去了。”


    “去吧。”原野斜她一眼, “小心點。”


    **


    燒開的水倒入放了香片的壺中,船艙內漸漸飄出茶香。


    執壺的姑娘約莫十四五歲, 一身淡雅輕薄的紗裙,動作輕柔舒緩,隨著動作衣袖向上提起,露出白皙的手腕, 串串琉璃石散著微光。


    姑娘很美, 艙內香暖, 場景養人眼。


    但紀心言沒心情欣賞,她耐著性子等人將水沏好,才開口:“你就是……燕兒姑娘?”


    執壺姑娘一手掩唇輕笑:“那要看公子是想找哪個燕兒姑娘了。”


    紀心言忙問:“這河畔有兩個叫燕兒的?”


    “是呀,大燕兒和小燕兒。”執壺女子俏道,“我是小燕兒,我姐姐是大燕兒。”


    “就在另一間。”她朝畫舫那頭努努嘴,嗔道,“原來公子竟不是慕名而來,讓奴家好生失望……”


    紀心言惹了美人不滿,幹笑兩聲,心裏琢磨著該怎麽問問紀班主的事。


    “這船上隻有你們姐妹倆?”


    “整個蕪河隻有我和姐姐是同胞姐妹,公子隨便打聽便知。”小燕兒語調有兩分得意。


    就在這時,船身一蕩,隨後又恢複輕慢的晃動。


    紀心言提簾往外看。


    “開船了?”


    小燕兒咯咯笑出聲:“公子真逗,我們這船是賞河景的,不開船,怎麽賞景啊。”


    她說著,坐到一旁的古琴前,纖纖素手輕挑,挑出一串音符。


    “公子想聽什麽曲?”


    紀心言攔住她:“我不是來聽曲的……”


    小燕兒微訝:“公子不聽曲,難道是……”她斂了神色,略有不滿道,“燕兒的船上賣茶不賣酒,賣藝不賣身。公子若想別的……怕是上錯船了吧。”


    這話說到紀心言心裏去了,她也覺得自己怕是上錯船了。


    她看眼外麵,船已經離岸有些距離了,便拱手道:“那就有勞姑娘讓船迴岸邊吧。”


    小燕兒又一撥琴弦,一串音符出來。


    她笑盈盈道:“公子茶喝了,琴也聽著了,話都不說兩句就想迴去,也太無情了罷。”


    ……


    紀心言無語,還有這樣做生意的?


    算了,就當花錢買個教訓,以後問清楚再上船。


    她正要掏銀子,就聽艙外有個蒼老的聲音咳了下。


    “小燕兒,不要胡鬧。”


    隨著聲音,前日見過的紀班主打簾慢慢走進來,緩緩坐到紀心言對麵。


    “你出去吧。”他吩咐小燕兒。


    姑娘斜瞥了紀心言一眼,撩簾出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紀班主啞著嗓子說,“算起來,她們該叫你一聲師姐。”


    他又咳了幾聲,拿起杯子徑自倒了杯茶,仰頭喝下。


    “她們知不知道我是誰?”紀心言問。


    紀班主搖搖頭。


    “她們是被人販子拐來的,差點賣進青樓,我用全部身家買下她二人。我唱不了戲,但還能教教曲,這麽一條小船勉強能養活三個人。”


    他抬頭,用渾濁的眼睛瞅著紀心言,問:“你當真沒找到玉樓?”


    紀心言沉默片刻,將事先想好的話說了出來。


    “我沒能到京城,最遠隻到了臨淮省。實在沒錢,便借機進了一戶人家做婢女,本想與他們一同上京,不想半路遇劫,主家全死了。我頭受傷,有些事記不大清了,隻知道自己要去京城找人,卻不記得前因後果。”


    紀班主仍然盯著她,強調道:“連玉樓都不記得了?”


    紀心言默默算了下時間線,斟酌開口:“我和玉樓分開時年紀還小,這麽多年過去,就算沒失憶,很多過往也都模糊了。”


    紀班主似乎不信,咧嘴道:“失憶了卻還知道掛著牌子。人沒找到,牌子卻留了十年。戲本子唱的沒錯,癡情女子薄情郎。”


    這一句話基本可以斷定,牌子是玉樓離開前交給原主的。


    但最後這句話,紀心言不愛聽,把原主說的像個棄婦。


    杏花在她心中早已是個有心計、有膽量、沉得住氣的女中豪傑。


    她不滿道:“十年前我才幾歲,用癡情女子是不是太誇張了。玉樓是誰,我完全沒印象。”


    紀班主往後靠了靠,盯著她緩緩道:“也是,你那時不過七歲,他也才十一歲,小孩子間說的話拉的勾哪能算個數呢。他能一走十年,你自然也能忘了那個玉樓哥哥。”


    他的話裏有種微妙的嘲諷之意,那笑容扯得他麵上疤痕攢動,嘿嘿道:“若是他沒走,你們兩個如今說不定都成一家子了。”


    紀心言暗自思忖。這半塊被原主珍而重之實際並不值錢的八卦牌,難道真是定情信物?


    玉樓是十年前走的,戲船是五年前失火的,也就是在玉樓離開五年後。


    這五年間原主應該一直在戲班等他。


    “玉樓為什麽要去京城?”她問。


    紀班主冷笑:“為了錢為了權為了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就敢一聲不吭做出那樣的決定,還有什麽他不敢的。”


    “十一歲,那他隻怕兇多吉少。”紀心言道。


    “兇多吉少?哈哈哈,他可好得很!”紀班主聲音漸漸發狠,“若不是因為他,我的戲班也不會受此大難!我的妻兒也不會枉死在這蕪河上!都怪他!就是他!”


    他語氣越發癲狂,雙目牢牢鎖著紀心言,兩隻手從衣服下伸出,緊緊地抖動著扣住桌邊。


    他的左手隻剩了兩根手指,整個手背以及露出來的小臂上都是燒傷後的猙獰疤痕。


    紀心言心下驚懼,暗地裏向後挪。


    小燕兒聽到聲音打簾進來,絲毫不慌,似乎早就習慣他這種樣子,隻提醒了一聲:“義父。”


    紀班主喘著粗氣,眼神漸漸冷卻,手從桌上拿開收迴袖中。


    小燕兒見他無事了,便又離開船艙。


    臨走前,她淡淡地瞥了紀心言一眼。


    紀班主平複了心情,人往下一坐。


    他本來就是坐著的,但給人的感覺分明就是坐得又實了。


    “咱們戲班是住水上的,有幾個不是浪裏白條?”他的目光飄向窗外,仿佛在看遙遠的過去,“船失火也就失火了,但怎麽可能把人都燒死!?”


    “大家都喝了酒。”紀心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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