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幾十年前開始,許正華身邊便始終常備著一支設施盡可能完善的醫療小組。在任何情況之下,醫療小組成員都不允許離開許正華兩百米以外,任何情況之下,在許正華出現意外之後,都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開始對其展開醫治。


    日常時候,對於身體情況的監測更是從來沒有放鬆過。


    現在也同樣如此。所以,在察覺到許正華身體指標出現不同尋常的波動之後,醫療組成員立刻便從旁邊房間趕向許正華身邊。在他們推開門的時候,剛好看到許正華倒下。


    他臉上滿是痛苦之色,花白的頭發與胡須俱都顫抖著,一手撫著胸口,如同一名尋常的脆弱老人一般,緩緩倒了下去。


    “爸爸!”孫雷驚唿一聲,搶先衝了過去,在許正華身體接觸到地麵之前扶住了他。後麵,拿著急救箱,推著急救設施的醫療小組成員迅速趕到。


    “心髒病,是心髒病。我們這裏的設施解決不了,快唿叫支援。”


    醫療小組成員們竭盡所能的穩定著許正華的生命體征,一架直升機則已經從十幾公裏之外起飛,快速向這裏趕來。


    當許正華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個小時之後了。守在他身前的,唯有眼睛紅腫的程悅悅與一名醫生。其餘所有人,包括數名等級極高的世界政府官員等,俱都被攔在了外麵。


    許正華略有些模糊的視線之中,他看到程悅悅滿是歡喜:“爸爸,您醒了。”


    “我……”他看向了醫生:“我怎麽了?”


    醫生畢恭畢敬道:“許教授,放心吧,一點小問題,休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哦……”


    許正華出了口氣,一顆心放了下來:“沒事就好。醫生,麻煩你們快一點安排我出院,我還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去做。”


    “這……”


    醫生看向了程悅悅。程悅悅說道:“爸,你先安心休養,先別想工作的事情了。我聽你們實驗室的人說了,已經有好多專家在接替你的工作了。”


    程悅悅的笑容微微有些勉強。但她掩飾的很好。


    她知道,許正華以後再也無法勝任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了。他畢竟已經老了,心髒也老了,承擔不起如此之大的負荷。


    醫療團隊已經給出了明確的結論,如果繼續這種高強度的工作,許正華隨時有可能猝死。


    至於讓許正華參與一些較低強度的工作,不要將太多精力放到工作上麵這種設想,根本就不具備可行性。


    所有了解許正華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名工作狂。尤其是在麵對難題的時候,要麽不去參與,要麽就會全副心神的,不顧一切的,哪怕不睡覺不吃飯也要投入全部的精力去嚐試解決。


    這是他幾十年以來的習慣,根本不可能更改。


    唯一可行的方案便是,直接不讓他再去參與這些工作,如此才能長久的活下去。


    是的,僅僅隻是活下去而已。


    想要讓他恢複到以往的狀態,除非讓他的心髒徹底停止跳動,采用最新的技術對其進行長達至少一個月時間的修補。可是,心髒怎麽能停止跳動?不要說一個月,幾分鍾時間就足夠讓一個人徹底死亡了。


    麵對程悅悅的說辭,許正華微微搖了搖頭。


    “你不懂。”他喃喃說著,“有些問題,隻有我才能解決。”


    許正華的病倒,讓人們心中俱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尋找新的宇宙模型這件事情,其意義並不僅僅在於否定多層嵌套宇宙模型——當然這一點也很重要,其意義更多的在於,對人類世界下一步的自救行動提出理論層麵的指導,指明方向。


    如果連方向都沒有,那麽所有的奮鬥便都沒有了意義。


    可是,如果連許正華都無法做到這一點的話,如果連他都因此而病倒,再也無法參與這項工作的話,人們……真的還能找到那條有可能存在的道路嗎?


    許正華在醫院病床之上躺了五天時間。五天之後,他開始強烈要求出院。人們阻擋不住,最終隻能將真相告訴了他。


    在知曉自己病情之後,許正華沉默了。良久,他忽然間抬起了頭,對著麵前的世界政府官員,十分平靜的,用十分低沉的聲音說道:“我聽說現在有一項新技術,可以用一顆機器心髒代替自身心髒的功能,然後將自身心髒切除出去,放到特殊的器械之中去修補,等自身心髒修複好了,再移植迴自己身體裏麵。我想試一試這種新技術。”


    官員神色頓時變得凝重。


    “許教授,您要知道,這種技術還遠遠沒有到達大規模推廣的階段。目前它隻存在於實驗室之中,有許多不可預料的風險。”


    這並不僅僅隻是將心髒取出來,修複好了再裝進胸膛裏這麽簡單。這種新技術的每一步都可能麵臨著不可測的風險,譬如心髒停跳,修複失敗,譬如機器心髒所引發的並發症,對於身體各方麵的影響等等等等,任何一步出錯都可能導致死亡。


    相比起移植心髒的技術路線,修複自身心髒一定是未來的發展方向,但此刻它還太初級,太不完善。


    許正華平靜道:“這是唯一能讓我恢複工作的辦法。我知道你沒有權限,報告上去吧,讓決策者們來決定。”


    許正華太過重要。有關於他的事情,確實隻有決策者們才能決定。


    官員站了起來:“好。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您都是我們的英雄。”


    在漫長的討論,以及諮詢相關醫學專家的意見,綜合衡量之後,決策者們最終做出了同意許正華申請的決定。而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程悅悅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她雖然不是醫學專家,但也清楚這其中的風險。她不顧一切的來到了許正華病床旁邊,但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隻是低聲哭泣。


    “媽媽,媽媽,你不要哭了,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好好學習,再也不搗蛋了。”


    孫雷帶著孫橙也進入了病房。看到外孫,許正華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橙橙……”


    程悅悅抱著孫橙,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外公,您要去哪裏呀?媽媽說她不想讓您去,您聽媽媽的話,不要去好不好呀?”


    許正華微笑著說道:“橙橙,外公是要去打怪獸了。那頭怪獸很壞,外公把它打倒就迴來,好不好?”


    “可是外公,萬一怪獸把你打倒了怎麽辦?”


    程悅悅抱著孫橙,柔聲道:“外公一定可以打倒怪獸的。因為外公是,是英雄。”


    ……


    手術室之中,以周長青教授帶隊的手術團隊已經全部就位。


    周長青教授是這種手術模式的創辦人,對此已經有了將近十年的研究。這一次,他受到征召,帶領著自己的團隊,親自來為這位可能改變人類世界命運的偉大科學家進行手術。


    望著手術床上頭發花白的許正華,在手術中早已心如止水,無論麵對任何情況都不會有什麽情緒波動的周長青,忽然間有了點緊張。


    許正華微笑著望著他,鼓勵道:“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到。”


    周長青心中的緊張情緒漸漸緩解。


    “許教授,您放心。”他莊重的說著,“開始麻醉!”


    許正華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失去了知覺。這場手術隨之開始。


    手術室之外有許多人在緊張的等待著。有程悅悅,有孫偉,孫雷,有正華實驗室的工作人員,有世界政府官員,有素有威望的科學家,等等等等。


    在醫院之外,有更多無法親自來到這裏的人同樣在緊張的等待著消息。


    程悅悅此刻無比的憔悴。她頭發散亂,神色蒼白,嘴唇上已經起了幹皮。她默默的坐在那裏等待著消息,旁邊,孫雷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時刻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她的心情如同電梯一般上上下下。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了一陣隱約的哭聲,心中便猛然提起,害怕這是手術失敗的征兆。外麵一片烏雲遮蔽了太陽,她便無法控製的開始疑神疑鬼。而窗外傳來的一聲鳥鳴,也會讓她想著,這是不是某些較為吉利的征兆。


    與許正華一樣,程悅悅同樣是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相信預測啊,卜卦啊,吉利晦氣之類的說法。但現在她卻不由自主的總是想著那些東西。


    直到手術室門被推開,周長青教授一臉疲倦的走出來,並滿是欣慰的說出“幸不辱命,手術很順利”這幾個字之後,程悅悅的心神才猛然間放鬆下去。


    她得到允許,隔著玻璃遠遠的看了一眼許正華。於是她便看到,一個樣式有些古怪,看起來應該很輕便的箱子被固定在了許正華胸口,代替了許正華心髒原有的作用。而他的心髒,此刻已經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開始了後續的修複與修補工作。


    第一關,許正華已經順利的闖了過去。


    三個小時之後,許正華順利的從昏迷之中蘇醒。


    “我知道該怎麽去驗證‘統一宇宙模型’了。快給我拿紙筆和電腦來。”


    這是他醒來後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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