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曉龍迴到亭林鎮的時候不是中午也不是下午是上午,從市裏坐大巴迴來就一個半鍾。身邊沒有了西風和泥巴時間就像白開水淡寡的沒味,左曉龍想去劉必芒那兒聊天,順便在他那兒吃中午飯。劉必芒眼睛壞了人很好,左曉龍喜歡和他說笑,所以隔三岔五會想起去他的“流氓野雞店”坐坐。當然他那兒的“筍尖燉野雞”的美味占了很大的因素。

    劉必芒的“流氓野雞店”裏,最有特色的一道菜便是“筍尖燉野雞”。亭林鎮山上的楓樹林裏常年野雞亂飛,要不是這幾年山上的樹越來越少,在馬路上都能抓到野雞。曾經亭林鎮有三大特產享譽全省,分別是野雞鮮蛋、野雞鹹蛋和野雞皮蛋。現在野雞蛋少了,所以野雞也少了,所以野雞也由5元一隻漲到50元一隻。

    亭林鎮的餐廳都是以野雞作為特色吸引客人的。當初大家看到劉必芒的“流氓野雞店”生意紅火,便在邊上一家挨著一家複製出了幾十家野雞店,至今成了一條聞名百裏的野雞街。那些複製的野雞店為了招攬客人都在招牌上打出了“正宗第一家”的字樣,看起來千篇一律反而搞不清到底哪家是“正宗第一家”。讓劉必芒很生氣的是,這些山寨店要麽取名“流泯野雞店”,要麽是叫“流岷野雞店”,還有就是“琉氓野雞店”,等等。雖然五花八門,但有一個共同點----看起來都是“流氓野雞店”。後來劉必芒為了與這些山寨店有所區別,在招牌上加了幾個字“正宗第一家”。三天之後,劉必芒的老婆告訴他,其他所有的店麵都加上了這幾個字!盡管如此,還是有一些東西是模仿不了的,比如人家劉必芒是瞎子,比如劉必芒的看家菜“筍尖燉野雞”。雖然其他店也仿製過這道菜,但竹筍的口感和味道就是無法和劉氏竹筍相比。

    在劉必芒餐廳後麵的山上長著一片茂密的竹林,每到春天粗壯的竹筍紛紛刺破地表往外冒,雨夜裏還能聽到竹筍生長的聲音。一般瞎子都聰明,劉必芒買來幾十口笨重的大缸,吩咐員工扛到後山上隻要看到欲將冒出地麵的筍就把它罩上。結果竹筍在大缸裏暗無天日、盤根錯節地生長,最後竟然滿缸是盤旋得像彈簧一樣白白嫩嫩的極品竹筍。這樣的極品竹筍整個亭林鎮唯劉家獨有。

    說到“流氓野雞店”這塊遠近聞名的招牌還有左曉龍的一份功勞。當初劉必芒取的名字是“劉必芒特色野雞店”。開張的那天,左曉龍站在院子裏看著兩個桌麵大的楓樹板上雕刻的店名沉思良久,之後對劉必芒說把名字改了,就叫“流氓野雞店”!理由是說出特色就失去了特色。擔心劉必芒不理解,便解釋說,好比一個美女在額頭上寫上“我是美女”她就變得不是美女了。劉必芒想反正野雞是這裏的特色菜,隻要突出了“野雞”叫什麽名字都無所謂。

    一個月後,工商、公安聯合執法人員找到劉必芒。

    工商說:“根據上級部門的指示和眾多外地司機的投訴,你這個店名存在掛羊頭賣狗肉欺騙消費者的嫌疑。”

    劉必芒很納悶,辯解道:“連我這個瞎子都明白這裏是雞店呀,我並沒有說有羊肉和狗肉啊?”

    公安問:“是不是經常有路過這裏的外地司機把車停在你這裏,結果沒吃飯就走了?”

    劉必芒迴想了一下:“好像有。”

    公安說:“這就對了,這就是誤導和欺騙嘛!”

    劉必芒:“這。。。。。。”

    工商接著說:“明天就是315,反正這個牌子是不能掛了,影響亭林鎮的形象,也影響招商引資……”

    “還敗壞社會風氣,更主要是影響社會的和諧!這樣的招牌很容易誤解為色情場所,不能完全責怪外地司機理解能力不夠。”站在一旁的公安補充道。

    此時左曉龍剛好來找劉必芒下盲棋,便打抱不平反問他們:“他姓劉眼睛也瞎了,能不能簡稱劉盲?筍尖燉野雞是不是這裏的特色菜?上次市領導還不遠一百多裏特意來這裏吃野雞呢。市領導臨走的時候發表了重要講話,說不僅店名有特色,重要的是菜做得有特色,更重要的是人民群眾喜聞樂吃!這是市領導當時的原話,一字不漏。”

    公安臨走的時候說:“這次就以領導的意見為標準,希望你們今後要守法經營。”

    左曉龍全是他娘的扯淡,是長期受他爸的熏陶把領導講話喜歡用排比句的特點掌握的諳熟。

    ……

    左曉龍騎著黃瑩的小踏板,後麵帶著大帥。左曉龍感覺大帥的手摟在自己的腰上很不舒服,這腰隻高興讓泥巴摟著。他看見路上有塊石頭便朝著衝了過去,突然的顛簸差點把大帥抖落下來。大帥罵他,這麽缺德肯定沒長屁眼。

    在離“流氓野雞店”200米遠左曉龍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奇怪!以往車位不夠用的院子隻看見大黑趴在那兒,顯得特別的冷清。左曉龍右腳尖點在地上把車停下來,大黑興奮地蹭到他跟前搖頭擺尾,算是通點人性僅代表劉必芒對他們的到來小表歡迎。

    以前左曉龍總要用手在大黑的頭頂摸摸表示迴禮,今天沒有,是用腳把大黑的纏繞輕輕推開。人還沒跨進店門聲音先進去了:“流氓,劉必芒!”

    見沒人答應很奇怪,但有二胡聲悠揚穿越樓道的空氣飄進左曉龍的右耳。他左耳聽力欠佳從小半聾,也算名副其實。劉必芒在星空包廂!左曉龍對劉必芒的行跡一貫判斷準確,包括他那次去美容院按摩----是唯一一次。

    星空包廂裏光線有點暗,是把窗簾拉上了的緣故。也是他倆到來的緣故,因為劉必芒感覺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是黑暗。對於一個瞎子而言沒有什麽明暗,當然更沒有紅、黃、綠……任何色彩繽紛,也包括不知何為led。

    看見劉必芒不務正業獨自在幽暗的星空裏拉二胡,左曉龍按了一下牆上的吊燈開關,問:“都說瞎子會拉二胡,還真是。怎麽歇業了?”

    劉必芒旁若無人地保持著自己原來的注意力,所以表情看不出有變化。

    “是二泉映日?”大帥好像很懂音樂藝術。

    “日?操!月都不知道。映月,映月。”左曉龍及時糾正了大帥的錯誤。

    在劉必芒最後甩頭的那一刻,左曉龍看見牆上雪村大頭像的眼睛裏好像有一滴淚要落未落。看來雪村很懂音樂。

    左曉龍朝著劉必芒擺擺手說:“節奏有點快。快了就變成了搖滾,悲憤和幽怨的感覺就打折了。”

    “很多東西都不能至極,悲憤也是如此,差不多了就得控製。不瞞你們說,煤氣罐我都準備好了,想想還是不能太極端。什麽事情都不會長久,憤怒、悲傷包括快樂。隻是都希望留住快樂不願意留住悲傷,我也一樣。”

    “你好好的要自殺?”大帥一幅懷疑的表情。

    “現在不,但幾個小時前是這樣想的。我不怪李大頭也不怪曉龍他爸。社會是潮水,人隻不過是潮水下麵的沙子,進退都是由潮水來決定。”

    劉必芒終於決定將餐廳關門,原因是去年年底泥巴她爸----鎮委倪書記車禍死了後,鎮委鎮政府幾年累積下來的十幾萬的餐費沒人認賬。賬單大多數是李大頭簽的字,劉必芒就找他要錢。李大頭說自己是代表鎮委鎮政府簽的字,要劉必芒找政府去。因為新的鎮委書記還沒任命,劉必芒隻好去找剛提拔到任的鎮長左衛東。左衛東說自己剛接手,對於倪書記手上的事情還需要時間來理清。很明顯,劉必芒被當著皮球來踢。由於劉必芒得罪了李大頭,年後李大頭就規定政府部門的接待不準去他那兒。小城鎮的餐飲店一旦失去了公款消費生意就很難做下去,“流氓野雞店”也不例外。而那些調味品店、糧油店、肉檔等原料供應老板看到劉必芒生意不好了,紛紛上門來要賒欠的貨款。做生意就是這樣,你生意好他們不怕賒賬給你,一旦你出現了危機就追著你屁股要賬,擔心你破產了貨款打了水漂。按理說欠債的是爺,但劉必芒是瞎子,是弱者,弱者不是爺。如此情況下,劉必芒隻好將餐廳關門轉讓。李大頭的小舅子有意接手。劉必芒這幾天東拚西湊勉強把外麵的賒賬還清了,這就等於是劉必芒開了三年多的餐廳掙了十幾萬,但這錢是白條上的錢。按基本常識,政府部門的前任領導走了,現任領導能認前任領導一半的賬就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但問題的問題是劉必芒至今沒有要到一分錢。

    ……

    左曉龍顧不上把摩托車停穩就走進了鎮政府大樓,來到左衛東的辦公室,把幾個正在匯報工作的人趕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

    “劉必芒算不算群眾?”左曉龍目光如炬地瞪著他爸。

    “你胡鬧什麽!妨礙公務是違法你懂不懂!”左衛東從辦公椅上唰地站起來,右手啪地拍在了桌子上。

    “你別以父親的態度對我耍威風!原來你們各種場合說什麽群眾的利益高於一切、群眾的事情無小事等等,都是騙人包括你們自己的假話。現在我代表我這個群眾要求你,你代表政府,必須還清劉必芒的餐費。眼下的事情就是你們的公務!你們不要在沒道理的時候老是拿什麽妨礙公務、這是機密、按有關規定等屁話來嚇唬和搪塞我們老百姓。我作為兒子應該尊重你,但現在是群眾。”

    左衛東對自己的寶貝兒子實在有點無可奈何,能打的話早就一巴掌上去了。問題是真要動手還不一定能打得過這小子,這小子從小就愛打架,連鎮上的地痞流氓都怕他。當然作為一個領導,左衛東不可能把事情處理得這麽糟糕。

    “很多事情你還不懂,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這事我會吩咐李主任盡快處理掉。整天不務正業不知你在幹什麽,等我忙過這陣子看我怎麽收拾你。你屁股上還有屎呢。”

    左曉龍看到父親的態度有些積極和緩和,也清楚父親在說那次砸車的事,便有些心虛理虧,趕緊丟下一句:“那我走了?”

    左衛東也趕緊用手背對著他揮了揮:“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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