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多人爭搶著帶娃,檀雅便有時間做自己的事兒。


    蘇貴人那幅《後宮群像圖》耗時幾年,終於即將接近尾聲,看過的人都拍手稱絕。檀雅覺得普通的裝裱根本配不上蘇貴人所耗費的精力,因此決定做一個木質框架,裝裱展示。


    因為這幅畫整有兩丈長,檀雅的工作間根本施展不開,便將舒爾她們當時在安壽宮的寢居改成工作間,臨時作業。


    “我看你是早就覬覦這裏了吧?”


    隻兩三日的時間,屋內便全都清空,又放滿檀雅的工具,蘇貴人避讓著地上的木頭,繞到檀雅的工作台邊。


    檀雅也不反駁她的話,淡笑道:“左右那些姑娘們也不會再迴來住,閑置也是閑置。”


    這一排四處小院兒,原來熱鬧極了,如今閑置幾年,便是再常打掃,也顯得空曠。


    安壽宮如此,寧壽宮那邊兒人也一年少過一年,原來需要兩三個人擠的屋子,有些甚至變成了單人間,有喜歡一個人住的,可還是有人因為孤單搬去和人同住,漸漸也空出了屋子。


    安壽宮東側這一排院子,每個院子都有正房偏房,蘇貴人先前為了安靜作畫,暫時占了當初姑娘們讀書的那間書房,檀雅現在又占了一個院子,還餘下兩個院子,她便琢磨著,將閑置的院子安排起來,給太妃們做活動室。


    兩宮裏有一小撥太妃們喜歡寫戲本子,這幾年每年佟佳皇貴太妃生辰,她們都要出一出新曲目,其中以將軍和卿娘為原型的精怪愛情戲曲,還有宮中傳至宮外,漸漸成了聞名的戲曲曲目。


    到時候一間正房給太妃們探討話本戲本,兩間偏房收藏各種書籍。


    至於兩一個院子,檀雅覺得一間棋牌室必不可少,對弈還是組局打牌,全都隨意,如此一來,這些院子便會重新熱鬧起來。


    檀雅去請示佟佳皇貴太妃,皇貴太妃早就將安壽宮的些許公務放權給檀雅,並不管她如何折騰,是以檀雅的想法很快便成為現實。


    有人喜歡安靜,有人喜歡熱鬧,但是沒人喜歡寂寞,因此兩宮太妃們對這幾間專門用來消磨時間的屋子十分推崇,幾乎風雨無阻,日日都要來報到。


    檀雅在棋牌室發掘出兩位牌技和她不相上下的臭的太妃,忙累了就要招唿著組一局,多年來總算享受到了打牌的樂趣。


    另外一個最喜歡這樣的熱鬧的人,是弘曨,他人小,卻極喜歡湊熱鬧,每日裏必做的一件事便是挨個屋子跑,跟每一位太妃親親抱抱舉高高。


    雨露均沾,太妃們還全都是真心實意、掏心掏肺地喜歡他,說起來,比當初對先帝都用心。


    方才弘曨跟檀雅她們三人一起吃完早膳,便爬下他的專座,說是要去給其他瑪嬤們請安,挺著肚子倒騰著小胖腿兒跑出去。


    檀雅叮囑弘曨的奶嬤嬤:“跟太妃們說,他早膳吃了不少,別給他太多吃食。”


    奶嬤嬤應了,然後行了禮,便匆匆追出去。


    檀雅搖搖頭,“這孩子心真大,就找一天額娘,往後跟忘了似的,整日裏瘋玩兒傻樂。”


    宣太妃慢慢啜著茶,道:“這樣好養活。”


    蘇貴人笑道:“舒爾家的小子比弘曨就大一歲,瞧著跟二十一小時候似的,也那麽愛讀書;永璉更是小小年紀已經頗有幾分氣勢,倒是咱們家這位,不知道會長成什麽模樣。”


    說曹操曹操便到,蘇貴人話音剛落,外頭便稟報,說是四福晉帶著永璉和小格格過來了。


    永璉和耐日勒一進門,眼睛便好似不經意地轉了一圈兒,沒瞧見弘曨,尤其是耐日勒,眼裏全都是失望。


    永璉穩重,耐日勒卻被阿瑪額娘寵的性格開朗,請完安便脆生生地問:“太嬪娘娘,我來找二齊玩兒,二齊怎麽不在?”


    永璉一本正經地提醒:“耐日勒,是小叔叔,而且也不是二齊,小叔叔的小名是雙齊,不可無禮。”


    耐日勒奶聲奶氣地辯解:“耐日勒大,耐日勒是姐姐!”


    永璉認真地搖頭,糾正道:“小叔叔的阿瑪是我們阿瑪的叔叔,小叔叔就是我們的小叔叔。”


    耐日勒癟嘴,“才不是,我是姐姐!”


    永璉繼續糾正,非要她明白過來,兩人便爭執起來,都忘了要去找弘曨玩兒。


    檀雅她們在旁邊兒聽著,忍俊不禁。


    這時,弘曨顛顛兒從外頭跑進來,圓滾滾地身子直奔永璉和耐日勒,靠近後收不住步子,三人便撞在一起,宮女們眼疾手快扶住,這才沒讓他們三個摔倒滾成一團。


    而耐日勒一見弘曨,立即便握住弘曨的胖手,問他:“二齊,我是不是姐姐?”


    弘曨已經懂些事,呆呆地說:“我是叔叔啊。”


    耐日勒小手立即伸向她的袖子裏,掏啊掏,掏出一個包起來的帕子,伸向弘曨,問道:“我帶了好吃的蜜餞,你想吃嗎?”


    弘曨吸溜了一下口水,點頭。


    耐日勒鬼靈精怪地笑,“那要叫姐姐。”


    弘曨毫不猶豫地叫道:“姐姐。”


    檀雅扶額,骨氣呢?


    第125章


    耐日勒和弘曨“友好”地確定好彼此的關係, 小手牽上小手,一起衝著永璉笑,永璉一人之力拗不過兩人, 隻能放棄說服。


    一群大人眼裏, 兩個小的天真可愛, 永璉一本正經的模樣也可愛, 始終含笑慈祥地看著他們, 並不去摻和孩子們之間的交談。


    檀雅見他們手牽手要出去玩兒, 吩咐人給他們穿好外衣,其他的便不管了,放心地很。


    但永璉和耐日勒身邊的奶嬤嬤和宮女,一個個緊張地不行,還沒出大堂便不錯眼地盯著二人也就算了,在後麵跟著小聲叮囑“不能受風”,“小池塘不安全”, “慢點兒跑”……


    而伽珞神情並無異樣……


    檀雅微微挑眉,轉迴頭就對上佟佳皇貴太妃的眼神, 眼神裏皆帶著幾分其他意味, 然兩人對視後視線邊離開, 誰都沒有在此時多言。


    眾人坐在文和軒閑聊了一會兒, 便各自散去。佟佳皇貴太妃問伽珞要去誰那兒玩兒, 得出“閑坐片刻”的答案, 便招唿她還有宣太妃、檀雅一起打麻將。


    就伽珞一個晚輩,嫁人後還成了孫輩兒,她上了牌桌, 便嘴唇微抿, 眼觀六路, 時刻觀察著太妃們的牌勢,時不時送幾張牌,想要哄太妃們開心。


    連檀雅這麽臭的牌技,都能吃到一張胡牌,就知道她打個麻將有多累了。


    佟佳皇貴太妃腿上臥著一隻懶洋洋的老貓,這是卿娘和將軍僅剩的一個孩子,另外五隻在這幾年間全都陸陸續續老死,隻它一隻老貓,便格外黏著主子。


    佟佳皇貴太妃一邊順摸老貓脊背上貓,一邊單手蘭花指抓牌,嘴上還不忘了拿方才檀雅贏得那局說事兒——


    “伽珞若是多來打幾次牌,謹嬪就要翻身了。”


    檀雅勾起唇角,笑道:“可不是,還是來少了,否則我能迴迴兩袖清風嗎?”


    伽珞懂事,笑著說:“那我日後定多來陪您幾位打牌。”


    檀雅略微有些無奈,隨口道:“你若是有時間,當然是好。”


    “西二所又不大,哪裏會連這點空閑都抽不出來。”伽珞隨意打出一張牌,正好佟佳皇貴太妃用得上,佟佳家皇貴太妃取走,又打出一張牌。


    檀雅從旁邊兒的小幾上捏了一條小魚幹,伸長手臂喂到老貓嘴邊兒,老貓懶洋洋地叼住小魚幹兒,然後用兩隻手抱住,隻是還沒來得及咬,一隻不孝子忽然衝過來,巴著佟佳皇貴太妃的腿叼走小魚幹兒,一溜煙兒地跑走。


    “……”老貓呆呆地看著空空如也的爪間,慢騰騰地叫:“瞄?”


    佟佳皇貴太妃又給它拿了一條,嘴裏還教訓道:“你不衝它們呲牙,它們當然要欺上來,下次再有貓來你口中奪食,你便是不在意,爪子也要揮過去,讓它們明白你的底線。”


    宣太妃比較安靜,抓牌碼牌打牌後,隻偶爾在檀雅走神時敲敲桌子示意她接著,此時佟佳皇貴太妃的話音落下,她卻開口接道:“一步退步步退,隻會教那些貓兒得寸進尺,越縱越沒心肝,哪個也不會以為你是良善。”


    檀雅點了點老貓的黑鼻頭,意有所指道:“身份不是束縛,你這輩分是讓貓崽子搶食的嗎?慣的它們。”


    她們三人這話聽起來就有點兒別有意味,隻是伽珞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是聽懂還是沒聽懂,依舊該喂牌喂牌,該說話說話。


    午膳她們娘三個也都留在安壽宮用的,午膳後三個孩子一起跟弘曨睡了半個時辰,下午孩子們繼續瘋玩兒,大人們也各有各的娛樂,晚膳之前,伽珞母子三人方才迴去。


    佟佳皇貴太妃幹脆留了檀雅和宣太妃在文和軒用膳,蘇貴人自然也一起,四個人坐在一塊兒,邊吃邊聊,話題還是圍繞伽珞。


    西二所目前隻有兩個女人生育,其中一人是伽珞,另外一人便是庶長子永璜的額娘,其他侍妾被指到西二所之後,論起寵愛地位,也都比不上伽珞,她是四阿哥弘曆情竇初開喜歡的第一個女子。


    四阿哥弘曆是有極多優點的,他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他博學多才,他待伽珞也是真的有情意,且時不時會送些禮物,這些於女子來說都極具有吸引力。


    伽珞在外並非外放之人,可從話語之間,檀雅等人也都看得出,她是喜歡四阿哥的。


    喜歡就會束手束腳,想要在那人心中保持更好的形象,想要獲得更多的迴饋,想要很多……伽珞很用心地維護著兩人的感情,隻是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不隻是兩個人,感情根本不可能純粹。


    或許還有些別的原因,比如好友們出嫁後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心已尋到安放之處,而她不想看起來不夠好……


    可四阿哥永遠不可能像二十二一樣隻有茉雅奇一個人,也不可能像二十一一樣恪守君子之道,更不會像二十那般欲望直接簡單。


    所以檀雅她們會看到:同住在皇宮裏,伽珞無法時常來安壽宮走動;她得在皇後烏拉那拉氏和熹妃鈕祜祿氏之間盡量尋求平衡;她得做個賢惠大氣的福晉,不能苛待侍妾和庶子;或許還有別的事情,讓她視兩個孩子如眼珠子一般,到安壽宮也不敢放鬆……


    “她這樣活著,太辛苦了……”


    宣太妃淡淡道:“這是她的迷障,隻有她自己能解。”


    可不忍心啊……檀雅輕輕歎了一口氣,一直緊繃著,若是有個萬一,能抗住嗎?


    佟佳皇貴太妃端著剔透潔白的湯碗喝湯,放下碗時,淡定道:“宮裏宮外誰不稱讚她,尋常人這個年紀都不如她做的好,興許她心中明白,甘之如飴,不必為莫須有的事情強愁。”


    伽珞真的甘之如飴嗎?


    母子三人從安壽宮迴到西二所,小小的耐日勒靠在額娘腿邊,奇怪地問:“額娘,你不一樣,為什麽?”


    “什麽不一樣?”


    耐日勒歪歪頭,“安壽宮的額娘,和家裏的額娘,不一樣。”


    伽珞聞言,閃神片刻,溫柔道:“因為額娘在安壽宮,可以是富察·伽珞。”在別處不行……


    耐日勒不懂,滿眼疑惑。


    伽珞笑著搖搖頭,摸著女兒的頭發,道:“額娘希望耐日勒長大後也會有這樣一個地方,想起來,心就是軟的。”


    “耐日勒會像額娘一樣……”


    伽珞搖頭,打斷道:“別像額娘,像榮樂公主或是和惠公主吧。”


    要麽強大到能庇護旁人,心誌堅定,無所畏懼;要麽永遠有一個能成為依靠的人,可以恣意而活。


    ……


    遠在漠北的榮樂公主和和惠公主,確實過得不錯。


    當初額駙多爾濟塞布騰的事後,雍正並沒有降責於智勇親王父子二人,但去年智勇親王戰場上冒功誤軍,他也沒有留情,父子連坐,削爵賦閑於家中,想要爵位恢複,唯一能夠指望的便是和惠公主和她所生的桑齋多爾濟,因此對他們十分殷勤。


    和惠幾乎無一處鬧心,兒子桑齋多爾濟長大一些,就每年都會帶著他到車臣汗部住上些時日,長則半年,短則兩三月,想走便走,根本沒人管。


    額樂也如她若說,她的公主府隨便他們母子住,想如何便如何,就跟自個兒家一般。


    而額樂自己,忙著歸攏附近不安分的人,帶領車臣汗部的人開荒耕種,還要做生意,建城,生孩子……她一個人,便將車臣汗部乃至漠北蒙古帶動的熱火朝天。


    關於建城,乃是額樂一力主張,目的便是為車臣汗部整個部族提供一個比較優渥的生存環境。


    額樂、額駙、車臣汗王以及部族內德高望重的長輩一同動員族人暫時搬離,然後在主城基礎上重新擴建,一邊賺錢一邊建,曆時幾年,這座新城成功佇立於車臣汗部,煥發著勃勃生機。


    車臣汗部的人們提起榮樂公主,便是尊崇敬仰,其威信之深,稱得上一句無冕之王。


    胤祜和茉雅奇巡視皇莊的最終目的地是歸化城,到時會到車臣汗部做客,這個消息提前送到了車臣汗部,額樂早早便讓人準備起來,要用最好的東西招待他們。


    額樂估摸著時間,直接派了一隊女子騎衛前往歸化城迎接,其中的衛隊長,便是當初主動敲響公主府門的兩個蒙古姑娘之一,薩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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