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三人,包括偷聽的雍正,唯一統一的意見,便是在聽到某些國家的政權變更時,都表示排斥,他們都維護皇權。


    還有某些外國商人認為大清海禁過於嚴苛的話語,幾人都十分不屑,他們已經聽大清海商說過,大清海商出海,那些國家也有許多港口保護政策,有些甚至不允許大清海商登陸或者靠近港口。


    不過都是趨利避害,大清的海禁不可能取消。


    隻是討論時,三人和第四人對西學的態度迥異,總是說服不了彼此。


    胤礽會稍稍偏向於弘曆,常在兩人爭論激烈時打斷,胤祜總處於弱勢,也知道不好太跟弘曆爭執,便擺弄著一麵清晰照人的玻璃鏡,歎道:“如果能有機會出使,親眼看一看便好了……”


    這隻是他少年人的期望,自然無人迴應。


    雍正從鏡中看到二十二渴望又失落的眼睛,一時無言,竟是有種滿足他的衝動。


    而胤祜他們在廣州停留許久,廣州的舶來品都送至京中了,他們還是沒有要離開廣州的意思。


    雍正將一部分送至安壽宮,一部分留在養心殿,然後穿上外國人的衣服,在宮侍們驚異的眼神中,走來走去,還命畫師給他作畫。


    畫人像時不能動,出於炫耀心理,他還召見了幾個兄弟,問他們如何。


    老三、老八、老九、老十、十二看著他抽風,還要麵無波瀾地誇讚幾句,心裏十分憋屈。


    雍正手裏拿著根拐杖,一下一下地敲擊地麵,忽然問道:“朕派使團出使西方,如何?”


    幾人皆驚訝,老三沒控製住,音調有些高,“為何?出使耗費巨大,恐怕勞民傷財吧?”


    雍正原也是忽然一提,瞧見幾人那不淡定的模樣,反倒從容下來,“海商暴利,若是帶些商品沿途交易,許是也不需要國庫負擔。”


    幾人不知是否該支持,麵麵相覷。


    雍正隱隱又有幾分得意道:“出使乃是為揚我大清威名,由朕私庫承擔也無妨,虧爾等還是皇親國戚,如此小家子氣。”


    幾人嘴角抽動,當他們不知道他借著四阿哥和胤祜遊學,在揚州薅了一波羊毛呢?


    而雍正說出來更覺得有必要出使,在幾人身上一掃,問:“你們誰想去?”


    幾人的頭下意識地垂得更低。


    雍正沒得到眼神對視,手裏的拐杖脫手,正好倒向九貝子胤禟的方向,便道:“天意如此,老九,就是你了。”


    九貝子死死盯著那拐杖,咬緊牙關,良久,才吐出一句:“皇上,此事需得從長計議。”


    太監撿起拐杖,雍正接過,重新擺好姿勢,嘴角微微上揚,道:“朕說過立即出發嗎?既是選中老九你,自然要由你擬一份詳細的計劃。”


    九貝子笑不出來,僵硬道:“皇上……”


    雍正握著拐杖的手抬了一下,打斷道:“老九你這爵位,正需要一件大功……”


    九貝子一咬牙,立即道:“臣願意。”


    “出使畢竟是大事,朕不勉強,你願意便好。”雍正難得給了曾經跟他對著幹的弟弟一個好臉色,“慢慢準備,不急。”


    九貝子強顏歡笑,“臣不敢耽擱。”


    雍正一高興,便吩咐太監將廣州送來的琉璃片拿上來,給兄弟們開開眼,“這是可以用在窗戶上的,朕預備將宮中全都換上,就是價格過於高昂……”


    九貝子接收到他的眼神,躬身認命道:“臣會記下的。”


    “朕果然沒看錯你。”


    第103章


    雍正穿著外國衣服, 讓畫師作畫,還召見臣子,晚間就傳遍皇宮。


    有些人見不著皇上的打扮, 心裏好奇,卻也想象不到是什麽模樣, 檀雅她們卻是收到了一副外國男女的人像畫, 男人穿著類似於短打騎裝,有些奇異, 也不算稀奇。


    倒是那外國女子的裙裝,引得太妃們一陣驚奇, 大片裸露皮膚的領口,掐腰極細的腰身, 繁複的花樣和大裙擺, 都跟中原的服飾風格迥異。


    “原來西方女人這麽穿嗎?”


    “這也太不莊重了。”


    “怪不得是蠻夷。”


    “快收起來吧,再帶壞了姑娘……”


    太妃們在畫室裏圍觀,七嘴八舌地嫌棄不已,然那些愛畫的人,卻是站在畫像前不挪步。


    “這畫的可真像,好像活人似的。”


    “這是怎麽做到的?”


    “裙擺這裏的顏色, 也是顏料調出來嗎?咱們好像沒調出來過。”


    “看眼睛, 眼睛裏好像有光。”


    “真的……”


    嫌棄穿著不端莊的太妃們被擠到外圍, 聲音也被蓋過去,而人家討論的是畫技, 她們看到的隻有暴露的肌膚, 一時間有種微妙的高下立現感。


    檀雅抿唇忍笑, 輕咳一下, 招唿道:“我對這畫可沒什麽興趣, 咱們出去吧。”


    一行人出了畫室,還有人在念叨那畫過於暴露,念叨規矩,檀雅麵上笑容不變,原本是打算邀請眾人去瞧瞧胤祜送迴京的舶來品,此時卻是改了主意,讓大家直接散了。


    兩宮這麽多女人,雖說如今因為先帝已逝,齟齬少了,卻也並非全無摩擦。


    人和人是不同的,哪怕大多數人都比較平和,還有一小部分人是怨天尤人的、尖銳的、妒忌心重的、見不得人好的……


    檀雅也不是聖母,對誰都大度,她通常會對這種人敬而遠之,漸漸的,那些人就會排除在她的社交圈外,再也融不進來。


    不需要言辭犀利,那或許是爽快的,但在後宮這樣身份地位代表一切的地方,不夠體麵。


    她們有千百種讓人閉嘴或者不再礙眼的辦法,沒必要直接通過口舌之劍來獲得勝利,當然,如果真的有必要,或者真的想爽,檀雅也不會吝嗇。


    像這種單純觀念的碰撞,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各做各的事,盡量隔開來,互不影響便是。


    而這些舶來品,讓後宮中著實新鮮了一陣兒,卻隻是一個開始。


    有一天,內務府來人,說是要為太妃們換窗戶。


    初時大家還以為隻是單純的維修,可等到內務府的太監小心地搬來透明的琉璃片,便是尋常最不愛出屋子的先帝遺妃,也走出來圍觀。


    琉璃製品,宮裏不少見,但這般多,還要用作窗戶,奢侈的教人心驚。


    佟佳皇貴太妃威嚴,位份低的太妃不敢湊上去,便小心地詢問謹太嬪。


    “這是舶來品,叫玻璃。”


    檀雅雙手環胸,瞧著窗戶上的紙一扯便破,工匠們小心地換上玻璃,舊貌換新顏,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觸動,山河依舊,時代變遷,而她太過渺小,什麽也做不了……


    這讓檀雅看著幹淨明亮的新窗戶,也沒有其他人那麽快活,平複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又是那個幹勁十足,好像永遠不會陷在情緒中的人。


    ……


    天氣漸熱,大清一個極為重要的大事——選秀,正式開啟,各地參加選秀的閨秀將經過一層一層的選拔,最後聚在京城,進行最後的大選。


    而今年宮內宮外,朝中上下對選秀都尤為鄭重,皆因雍正有兩位皇子到了適婚年齡,當然,人們更關注的是,究竟誰能成為四皇子弘曆的嫡福晉,這代表著,她有可能會成為未來大清的一國之母。


    安壽宮的三位伴讀,茉雅奇、舒爾、伽珞,全都得參加今年的選秀,是以選秀通知一下來,三人便得收拾東西,準備迴家去。


    這一次迴去,她們便再不會住進安壽宮來,相見也不會再如現在這般容易。


    姑娘們都很不舍,蔫噠噠的,上課也沒什麽精神。


    蘇貴人瞧她們如此,本想幹脆停了課,讓她們好好相處,但是姑娘們自己不願意,還說想要以前在西三所時,那麽緊密的課程。


    這點小請求,檀雅等人自然是要滿足她們的,重新排了一天的課,連定太妃都進宮來,專門按照從前在鹹福宮時,給小姑娘們上課。


    地點已經變了,人也長了好幾歲,還多了一個葉楚玳,但是檀雅她們對小姑娘們的疼愛始終如一。


    宣太妃拿著她給茉雅奇等人啟蒙蒙語時用的書,語速緩慢地講解著。姑娘們早就已經過了啟蒙的階段,可全都聽得極認真,極專注。


    定太妃選了《莊子·逍遙遊》。她們以前也講過這本書,如今重修,定太妃依舊一字一句的講解,每一個典故、每一個對話都不簡略,耐心十足。


    初聞解其意,不解其情;再聞情不同,不解其意。


    定太妃隻一個人自顧自地講解,並不提問,是以姑娘們有何感觸,有何想法,隻有她們自己知道。


    漢學課上完,是蘇貴人的繪畫課。


    蘇貴人沒教什麽,隻留了一個功課,讓她們在一個時辰內,畫一幅畫,隨便畫什麽都好,就留在這裏,不必帶走。


    一個時辰,想要畫一個多麽精細的作品,時間根本不夠,不過蘇貴人說一個時辰,就一個時辰,沒有更改的意思。


    而姑娘們開始畫,檀雅四人閑著也是閑著,便也搬了三個畫架過來,檀雅、定太妃、蘇貴人三人一人一個畫架,宣太妃則是邊喝茶邊看她們忙活。


    原本檀雅三人是準備一人畫一幅的,後來一商量,水平不一,不好送出去,便改成合作。


    檀雅隨意渲染底色,第一幅深淺不一的天青色為主,蘇貴人寥寥幾筆便勾勒出碧空湖水山色,一葉扁舟之上,一個著白色曳地鬥篷的女子背影,是唯一鮮明的顏色。


    第二幅,檀雅相中吉蘭調出的黃色,加了點金粉,和朱砂紅搭配,隨意地塗抹在宣紙上。


    蘇貴人思索片刻,用檀雅選中的顏料,塗塗改改,畫上便出現了一隻鳥的形狀,鳥頭在中間,鳥身蜷曲,長長的翎尾圍繞身體,整個身體仿佛被火焰包裹。


    檀雅“亂塗亂畫”完第三幅,一抬眼便看見蘇貴人的作品,忍不住驚豔。那鳥的樣子,並不似傳統的鳳的樣子,說是火鳥更準確,濃烈地燃燒,讓她忍不住望向伽珞,明明不像的……


    蘇貴人放下這支筆,看向檀雅的新作,沉默半晌,問:“你是故意為難我嗎?”


    檀雅迴神,手輕輕搭在宣紙上,笑道:“不這樣,怎麽顯出蘇姐姐的厲害?”


    紙上,隻有兩種顏色,宣紙的白和墨汁的黑,自上而下,長短不一、濃淡不同的線條,再無其他。


    蘇貴人無奈地搖頭,拿起一隻幹淨的筆,刷刷便畫出一條雨巷,在畫行人時,筆一頓,一把油紙傘遮住了上半身,隻看到長袍下擺隨著行走而出現褶皺。


    定太妃看到三幅成畫,眼神在三個伴讀身上一一走過,笑道:“這樣的佳作,我實在不忍心破壞,留字便算了吧?”


    她們是想將這畫送給三個伴讀做紀念,有她們所有人的印記最好,是以檀雅和蘇貴人極力勸定太妃留字。


    宣太妃起身,瞧過那三幅畫,道:“不留也無妨,盡在不言中。”


    如此,便真的不留字了,隻是檀雅依舊堅持,用她刻的印章,在角落依次蓋上她們四個人的名字。


    等到畫畫的一個時辰過去,這一日已經過去大半,最後的課程是木那的武藝課,小小的院子裏,六個姑娘並排紮馬步。


    額樂最穩,是個伴讀也都不差,葉楚玳武藝基礎差些,一刻鍾便有些打晃,卻也勉強撐著。


    檀雅她們沒留在這兒,木那交代完也走了,是以院子裏隻有她們六個。


    紮馬步極累,時間愈長,汗水便順著額頭留下,不知道是誰,因為汗水流進眼睛,刺激地眼睛溢出更多的水,隻誰都不肯發出聲音來。


    晚上,照舊是六個女孩兒躺在額樂的床榻上,一夜無眠。


    第二日,茉雅奇三人拜別太妃們,拜別皇後娘娘,拜別先生們,離開她們從孩童成長為少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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