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胤礽始終沒參與兩人伸張正義的行為, 是以後續發展就像弘曆所說,民婦並未徹底得罪村長和潘姓族人,拿迴了她死去男人原本頭上的幾畝地。


    胤祜主張再嚴厲敲打一二, 弘曆敲打那村長:“宗族合該該上下一心, 你身為族長更應公正而為,否則長此以往,族人心散, 宗族如何昌盛?”


    老族長一律全都應是,態度十分卑微。


    胤祜等人知道,並未是所謂的威嚴所致, 而是他們身邊的侍衛震懾十足。


    弘曆看也不看那惡極的老婦人, 對村長直接命令道:“現在就為兩家分家,母子三人隨那已故男人另立戶籍, 該他們的田產必須歸還,稍後我等到達陵縣, 便讓縣衙為其改戶, 日後再有侵占田產之舉, 可上縣衙狀告。”


    村長當即便寫了文書,按上指印, 紙筆印泥皆有現成的, 待他寫完, 侍衛呈上來, 弘曆掃了一眼, 又交到侍衛手裏,當著潘家村眾人的麵, 輕描淡寫道:“到陵縣, 你就去縣衙辦吧。”


    他提起縣衙, 語氣這般清淡,村長等人越發覺得他們身份並不簡單,完全不敢有任何異議。


    而弘曆做完這一切,便欲帶著村長所寫文書趕往陵縣,胤祜製止他,“再稍等一等吧,我方才讓護衛快馬去旁邊村子尋著女人娘家人了。”


    弘曆聞言,倒也不急這一時半刻,便上到馬車上等候。


    胤祜坐了片刻,還是不放心就這般走,便下車招那母女三人到跟前,指點道:“待我等離開,便讓你娘家父兄為你們抓緊另蓋一處房屋,盡量選個村中為人不錯且有些威望的人做鄰居,多結些善緣,萬一你婆家再生事端,也有人替你們說話。”


    說著,胤祜從隨身的荷包裏拿出一塊碎銀子,交給她們,這塊銀子確實不多,可足夠她們蓋一處屋子,卻也不甚紮眼,不至於引人生惡念。


    母女三人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叩謝。


    胤祜瞧了一眼這家長女,看身量也不過十歲左右,不知具體年齡,又道:“不管你是否有改嫁之意,這田產都得為你兩個女兒做嫁妝,日後她們尋了好人家,你們母女三人彼此才能互相扶持。”


    那母親立即摟緊兩個孩子,道:“民婦要為死去的男人守節,還要照顧女兒,不會改嫁的。”


    胤祜不在意遺孀改嫁與否,且這是她自己的決定,他不便多言。


    就像弘曆所說,一時同情也不可能照管一世,往後的日子全看她們自己過,是以不再多說,轉身迴了馬車。


    約莫兩刻鍾左右,那女子娘家人坐著騾車趕到潘家村,侍衛告訴他們何時有空自去縣衙取新的戶籍,然後便驅車離開,並不在意他們的感謝。


    待到了陵縣,已是黃昏,一行人包下縣裏最好的一家客棧,一侍衛去縣衙辦理那母女三人的戶籍,胤祜和弘曆皆未出麵。


    那侍衛迴來後稟報在縣衙辦戶籍的經過,然後他們用晚膳時,本地縣令便到客棧來拜見。


    胤礽筷子夾菜的節奏一絲不亂,在兩人決定召見縣令時也不動,自顧自地繼續用晚膳。


    這一路上,他事事皆不出麵,一心遊覽,是以胤祜和弘曆也不勸,去到弘曆的房中召見縣令。


    陵縣縣令一見到兩人,無需人引見,拍打袖子後跪在地上請安。


    這是知道他們的身份。


    兩人對視一眼,弘曆叫他起來,詢問道:“你如何知道是我們二人遊學至此的?”


    陵縣縣令恭敬地答道:“迴稟四阿哥,下官不敢欺瞞,此事想必各地官員皆有所耳聞,隻是一直未曾得見真顏。今日四殿下的隨從至縣衙,下官稍作詢問,便有所猜測,特來拜見,並無窺伺之意,請殿下恕罪。”


    弘曆並未問罪於他,擺擺手叫人起來,也沒過問當地縣治,隻道:“我叔侄二人隻為遊學,不得聲張擾民,你既已拜見,便退下吧。”


    陵縣縣令躬身請道:“不知殿下停留多久,下官願為殿下接風洗塵……”


    弘曆直接拒絕:“不必,隻當未曾見過我們便是,也莫要向外傳。”


    “是。”陵縣縣令未能招待,也不敢過多打擾得罪兩人,隻能恭敬離開,“下官告退。”


    從始至終,他的眼神都沒有任何探尋之意,想必並不知道廢太子胤礽也與二人遊學,看來關於廢太子出行之事,他們瞞得極好。


    侍衛送陵縣縣令出去,二人再迴到胤礽的客房,說了幾句話方才各自迴去休息。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選了本縣極有名的一家店用了早飯,便不做停留,直接出縣城徑直往濟南府城去。


    皇子和先帝之子親自過問村中事,也不知會否留心再查看,是以陵縣縣令親自督問下屬辦好戶籍,還派了一個差役送至潘家村,千叮嚀萬囑咐,說兩位少爺身份不同一般,讓村長警醒些。


    所謂現官現管,對這些普通村民來說,不知來處的貴客可不如縣令的威懾力大,因此村長自那以後,不說維護母女三人,確確實實公正了許多,久而久之,周邊提起潘家村都是好話,姑娘也樂意嫁到潘家村來。


    如此,也算是一件善事。


    而胤祜和弘曆估量著行程,他們一行人到達濟南府幾近寒冬臘月,趕路不易,再加上那陵縣縣令所說,各地官員已得知他們二人在外遊學,便決定在濟南府停留兩月,待暖和些許再趕路。


    二人先安排了兩個護衛快馬趕至濟南,在白雪書院不遠處租下一座庭院,各處皆安排妥當,他們抵達濟南府便可直接住進去。


    胤礽身體較之在宮中時,強健許多,卻也比不得壯年,這兩月,正好在濟南修整,又鼓勵二人去拜訪書院山長。


    兩人沒隱瞞身份,順暢地在書院中與眾學子一同論學,不過兩人相對於書院學子來說,年紀較輕,縱使自小便受名師教導,依然見識到了何謂“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弘曆本就是極驕傲的性子,原先在京中時幾乎時時沐浴在誇讚之中,然在書院之中見到眾多才華橫溢的學子,心中極不服氣,每日在書院中聽得什麽典經或者什麽見解是他從前不知道的,都要迴去反複琢磨,直至他領會或者想出其他見解反駁。


    胤祜尋常讀書,並不懈怠,卻也深知學無止境,並不會一味苦讀,然受弘曆影響,也不得不刻苦起來。


    眾人行這一路,胤礽教導二人頗為隨意,更多是讓兩人親力親為,鍛煉能力,此時見弘曆廢寢忘食,胤祜麵上頗為苦惱也不得不跟著苦讀,方才主動打斷兩人。


    “你二人生來便不必似尋常讀書人一般,需得苦讀考科舉謀仕途光耀門楣,相比於想要在學識上勝過他們,更重要的是學習如何知人善任,容納百川。”


    他說這話時,看得是弘曆,“世間能人異士眾多,身為皇子,難道還想比肩李杜,或者文章勝過經鄉試府試會試脫穎而出的狀元嗎?弘曆,你得承認你不如人之處。”


    胤礽從前不驕傲嗎?他驕傲了許多年,如今才不得不承認,才華能力並非一切,他身為儲君,需得優秀,卻不能隻優秀。


    “再位高權重,敬畏之心不可無。”


    這是胤礽真正教弘曆的第一件事。


    輪到胤祜,胤礽則是道:“從前對你言傳身教之人,之豁達非我能比,你如此,便極好。”


    這是明晃晃的差別教育,胤祜心中也沒什麽落差,甚至還挺高興,因為二哥這般人物竟也說他額娘們好,便是有一個有力佐證。


    “先生,我就說額娘們天下第一好吧。”


    雍正隨意地應了他一聲,反複思量著二哥對弘曆的教導,他並未學過帝王之道,二哥是在教導弘曆,他何嚐不是在偷師。


    而弘曆長到這個歲數,心性已定,並不是那般容易便能被說服的。


    真正使他折服的是胤礽的才學,如今在書院,所學越深越難,卻每有請教必能豁然開朗,哪怕最終勝者是他阿瑪,弘曆徹底見識到這位二伯學識之深之廣之有遠見,不免也傲氣盡散,隱隱還有幾分崇拜。


    胤祜也在聽,不過他對有些帝王之道並不十分認同,本來想去做些旁的。


    但胤礽私下裏與他說,知道這些,日後天子有些行為,他也能有所了解,興許能避禍,再加上先生要求,他便也就繼續聽下去了。


    不過胤祜表麵上還是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在心裏跟先生念叨:“我可不想落得個揣測聖意的罪名,我額娘隻我一個兒子呢,萬一遭了禍,我額娘該多擔心。”


    雍正冷哼一聲,揭穿道:“你額娘還有一個女兒,闖禍的兒子扔了正好。”


    胤祜嘴唇無聲地咕噥,手拿毛筆刷刷便在紙上畫出一個拿著戒尺的老夫子橫眉怒目,被教訓的胖娃娃滿臉敢怒不敢言,以此來抗議他的話。


    雍正瞥見,扔了句“不學無術”便不再搭理他。


    弘曆下課後,一轉眼便瞧見他這幅畫,還以為胤祜畫得是二伯和他,頗覺新奇,愛不釋手。


    胤祜也沒解釋,直接便送給了侄子。


    誰知道弘曆竟是個愛炫耀的性子,還分別給老夫子和胖娃娃配了話,正是胤礽給弘曆講課時所說,教胤礽看個正著,意味深長地看著幼弟。


    胤祜一哆嗦,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果然第二日他再講書,手上便配了把戒尺,弘曆讀書專注輕易不受罰,戒尺全打在他手心上了。


    弘曆害苦了他……


    第90章


    胤祜一行人停留在濟南府, 與京中通信便穩定許多,檀雅這邊也能從他的信中稍稍了解他們的現狀,信中安定。


    他在信中, 未明說求學書院的名字, 隻說他和弘曆幾乎每日都要去書院聽飽學的教習上課,迴來二哥還會教導他們,學業十分有進益。


    檀雅從信中胤祜偶爾的感悟以及字裏行間透出的成熟, 也能感覺得出,胤祜確實成長飛快,心裏為他高興, 也越發覺得走這一趟實在好。


    “瞧胤祜信中這般推崇二殿下, 他能得這位殿下教誨,實在是有幸。”


    最重要的是雍正的態度, 並不介意胤祜和弘曆受廢太子教導,是以她們也無需擔心皇上會生隔閡, 才能如此放心的誇讚。


    當然, 隻是她們四人如此說, 在外人麵前,絕對不會提二殿下隻言片語。


    宣太妃又重頭看了一遍信, 道:“咱們胤祜這樣好的孩子, 竟是還被戒尺打了手, 二殿下不知該有多嚴厲……”


    檀雅和蘇貴人對視一眼, 好笑道:“胤祜那語氣可沒有半分抱怨, 分明是與咱們撒嬌呢。”


    宣太妃不自覺笑了起來,“還是咱們胤祜貼心, 我迴迴瞧熹妃那酸溜溜的樣子, 便得意的很。”


    “胤祜還是少年心性呢, 明明輩分大,瞧著倒是不如四阿哥穩重。”蘇貴人扒拉出胤祜畫給她們的小畫,最近幾次他寄信,都會隨信帶幾幅別有意趣的畫,“需得命造辦處造一個幅長大的卷軸,我好將胤祜這些畫裱起來保存。”


    宣太妃頷首,讚同道:“這樣好,日後好翻閱。”


    蘇貴人笑:“嬪妾先前還覺得色赫圖妹妹淨教些不正經的玩意兒,如今看到胤祜的畫,深覺生動有趣,可見還是嬪妾死板,不利於繪畫一道精進。”


    檀雅得意地挑眉,“咱們胤祜心裏說過數次‘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蘇姐姐若還有精進之心,先前傳進來的外國油畫,不妨也學一學,興許有幫助呢?”


    蘇貴人近來作畫,是有些觸到瓶頸,聞言點點頭,“如此,吩咐造辦處做卷軸時,再問一問是否有那油畫工具顏料,先生倒是不用了,我自己琢磨琢磨便是。”


    她們也不能找外國畫師到後宮來,雍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一個大男人常在後宮走動,不過以蘇貴人在畫技上的造詣,無人教導想必也能另辟蹊徑。


    而造辦處得了安壽宮的吩咐,卷軸自不必說,那油畫工具和顏料卻是沒有的,還是雍正得知後,命人將先前傳教士進上來的畫具顏料送到安壽宮。


    不止油畫,還有鉛筆等物,並不吝嗇,全都抬到了安壽宮。


    檀雅不稀奇,甚至覺得那鉛筆做工頗粗糙,後宮妃子們卻是隻聞聽有西學,也從自鳴鍾等物上感受過西學的方便之處,這些東西可未曾切身接觸過,頗有些人新奇地過來瞧。


    蘇貴人跟檀雅相處的久了,也不小氣,誰愛看就看,還有那畫技不錯的,她也邀著人一塊兒研究,以至於大冬天的,她那屋也整日都是人,藝術氛圍十分濃鬱。


    連佟佳皇貴太妃偶爾都要過去瞧一眼,後來她嫌蘇貴人那兒地方小,光線也不甚好,將她的文和軒分出來一間偏殿做畫室,左右都在畫畫,也不吵。


    檀雅去過幾次,一進去,一幫子宮妃或站在畫架前描畫,或在書案後揮毫,一屋子的顏料、墨的味兒。


    她也會畫畫,甚至手蘇貴人熏陶,畫技比早些年進步了不少,可一進來,瞧見她們有模有樣的作品,仿佛學渣進了優等生的世界,十分不兼容。


    吉蘭原來愛跟在額樂姑姑身後轉悠,自從安壽宮有了這間畫室,便所有的空閑時間都泡在這裏,如魚得水,自在至極。


    這些宮妃有擅畫花鳥,有擅畫人物,有學鉛筆畫極快的,也有對油畫十分感興趣的,每個人指點吉蘭一點兒,她的進步便極大,漸漸跟額樂她們拉開了距離。


    檀雅見到她如此愛畫,沅書鑽研刺繡,伽珞每日手談……思慮再三,便改了課程,開始有所側重,除必須上的漢學、滿蒙語、武藝、管家理事,不再似從前那般全都要學。


    看似課程少了,實際這些姑娘們在各自喜歡的事務上耗時更多,也方便精益求精。


    過年前姑娘們有長假,各自出宮迴到家中,不能多說太妃們的事,但透出那三言兩語,便教京中各家夫人們感歎:得那麽多太妃們教導,這幾個姑娘真是得了天大的福氣。


    而且四個伴讀年紀都不小了,擁有這樣的潛在人脈,不少人都在念叨選秀時她們會指給誰,有期望到自家的,可也有心裏明鏡的,畢竟宮裏有兩個阿哥,還有兩個同歲的先帝之子,都未指婚。


    這幾個姑娘得太妃們教導,總得有一個被指給他們,隻是皇上從未透出風聲,不知道是誰。


    不過客氣著些,總是沒錯的。


    至於皇家的格格們,眾人反倒討論的少,畢竟今上沒有女兒,養女有何用意,根本不用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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