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阿哥身邊去年就安排了教人事的宮女,雖還未成婚,但已經不算是孩童,因而不好再在康熙後宮隨便走動,胤祜便隻領著二十一阿哥過來用晚膳。


    男女七歲不同席,滿人入關後學了不少漢人的規矩,於是蘇答應便帶著幾個小姑娘單獨用晚膳,用完膳叫她們迴屋裏休息,這才出來看兩個阿哥。


    不過本來到的就晚,吃完飯天都快黑了,胤祜和二十一阿哥便沒多待,迴前麵皇子們的住所。


    檀雅覺著分桌吃飯怪折騰的,但好不容易有機會能常見到胤祜,她也說不出什麽反對的話。


    之後的日子,一直到抵達熱河行宮之前,她們都是白日再馬車上度過,孩子們背書,檀雅和蘇答應設計那名為山河圖的菜係;晚間在行宮修整,不太晚的話胤祜和二十一阿哥會來用膳,太晚就在皇子們的住處單獨吃。


    熱河行宮的規模不是一路上的行宮可比,單宮牆便長達萬米,山中園景,景中吸收江南塞外的風光,有湖有亭,有山峰有溪流……其景精妙絕倫,康熙還親自命名了三十六處盛景。


    檀雅一到山腳下的麗正門,仰望高處的正宮,內心震撼之餘便想立即四處遊覽一番,但現在她身上還有任務,隻能先完成正事兒。


    因為康熙是要招待蒙古王公時用,檀雅心領神會,設計的又恢弘又大氣,光是那作為容器的白瓷盤便有百來寸,而這菜名字叫山河圖,實際並不是一道菜,而是數道菜拚接而成。


    檀雅招禦廚大致商量完菜品,蘇答應畫出一張簡略的圖紙,先呈給康熙,康熙認可,她們才繼續準備。


    這些活兒全都忙活完,七日便過去,康熙帶眾人前往興安圍場圍獵,禦廚們則是琢磨著做出一道山河圖來,檀雅和蘇答應看還有沒有需要調整之處。


    因著蒙古各部知道皇上帶了最小的格格來,也帶了年歲相仿的蒙古格格,康熙便沒讓額樂幾人留在行宮中,而是帶著一並前往興安圍場。


    熱河這邊兒比京城冷,行宮中沒有皇上,沒有孩子,隻有嬪妃們,鹹福宮與宜妃郭絡羅氏、德妃烏雅氏都沒有什麽交情,她們兩位輕易不出屋子,鹹福宮幾人也都不主動上門去與兩人交際,就這麽相安無事地待在正宮後殿。


    不過都住在一塊兒,第一份山河圖做出來,宣妃便派人去請了宜妃和德妃過來一同品鑒,宜妃以身體不適,拒絕了,倒是德妃,如約而來,態度也柔和,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們關係多好。


    這是德妃的本事,她能從一個宮女爬到四妃之位,所生的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又都受皇上重用,雖是免不得要驕矜起來,卻極擅長作麵子功夫,哪怕其他幾妃瞧不上她,這方麵也都不如她。


    起碼鹹福宮幾人,心裏知道德妃不見得是想與她們親近,見著她如此,也覺著舒服。


    菜是由四個小太監合力抬過來的,四人小心翼翼地將白瓷盤放到桌上,又一同揭開上頭的蓋子,這才退下。


    而那整個菜顯露出來時,屋內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唿吸,屬實是震撼。


    北邊兒這一片,自東往西,是越來越高的山峰,顏色從濃鬱的綠色變成白色,寓意四季變換;再往南一些,是河流穿山入海;再往南便是一片耕地,顏色是偏黃色調,上頭有些牛羊雞,所示為收獲;最南邊兒那一片,便是江南精致,亭台樓閣坐落於水上,甚至還有幾隻精美的畫舫。


    細看,有些細節頗為精巧,並非是粗劣之作,而且最重要的是,盤上所有可見之物都能食用。


    德妃起身,湊近了些,讚歎道:“妙極!如此精巧的心思,教人實在不忍下筷破壞。”


    但事實是,這玩意兒就和當初康熙吃的小版江南亭台一樣,賣相好看,裏子尋常,而且那麽多菜想要拚成這個模樣需要耗費不少的時間,檀雅不用想都知道裏麵大部分菜都是涼的,口感估計合不了德妃山珍海味養出來的口味。


    蘇答應始終沒出聲,拿著筆一邊看盤中成品一邊寫寫畫畫,記錄這什麽。


    檀雅接過菜單,一一向眾人介紹每一個部分是什麽菜,介紹完後,以一種求意見的態度問:“中原菜係眾多,是否全都換成冷盤更合適?”


    宣妃請德妃一起品嚐,兩人一人挑了個山頭,一筷子下去就給那山削掉個尖兒,放到嘴裏細嚼慢咽品了半天,臉上皆無甚驚喜的表情。


    得,這還有什麽看不出來的,就是味道確實不如外表驚豔。


    德妃又讓宮女給她盛了一碗作成河流的湯,喝了一口,便放下來,用帕子輕輕擦了擦嘴,客氣道:“本宮用好了,諸位繼續。”


    她這麽敷衍,說完直接起身告辭不準備再作陪,檀雅等人也不好意思挑理,連忙恭敬地送人出去。


    嚐菜的任務,還是全都落在了鹹福宮眾人頭上。


    檀雅怕宣妃和定貴人吃了涼的胃不舒服,主動全攬在自己身上,讓人上了三碗銀耳羹,然後她一人嚐遍所有菜。


    以檀雅才吃了七年左右宮廷菜的口味以及更多年外賣、小館子的口味,涼了口感是差些,但也沒那麽差。


    檀雅又喝了一口湯,認真道:“反正宮宴的菜一直都是涼的,我覺得湯臨上菜之前倒上,到時候蓋子一掀,熱氣一騰,撥開雲霧見山川,完全夠唬人。”


    宣妃放下瓷勺,淡淡道:“瞧德妃乍一見到這菜的神情,想必外觀是夠用了。”


    蘇答應點頭,將她記錄的改進之處遞給侍膳太監,讓他們再想辦法精進精進,然後才道:“那皇上給咱們的任務,便算是完成了,接下來的宴席籌備便與咱們不相幹了。”


    檀雅臉上霎時神采飛揚起來,“那咱們明日先去下湖周圍遊玩兒一番?”


    幾人對視,無人反對,行程便定下來。


    第65章


    額樂幾人坐在馬車上隨駕前往興安圍場, 既有對圍獵場的向往,對狩獵騎馬的期待,也有許許多多的好奇心, 總之根本沒法兒老實安穩地坐著。


    木那騎馬護在她們的馬車左右, 見到格格探頭並不多嘴, 看到她探出小半個身子, 才提醒道:“格格,注意安全, 莫要掉下馬車。”


    額樂聽話地往迴縮了縮,可有按耐不住心情, 便隻纏著武師父問:“您來過興安圍場嗎?”


    木那搖頭, “我如何有資格來興安圍獵。”


    “那您是怎麽變成護衛的啊?”


    木那見幾個姑娘全都好奇, 解釋道:“大清與準噶爾對戰多年, 我阿瑪曾經是一位將領,我自小跟一群兵將子弟在邊關長大,後來我阿瑪戰死,我額娘沒兩年也去世,我守孝耽誤了婚事, 家中長輩急著將我嫁出去,是皇上忽然召我進宮給您做護衛,我才成了您的武師傅。”


    她說起阿瑪額娘去世,神色平靜,想必已經走出傷心, 額樂便一心誇讚:“那您一定極厲害,否則皇阿瑪如何會選您做我的護衛。”


    木那憨厚的臉上露出一個自信的笑, “那是自然, 我在邊關時尋常男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伽珞和吉蘭眼中有些羨慕崇拜, 而茉雅奇羨慕崇拜之餘,還有幾分擔憂:“那,木那師父的婚事預備如何?”


    木那撓撓頭,不解地問:“我是格格的護衛,自然是要一直跟著格格的,一定要成婚嗎?”隨後又理所當然道,“格格讓我成婚我就成婚,不讓我成婚……我其實覺得現在這樣更好,有俸祿又體麵,我家那些長輩都對我好言好語呢。”


    額樂立即拍拍胸脯,保證道:“您要是不想成婚,我肯定給你養老送終,讓您體麵一輩子。”


    木那大笑,笑容一點兒不柔雅,周遭侍衛異樣的眼神投過來,她也沒覺著不自在,毫不收斂。


    茉雅奇和伽珞的家世,就算長輩去世守孝誤了花期,也不可能像木那一般,眼中的羨慕幾乎要藏不住。


    吉蘭性子童稚天真,扯著姑姑的袖子,期望道:“姑姑,我能像木那師父一樣體麵嗎?”


    額樂點頭,“你別整日一副傻乎乎很好欺負的樣子,肯定能。”


    “吉蘭不傻。”


    “你還不傻?被人欺負還不知道呢。”


    吉蘭噘嘴,“吉蘭不傻,沒人欺負吉蘭。”


    額樂跟她掰扯不清楚,擺擺手,繼續問木那:“師父,您還認識像您這樣厲害的女人嗎?”


    “像我一樣厲害的沒有,不過比我稍微差點兒的還是有不少的。”


    額樂眼睛因為思考而轉動,忽然輕輕推了推吉蘭的肩膀,“我有辦法,咱們給你也找幾個女護衛,到時候誰敢欺負你,就打出去,如何?”


    吉蘭揮揮小拳頭,“我也學武,我自己也能打啊。”


    額樂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那小拳頭有什麽用,咱們要是撫蒙,額駙全都是五大三粗的,當然要多找些護衛。”


    茉雅奇和伽珞因為額樂口中的“撫蒙”驚惶了一瞬,都沒想到整日裏樂嗬的人會突然說出這樣的內容。


    吉蘭還是傻白甜一個,傻呆呆地問:“姑姑,撫蒙是什麽?”


    額樂拿了塊兒點心,塞到她嘴裏,“吃你的,以後告訴你。”


    吉蘭一隻手捏住露在外頭的點心,慢慢嚼起來,沒多久臉頰便塞得鼓鼓的。


    茉雅奇和伽珞神情複雜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也有點兒羨慕,可真是沒心沒肺使人快樂。


    額樂重新轉向木那,“師父,您有空幫我打聽打聽,有那無牽無掛或是日子過得不好的,我雇傭她們。”


    木那沒問格格在宮裏如何雇傭,隻點頭應下。


    額樂迴頭問茉雅奇和伽珞:“你們需要嗎?”


    茉雅奇和伽珞對視一眼,隨後苦笑著搖頭,“我們便算了,用不上。”


    她們被指婚,對方起碼家世相當,若是再高嫁進皇家宗室,牽扯甚多,哪能像格格們這般直截了當呢?


    如此,額樂便隻托木那師父給吉蘭先找幾個女護衛。


    吉蘭吃點心吃得肚子溜圓,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完全不知道姑姑已經為她遙遠的婚姻生活先找起打手來。


    興安圍場離熱河行宮不算遠,禦駕抵達圍場後,帳篷早就已經紮好,額樂幾人住一個帳篷,就在離禦帳不遠的地方,十分安全。


    康熙派了個人,特意跟額樂說她們幾個不能去哪兒,就在附近的安全地帶轉,若是實在閑了,可以去找蒙古的格格們玩兒。


    額樂四人全都不覺得累,又對圍場十分好奇,便知會一聲,準備往蒙古王公們住的帳篷去。


    既然是出來圍獵,自然要應景的穿上騎裝,額樂幾人的騎裝是按照宣妃記憶裏的騎裝做的,有些許偏蒙古,綁上高馬尾,編小辮子時穿上珠子,走出去不說是大清貴女,看起來跟蒙古那邊兒的格格們也沒什麽差別。


    當然,隻是看起來。


    額樂幾人身上的料子都是好料子,身上的珠串首飾也全都是一等一的值錢玩意兒,再加上幾人全都比蒙古那邊兒的姑娘們白一個度不止,皮膚也更細膩,一走到蒙古王公們住的帳篷那邊兒,便顯眼起來。


    能來拜見康熙的蒙古各部,跟大清的關係都比較緊密,不過他們彼此之間並不是完全沒有摩擦,因而並未混居,而是留出一大塊兒空地做摔跤場,摔跤場周圍分出幾個區域,按區域安營紮寨。


    沒人敢在這地方鬧事,額樂四人身後便隻帶著木那和十幾個同樣穿騎裝的宮女便過來了,一走近就聽見遠處有人們起哄的聲音,一打聽,得知是阿拉善旗的一位格格和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的一位格格正在摔跤場比試,立時便來了興趣,加快腳步匆匆趕過去。


    她們到時,倆人已經鬥起來,額樂等人隨便找了個位置在外圍站好,興致勃勃地看著兩個女孩兒你一拳我一腳的打架。


    額樂也不知道誰是誰,隻瞧見有一個個頭稍矮些的有些不敵,快要被打到臉,下意識驚叫:“小心!”


    個頭矮的女孩兒這才察覺到,一矮身便躲過去,然後便打向對手的[胸]部。


    十二三歲的女孩兒,正是發育的時候,平時不小心碰一下都疼,更何況受到重擊,是以打中的那一刻,她立即抱胸痛叫出聲,不由自主地彎下腰。


    另一個趁此機會,又一拳打在對手腹部,直接將對手擊倒在地,還不罷手。


    摔跤場有一波人發出不滿的雜亂聲音,然而一方認輸才算是結束,他們並沒有破壞摔跤場的規矩阻止。


    額樂四人不知道這個規矩,一見方才還處於弱勢的人竟然用那種陰招取勝,額樂這一身正氣便壓製不住,上前幾步,用蒙語喊道:“憑本事比試,你怎麽能用陰招?”


    站著的女孩兒不得不停手,嘴角一勾,假惺惺道:“我怎麽是陰招了?先不說我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你也說了,憑本事比試,輸就是輸,找什麽借口?”


    倒在地上那女孩兒疼得臉皺在一起,也對額樂幫她說話不高興:“用不著你多管閑事,分明是一夥的,虛偽。”


    額樂反駁:“誰跟她一夥的。”


    地上那女孩兒爬起來,冷笑,“你站在土謝圖汗部,還破壞規矩提醒她,不是一夥是什麽?卑鄙。”


    額樂望向她們剛才站的位置,原來那是土謝圖汗部的地方,那這人就是阿拉善旗王阿寶的女兒烏日娜,那個手段不光明的則是土謝圖汗部劄薩克多羅貝勒丹津多爾濟的女兒托婭。


    先入為主,額樂不免對托婭有些不喜,皺眉道:“我等隻是恰巧走過來,並非與她一夥。”


    烏日娜根本不信,衝著托婭邀戰:“再來!一夥我也不怕,一起上!”她說著,就像額樂衝過來。


    “格格!”


    額樂躲了一下,眼神示意木那和宮女們不要妄動,嘴上則是一邊解釋一邊抵擋,她也練武兩年多,雖然對方比她大,卻也勉強還能應付。


    可摔跤場上還有個托婭,她知道烏日娜誤會,當然要趁機再教訓她,便也衝了上來。


    三人混戰,躲得那個人被動之下更容易受傷,額樂肩膀挨了一拳時,整個人懵了一瞬,隨後便熱血上頭,不管不顧地衝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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