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侍衛中一個能做得主的,便敲了敲鹹安宮的宮門,在宮門打開後,對那太監重複了格格的話。


    太監看了宮門外的小格格一眼,衝侍衛點點頭,沒關門,走進去稟報。


    廢太子胤礽早已聽到宮門外的聲音,此時聽說是幼妹在外麵,看向百寶閣上的盒子,頓了頓,吩咐人去後院找貓。


    額樂站在門外,好奇地探頭瞧裏麵,見那太監走進一間屋子,便猜到這宮殿主人在那裏,眼睛一轉,喊道:“二哥?”


    侍衛們見她不止出聲,還試圖靠近,忙伸手攔,卻不敢拿腰刀,怕嚇到小格格。先前那侍衛長見狀,悄悄示意一個侍衛向上官通報。


    額樂方才就是下意識走近一點,此時又被攔住,她也不發脾氣,還衝侍衛們笑了笑,可可愛愛的模樣。


    侍衛們就怕這位皇上寵愛的小格格找麻煩,見她如此,多少放心些,好言好語地勸道:“格格,已經通知裏頭為您找貓,您莫要為難小的們。”


    “不為難,不為難。”額樂退後一步,瞧見方才通報的太監又出現在視線內,四目相對,眼巴巴地,卻顧忌侍衛們,沒有說話。


    那太監接收到小格格的眼神,進書房後,先迴稟後院的情況,隨後便道:“奴婢瞧見,小格格一直在看殿下的書房……”


    在書房伺候的老太監小心地看主子,試探道:“殿下,小格格還給您送過帕子……”


    廢太子胤礽視線依舊落在書上,良久,道:“去我屋裏取那塊暖玉來。”


    老太監應是,轉身出去,取迴暖玉時還特地繞遠,瞧了一眼外頭的小格格,衝她笑了笑,才重新進入書房。


    胤礽把玩那質感溫潤如脂的暖玉,片刻後起身,緩緩踏出書房,走向鹹安宮門口,並未靠近,而是在幾步外站定。


    額樂眼睛亮晶晶,癡癡地看著長身玉立的男人,小嘴微張,“你是額樂的二哥嗎?”


    胤礽淡淡地瞧著胖乎乎的小姑娘,將暖玉遞給小太監,未出聲。


    小太監雙手捧著玉,遞給鹹安宮外的侍衛,然後衝額樂一躬身,恭敬道:“格格,這是二殿下送給您的迴禮。”


    額樂接過暖玉,握在手裏,確定了那個人就是二哥,立即迴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二哥。”


    胤礽側頭催促道:“再去後院問問,可找到那隻貓?”


    “二哥,不著急的。”額樂急急地說完,見二哥看她,不好意思地說,“額樂想跟二哥多說幾句話。”


    老太監拿了一件披風過來,胤礽披上,雙手攏在披風中,靜靜地看著額樂,聽她想說什麽。


    額樂是個話癆,此時卻想不出要說什麽,不自覺地蹲下,捧著臉,呆呆地看著他,“二哥真好看……”


    胤礽詫異地看小姑娘,“你想說的,便是此事?”


    額樂傻笑,“二哥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哥哥。”


    “……”胤礽從來沒跟人討論過容貌,沉默片刻,問道,“你見過幾個哥哥?”


    額樂認真地數手指,“二十哥,二十一哥,二十二哥,還有二哥,四個哥哥!”


    胤礽看著她伸出的四根手指,繼續沉默。


    額樂收迴手,重新托在下巴上,傻乎乎地看著二哥嘴角上揚,越發的傻了。


    胤礽伸出一隻手,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額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來和一個小姑娘說些閑話。


    這時,拐角處走過來一個宮女,懷裏抱著一隻黑貓,“格格,將軍跳牆出來了。”


    額樂並沒那麽高興,失望地看向二阿哥,問:“二哥,額樂還能來看你嗎?”


    胤礽瞥了眼那隻眼神銳利的貓,他活得甚至連隻貓都不如,便冷淡道:“你若喜歡好看的哥哥,我並非其中之最。老大年輕時,相貌是出了名的俊美,這些年皮子老了,也是養尊處優勝於旁人。”


    “大哥嗎?他也在宮裏嗎?”


    胤礽看向宮外的方向,道:“在宮外。”


    額樂歪頭,不解地問:“為什麽許多哥哥都在宮外,二哥卻住在……”額樂抬頭,看門上的牌匾,“住在鹹安宮?”


    她身後的宮女,周遭的侍衛,連同胤礽的太監,全都臉色一變,緊張不已。唯有胤礽和問話的額樂,神色不變。


    胤礽知道,如今他圈禁於此,一言一行都瞞不過皇阿瑪,心裏便有許多反叛之言欲要噴薄而出,隻是眼前這個小姑娘,何其天真無辜。


    額樂見他又不說話,問道:“二哥?”


    “老大你也見不到,不過老八溫潤如玉,最是深情,你或可有機會見見。”胤礽背手到身後,轉身邊往裏走邊淡淡地說,“以後不要再來鹹安宮,沒甚好處。”


    額樂看著鹹安宮門緩緩合上,那門裏,安安靜靜,沒有花也沒有草,好似哪裏都灰蒙蒙的,不知道為什麽,她就覺得,這個哥哥,不應該在這樣的地方生活。


    “格格,咱們走吧。”宮女害怕地提醒。


    額樂站起身,走了幾步,定住腳,迴頭看。


    “格格?”


    額樂噠噠跑迴去,對侍衛們道:“明年,讓人移栽些月季進來吧,花團錦簇,眼裏心裏才是美的。”


    說完也不等迴複,抬腳就走。


    鹹安宮內,胤礽依舊站在院中,聽到額樂的話,掃了眼四下空蕩,無言。


    而額樂一行人才走到慈寧宮外,便被乾清宮的太監攔住,說是皇上請格格過去。


    額樂交代宮女先帶貓兒們迴去,然後隨著太監進了乾清宮,她看皇阿瑪臉色有些嚇人,便乖乖巧巧地行禮,又乖巧茫然地看著皇阿瑪。


    康熙麵無表情,聲音冷肅,“雅若,朕寵愛你,不是讓你沒規矩亂跑的。”


    額樂一聽,複又跪在地上奶聲請罪:“女兒知錯,請皇阿瑪責罰。”聲音嬌嫩,卻字字句句皆從容不迫。


    康熙略有些意外於她的鎮定,卻依舊未有緩和,嚴厲道:“因你一人之過,鹹福宮諸人即日起禁足,年底方可出。”


    額樂神情內疚,低頭領罰。


    到底是寵愛許久的幼女,見她如此,康熙亦是不忍,便又道:“女護衛是朕答應你的,已經尋好,自不會食言收迴,一並帶迴宮去。”


    額樂磕頭謝恩,“謝皇阿瑪。”


    康熙擺手命她下去,直到人走了,疲憊地拄著頭,碩大的龍椅,瘦弱的帝王,華發已生,再不複壯年時的健碩。


    直到許久之後,燭火跳動,劈啪劈啪地響,康熙才下令道:“照雅若格格說的,明年給鹹安宮種上月季。”


    “嗻。”


    另一邊,鹹福宮內,直到額樂的迴歸,眾人才知道她們被禁了足。


    檀雅想起先前對蘇答應說那番話時的信誓旦旦,深覺臉疼,捂著臉默默縮起,試圖假裝自己不存在。


    額樂跟額娘們道歉,並且保證道:“額樂以後再也不亂跑了,就乖乖待在後宮。”


    宣妃沒有教訓她,而是招了小姑娘到跟前,溫柔道:“額樂,再過些年,等你長大了,再做一隻能飛遠的鷹吧。”


    額樂“嗯”了一聲,靠在宣妃懷裏,開口:“宣額娘,鹹安宮的二哥……”


    “噓——”檀雅伸出一根手指擋在唇間,隨後作了個睡覺的動作,示意她晚上悄悄說。


    額樂會意,不再提此事,但是到了晚上,便跟在色赫圖額娘身後,進了東配殿,準備睡在東配殿。


    兩人躺在床榻上,檀雅便揮退兩個宮女,問額樂:“你想說什麽?”


    額樂躺在她的手臂上,小聲問:“色赫圖額娘,為什麽二哥被看守著啊?”


    “二殿下原來是太子,後來因為一些事,皇上廢了他的太子之位,但二殿下依舊不是普通的阿哥,所以他依舊不能像其他阿哥那樣出宮開府。”


    “太子是什麽?”


    “是儲君,皇位繼承人。”


    額樂皺緊眉頭,還是有很多不解和疑問。


    檀雅手指按在她眉間,道:“額樂,你阿瑪是世間最尊貴的人,皇上的孩子也是世間最尊貴的孩子,可就算金尊玉貴如此,也有許多身不由己,也會有無窮無盡的欲望,也會被擊倒。”


    檀雅的手滑下,輕輕拍著小姑娘的背,“別被功名利祿左右,規矩披在身上,自由之心深埋於骨髓,你才能跳出來看清世人的泥足深陷。”


    額樂懵懂地應:“額樂聽色赫圖額娘的。”


    東所——


    二十二阿哥也聽說了額樂跑到鹹安宮以及鹹福宮禁足一事。


    “鹹安宮豈是能隨便靠近的?”


    便是雍親王胤禛,也不過是自那一年開始,逢年節送一迴酒罷了,並不敢為廢太子說隻言片語。當然,他私心裏,也不希望廢太子再有複立之日。


    胤禛說額樂年幼不知分寸,話語之中帶著幾分對額樂的擔憂,並且教二十二阿哥下次見到額樂,定要提醒他的額娘們,莫要縱容的額樂無法無天。


    額樂雖不比二十二在胤禛心裏的地位,卻也是看著長到這麽大的,並不希望她牽扯進爭端之中。


    二十二阿哥卻並不似他那般擔心,反而道:“額樂跑到鹹安宮確實不妥,可她隻是隨心而為,非心機所驅使,為何要多加約束?”


    “你如何也這般天真?”


    二十二阿哥反駁:“額娘們教我們待人以誠,我不信皇阿瑪和世人看不見我們的赤誠。”


    胤禛無言,縱然偏心,其實他心裏明白,二十二刻苦不比二十一,聰慧不比二十,就是極普通的略顯聰慧的孩童,但這一顆心,確實極難得。


    所以二十阿哥和二十一阿哥那般性格迥異的人,以及他這樣苛刻的人,都能和二十二處的來。


    鹹福宮的色赫圖答應亦是如此。


    他眼瞅著鹹福宮一日一日變了模樣,二十二和額樂性格不同,可都是鹹福宮教出來的孩子,本質是一樣的。


    他們走出去,那一片赤誠之心,隻要不是故意蒙了眼,沒有人看不見。


    傻是傻了些,未見得不好……


    胤禛險些自己將自己說服,無語地搖頭,旁的且先不說,這迷惑人的本事,便是一等一的,否則額樂接近太子那樣觸黴頭的事,如何能在皇阿瑪那兒這樣簡簡單單而退?


    “總歸是要提醒的,婦人在後宮之中,到底眼界有限,不夠周全。”


    二十二阿哥遲疑地點頭,然後反駁:“我額娘她們懂得可多了!”


    胤禛無語,“是是是,你額娘們最好。”


    第40章


    禁足的生活, 檀雅熟。


    宣妃幾人從前不是禁足勝似禁足,那一日日死氣沉沉地挨著日子,是對自己的[監]禁。


    她們對康熙的禁足令都很淡定, 但是跑野了的額樂, 忽然哪哪兒都不能去,仿佛一隻小鳥被綁住了翅膀,哪怕能在院子裏蹦蹦跳跳, 還是渾身不適。


    “你從前不也是幾日才能夠出去玩兒一次嗎?”


    入秋後,屋子外頭秋風一起涼透骨, 檀雅便命人將搖椅搬進屋子裏, 閑來無事便坐在上邊搖一搖, 愜意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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