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嫻去找爹娘告別時,又是被曲蓉摟在懷裏心肝寶貝肉一番,但最終仍是放了手。


    天下父母大約都是這麽想的,孩子前程比孩子留在身邊更重要。


    他們總有死去的那一天,若孩子失了庇護,又該如何一人活下去?


    “走吧。”


    宋一帆與曲蓉站在門口朝宋嫻揮手,謝夷卻站在原地想了一會,上前遞給宋一帆和曲蓉一個銀藍色的錦囊。


    “打擾一夜,一點小心意。”


    這東西宋一帆與曲蓉原不該收,可見著謝夷的眼睛時,他們不知為何就傻傻接過了。


    宋嫻還在一旁怪不好意思的,哪有讓人來做客還收房費的道理。


    “仙……謝夷,你太客氣了,不過住一晚何必……”


    但連這話也未說完,謝夷就拎著宋嫻化光飛去。


    等人走了,宋一帆和曲蓉才像從那如夢似幻的迷境中迴過神來。他們緩緩打開那錦囊,便見裏邊放著兩塊指腹大小的令牌。這令牌與大多數修士手中的防身符相似,都是令牌中寄存著劍意或術法,隻要捏碎即發。


    隻是這兩枚令牌中蘊含的劍意縱是宋一帆和曲蓉也覺如泰山壓頂,驚心膽顫。


    這絕不是一個落花雲台的弟子能有的東西!


    “謝夷……”


    曲蓉緩緩念著這個名字,隨後她和宋一帆同時瞪大了眼。


    謝夷,落花雲台。


    那個沒有尊號的仙君?!


    “阿雲————”曲蓉和宋一帆異口同聲地喊道。


    可惜人已被綁走,不,是已去遊曆,再怎麽叫也不會迴來了。


    -


    “仙君,您給了我爹娘什麽?不會是許多玉珠吧?”


    宋嫻與謝夷落地時,宋嫻便急急追問。


    “不是玉珠,隻是平安符。我親自做的,很靈哦。”謝夷笑眯眯地道。


    宋嫻這才拍著胸口,隱約覺得有點放……還是不大放心呀。


    謝夷站在懷望縣的水邊,從袖中拿出一塊隻有指腹大小的烏沉木令牌,突然往水中扔去。


    隻見令牌入水,片刻後水裏便生足有一人寬的漩渦,那漩渦越擴越大,最後竟從漩渦中探出一支桅杆,隨後河水暴漲,像是底下有什麽巨物自河底鑽了上來。


    等那水花嘩嘩灑下,濺濕了河岸之時,便見一艘畫著八仙過海,船身皆由紅漆漆成的大船停在岸邊。


    金色的船帆應風而起,璀璨的金光照得這條河都鍍上了耀目金芒。


    “雖然這次去的是永夜無眠府,不過我們乘船去。一路往上漂,也算悠閑吧?”


    謝夷抬手一揮,那船便自行放下踏板,他迴頭朝宋嫻笑道。


    宋嫻則望著這金碧輝光的畫舫,不由迴憶起謝夷的座駕來。


    “仙君既有雲舟,又有車駕,現下還有船,這三樣東西都有共同之處呢。”


    謝夷迎著宋嫻上了船後,才問道。


    “什麽共通處?”


    “看起來就很有錢的樣子。”宋嫻佩服。


    謝夷便笑著將宋嫻帶入船艙,讓她坐在軟榻上。


    “那是,我喜歡排場,喜歡讓人知曉……我來了。”


    畫舫緩緩動起來,無人搖船槳,隻是底層船艙裏的有一座熔爐,正在燒著靈石。


    靈石儲存的靈氣便供給這艘畫舫,一路疾馳。


    宋嫻則在一旁的書架下又看到了許多連見也沒見過的絕版書冊。


    該不會世麵上的絕版話本子都被謝夷買光了吧。


    “想看便隨意看,餓了就讓你的小紙人去後邊的廚房備飯。”


    宋嫻點點頭,打開如意袋放出了早就想出來玩耍的小紙人。


    “我們要釣蝦!”


    小紙人一出來就說出了娛樂項目,然後朝宋嫻伸手手要釣竿一類的東西。


    宋嫻自然有,不僅有釣竿,也有沉水的網。


    在落花雲台時,宋嫻得空就會去飛泉百道玩,與一群上了年紀的師兄師姐們,一起賞著落花,聽著流水,順便釣魚,在和師兄姐們一起在泉邊吃燒烤。


    小紙人們一溜煙出去之後,宋嫻就望著窗外那急速褪去的水流,像是出了神。


    謝夷抬眸看去,見著宋嫻情狀,便伸出手指在窗沿上敲了兩下,船速便漸漸慢了下來。


    因為謝夷知曉,宋嫻不是在放空,而是入了定。


    宋如雪這一脈的修行總是沒有一刻停止。


    旁的修士練完了劍,便能打坐休息。


    但修煉神魂刀兵之人,則無時無刻都在錘煉,揮刃,縱然在做別的事,那修行也未曾停止。


    等修煉得入定時,則會進入演武,在神魂識海中揮刃對敵。那敵人會是宋嫻曾經遇到過的敵人,也會是宋嫻想要挑戰的對象。


    謝夷站起身,走到屏風前的一張古琴前坐下,纖長的手指在琴弦上一勾,便有清雅流麗的琴音傾瀉而出。


    宋嫻原本微蹙的眉尖隨著這定神的琴聲也漸漸撫平,緩緩閉上了眼。


    宋嫻再睜開眼時,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海。


    宋嫻手中握著那把窄而細的橫刀,她舉起刀,纖白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撫過刀身,果然在刀身中段看到了一絲細小的裂痕。


    但那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這意味著宋嫻的神魂之傷也在快速好轉。


    “仙君的香果然厲害。”


    宋嫻點了點頭,隨後將長刀向海麵一揮,海麵便被劃出了一道水痕。


    這刀仍然鋒銳。


    隨著這一刀劃下,宋嫻眼前的海麵徒然升起一道水柱,水柱落下,便有一人立在宋嫻麵前。


    ……卻是謝夷。


    謝夷手中拿著當日他屠龍的那把長劍,隻是往常他見著宋嫻,都會臉上帶笑,但在這識海之中,臉上卻是一片肅殺。


    宋嫻哎呀了一聲,手指輕敲著刀身。


    “怎麽是仙君?你是那日見了仙君之威,就上趕著找死麽?”


    長刀微震,發出嗡響,像是在罵“你怕了嗎!沒出息!給我幹他!”。


    宋嫻無奈地伸指撓頭,終是妥協了。


    “好吧好吧,不過你要是輸了,可別哭啊,小梅花。”


    長刀又是一陣微震,這次震動得比較快,大約也罵得比較急。


    “好好,別氣了,是是,小梅花這名字土。”


    宋嫻笑完之後,便立起手中長刀,置於身前。


    “此刀名為‘退東君’,其名意為隻要此刀一出,便如凜冽寒風,切冰碎玉。”


    “縱然是那執掌春日的東君臨世,亦要避此鋒芒,立時退去。”


    “仙君,請了。”


    識海中的謝夷不是真的謝夷,但宋嫻依然做足禮數。


    隻是話音剛落,這做足禮數的女子便立刻提刀上前,朝謝夷脖頸砍去!


    -


    宋嫻從入定之中迴神時,天色已晚。


    謝夷在宋嫻醒來的那一刻,便停下了琴。


    幾隻小紙人嘿喲嘿喲地拖著漁網,在甲板上蹬蹬跑過,又殺了個迴馬槍,對著窗口的宋嫻喊道。


    “小姐!我們捉了好多桃花蝦還有不知道什麽魚!待會給你喝桃花蝦湯吃烤魚,還有蒜蓉蝦好不好!”


    宋嫻的眼淚立刻從嘴角微微溢出,自然是好的。


    “我去幫忙好了,你們的手碰到活魚蝦會爛掉的。”


    宋嫻站起身要出去幫忙,隻是見著謝夷時,宋嫻便微笑道。


    “仙君覺得這些可能用?還是有別的什麽想吃的?”


    “我都行,不挑食。”


    謝夷也站起身,走到宋嫻身邊。


    “我也去幫忙擇菜好了。”


    見著宋嫻突然瞪圓的眼睛,謝夷有些疑惑。


    “我不能擇菜?”


    “不是,隻是有些意外。”宋嫻搖頭。


    畢竟謝夷總是一副仙氣飄飄餐風飲露的模樣,哪想得到這位仙君還會擇菜啊。


    這就和謝夷突然招唿別人,指著金碧輝煌的宮殿說“二娃子,炕上坐”一樣接地氣。


    於是之後就是十分普通的,謝夷幫忙殺魚,擇菜,宋嫻剝蝦,去蝦線,小紙人則忙著熱油,起爐子,沒一會就飄出了陣陣勾人饞蟲的香味。


    等菜上桌,宋嫻就像餓得不行了,一口一隻蝦,就著香噴噴的米飯吃了半碗,才覺得體內的疲憊感散去了一些。


    小紙人則在桌上來迴跑,扇起一陣風,幫忙把熱燙的菜降降溫,這樣吃了才不燙嘴。


    “仙君,”宋嫻喝了一口水,問道,“我們大約要多久能到永夜無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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