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猗一凜,“最壞情形?怎麽說呀?”


    何天麵色凝重,“反常即為妖!皇後派陳舞探視皇孫虨,絕不是好事!”


    微微一頓,“這是來‘摸底’了!看一看,皇太子到底有沒有——不,有是一定有的,問題是有多少——有多少怨懟之意?”


    “這個……雲鶴,我方才也說了,陳才人同太子、同蔣保扶,兩造之間,大體上,還算客氣,沒生什麽齟齬,似乎,沒什麽異狀……”


    “這就是異狀了!陳舞的身份,其實是天使,代皇後——不,應該說是‘母後’——代母後致溫寒、頒賞賜,正常情形下,為人子、為人臣,該表示感激涕零的!更何況,昭陽殿和東宮,已經兩、三年沒有正常往來了?因此,感激涕零之中,還該有份驚喜過望的!結果,兩造隻是‘大體上、還算客氣、沒生什麽齟齬’,這說明什麽?”


    郭猗睜大了眼睛,“這……”


    何天一字一頓,“這說明,太子心中,怨懟深種,努力抑製而已!”


    郭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半響,終於吃力的說道,“‘摸底’之後呢?”


    何天咬著牙,“廢太子!”


    郭猗的臉,“刷”一下變白了。


    再半響,囁嚅著,“雲鶴,你,你沒法子嗎?”


    “我會盡力!但——”何天搖搖頭,“人力有時而盡!若我攔不住,太子真被廢了——”


    略一頓,“唉!我說的‘最壞的情形’,指的就是這個了!”


    郭猗的心,“怦怦”的跳著。


    過了一會兒,“可是,許昌宮……同許昌宮有什麽關係呢?”


    “你想一想,太子被廢之後,會送到哪裏去?”


    “自然是金墉城。”


    “不錯!但金墉城隻能做一個過渡——金墉城在洛陽城內,距離宮城,更是不過一箭之地,太近了!”


    “太近了?”


    “對!太子被廢,必然群情憤怒!不曉得有多少人會打‘複太子’的主意?將太子擺在一眼看得見的地方,日日啟發‘複太子’之心,皇後睡的著?”


    “啊!”郭猗恍然,“所以,在金墉城‘過渡’之後,就要送到許昌宮?”


    “對!廢太子不能擺在洛陽,可也不能擺的太遠,不然,出了狀況,鞭長莫及!”


    何天一邊說,一邊拿手指在幾上虛虛的劃了個小小的圓圈,“我仔細看過了,洛陽周邊,再沒有比許昌宮更合適的地方了——不遠不近,又是‘廢宮’,正正適合‘廢太子’!”


    郭猗大為佩服,“雲鶴,你想的真正長遠!怕是那班打廢太子算盤的人,都未必已經想到這一層了呢!”


    何天微微苦笑著擺了擺手。


    而郭猗已興奮起來,何天要“許昌宮的布局、出入”的目的,已唿之欲出了!


    他有點坐不安穩了,下意識的左右看一看,身子微微前傾,微微壓低了聲音,“這樣說,到時候,咱們就要‘複太子’?”


    何天鄭重的點了點頭。


    “複太子”的第一步,自然是將太子打許昌宮救出來!


    “複太子”若成事,自己必將也如那個董猛一樣,以宦者而封侯!


    雲鶴說的不錯,“即便為黃門,也未必不能封侯!”


    郭猗的手心都出汗了!


    他急速的轉著念頭,半響,終於重重點頭,“好!這件事做的來!”


    頓一頓,“許昌宮那邊,我雖然沒有認識的人,但枝連蔓牽的,輾轉攀上交情,並不為難!許昌宮是廢宮,守許昌宮的,一丁點生發也沒有,近乎‘發配’,給個一千八百的,那些人就高興的很了!啥話都能說,啥忙都能幫的!”


    宮苑、宦者的管理,都在同一係統之內,此所謂“枝連蔓牽”也。


    “好!”何天點點頭,“不過,你說的,是目下;待太子送過去了,情形又不同——總之,不要怕花錢!”


    “嗯!”


    郭猗凝思片刻,“最好,先將個信得過的送進許昌宮去——”


    頓一頓,“這也不難!許昌宮是冷槽衙門,往上走難,往下出溜,還不容易?何況,現在根本沒人會留意許昌宮的情形!”


    何天輕輕一擊掌,“你想的周至!就是這樣!”頓一頓,“另外,還要一張許昌宮的輿圖,愈詳細愈好!”


    “好!”


    “就這樣,阿猗,摸清許昌宮的情形以及安排內應,歸你;其他的,歸我!”


    略一頓,“打明天起,咱們就做起來罷!”


    郭猗以拳輕輕擊掌,“好!”


    ”對了,那個孫慮,現在怎樣了?我是說,他在太子跟前,還像以前一樣嗎?”


    郭猗搖搖頭,“大不如前了!其實,迴想起來,打蔣俊有孕開始,孫慮在太子跟前,就有點要走下破路的意思了;‘殺馬’的事情出來後,孫慮無所獻替,太子大失所望,之後,就開始疏遠他了!現在,他已不大能夠到得了太子跟前了!”


    何天心說,蔣保扶果然冰雪聰明呢。


    何天真的要“複太子”嗎?


    是的。


    隻不過,他的動機,比郭猗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首先,隻要司馬遹這個人還在,不管頭上有還是沒有“太子”的頭銜,他都是宗室的“最大公約數”,他的司馬衷唯一子嗣之身份,不可改變,不可替代。


    他在,趙王就不敢篡位;他在,宗室就不能“逐鹿”,就不能大舉自相攻伐。


    也就是說,不會出現“八王之亂”這個最壞的局麵。


    這是底線。


    其次,若“複太子”成功,何天就可以一步到位,掌握政權——


    特麽少奮鬥多少年啊?!


    賈、郭的廢太子,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替何某人做嫁衣了。


    當然,掌握政權的前提,除了“撥亂反正”“再造乾坤”的大功勳之外,還要真正掌握住太子本人。


    賈南風是掌握不住的——這個女人,誰也掌握不住;何天和賈南風之間,隻能是一種利害交換的關係。


    但太子不同。


    兩年的冷眼旁觀,何天認為,表麵上,太子的性格,同他的父親,兩個極端:一個善良懦弱,一個剛強倔強,但本質上,其實是一類人:重感情而無定見,極易受親近、信任之人左右。


    更何況,以他的年紀,雖然已經為人父,其實三觀還未真正成型。


    那就讓我來替他“塑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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