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腦子“嗡”一聲,臉上變色!


    他神情變化,雲英看在眼裏,心裏不由奇怪:郎君是經大事的人,就算飲酒飲的天昏地暗的那些日子裏,也極少見過他“失色”,賈大娘子打太子妾侍,固然駭人聽聞,可是,這真是一件嚴重到叫郎君“失色”的事情嗎?


    還有,這件事情,好像同咱們沒啥直接的關係罷?


    “怎樣一迴事?”何天的聲音,似乎也微微有點發顫。


    雲英確定了此事在郎君心目中的嚴重性,小心說道,“事情是昨天的事情,昨天,咱們都在北芒山,今天迴到家裏,也沒多久,也就聽個大概——”


    頓一頓,“外頭說什麽的都有,不知真假,不敢胡亂給郎君迴,郎君若以為此事緊要,還是趕緊請郭郎君過來一趟,問問端詳。”


    何天定定神,對,這才是正辦!


    雲英補充說道,“不過,不管哪種說法,都說太子那個妾侍,姓蔣,是個保扶。”


    蔣俊?!


    何天臉色再一變!


    何天投入皇後陣營之始,就曉得,若皇後專權,整個局麵,便有一個不可解的死結——皇後和太子的關係。


    或者說,賈氏和太子的關係。


    太子非皇後所出,何天穿越之時,雙方的惡感已極深,皇後對待太子生母謝玖的態度,已說明了一切:


    皇後正位中宮,第一件事便是將謝玖另行安置,不許其與太子見麵,乃迄於今。


    請您猜一猜,太子登基後,對皇後——哦,彼時是太後了,報複還是不報複呢?


    所以,皇後不能不專權呀!不但現在要專權,太子登基後,更得繼續專權!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您崩逝之後呢?


    事實上,賈南風若不專權,隻安於“母儀天下”,太子登基,同賈氏,彼此或許還可能留有一絲餘地。


    留意:僅僅是“可能”;而且,概率不高。


    賈南風若專權,她崩逝之後,司馬遹對賈氏,百分百加以報複,罷黜、流放,尋常事也,夷你個三族,也不稀奇。


    考諸於史,類似的例子不要太多。


    甚至,即便太後對非己所出的皇帝是有恩義的,身後,其家族,也難以免禍——隻要您生前專權了。


    您專權,就是侵犯我的皇權。


    譬如,東漢的和熹皇後鄧綏和安帝之間,就是這樣一個情形。


    安帝是清河孝王劉慶之子,如果不是鄧綏和其兄鄧騭的迎立,他不可能做皇帝,但鄧綏崩逝不久,安帝即對鄧氏下手:


    廢西平侯鄧廣宗、葉侯鄧廣德、西華侯鄧忠、陽安侯鄧珍、都鄉侯鄧甫德為庶人,徙鄧訪及家屬於遠郡;郡縣逼迫,鄧廣宗、鄧忠自殺。


    鄧騭免官歸郡,郡縣逼迫,與其子鄧鳳並不食而死。


    鄧騭從弟河南尹鄧豹、度遼將軍舞陽侯鄧遵、將作大匠鄧暢皆自殺。


    鄧氏有“擁立”之功,鄧綏是著名的賢後,鄧騭等遵照鄧禹的祖訓,公認“尚知斂抑”,猶落得如此下場,換賈南風和諸賈、諸郭呢?


    哼哼。


    諸賈、諸郭中,史事精熟者,也不少呀。


    如果您是賈、郭,如何進止呢?


    極自然的,釜底抽薪,換個太子呀!


    換個聽話的!甚或,連話都聽不懂的!——還在吃奶的。


    當然,最好、最好,換個姓賈的!


    呃,俺們的意思是……皇後,您再生一個!生個皇子!


    然而,晉不比漢,吳楚之後,漢宗室微弱,晉卻是宗室強盛,太子是宗室的“最大公約數”,太子在,宗室勉強安於位,太子一去,宗室必群起而逐鹿了!


    史實證明,換太子,就是點燃導火索,未幾,“轟”一聲,整個局麵,炸的粉碎,相關各方,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換太子,一個最大的“爆點”。


    或者說,換太子,就是打開魔匣,魑魅魍魎,蜂擁而出,彌漫天地,再沒人能把它們塞迴匣子了!


    此中厲害,天下雖大,此時代,大約也隻有何天一人真正明白。


    太子和賈、郭的關係,是一個死結,神仙也解不開的,何天原本的算盤,不過一個“拖”字訣——努力在太子和賈、郭之間做彌縫的工作,使雙方能夠維持一個表麵上的相安無事,至少、至少、至少,不要激化矛盾。


    拖到太子登基為止。


    如是,這位司馬遹同學,雖肯定成不了啥明君,但似也不至太過昏聵暴虐,則晉朝或有可能通過最危險的瓶頸期?八王之亂進而五胡亂華的最壞局麵或可以避免?


    這個“拖”字訣的成功,仰賴兩點:


    其一,皇帝、皇後的身體,足夠健康。


    這意味著,皇後專權的時間會很長,賈、郭既沒有燃眉之憂,也就不會急於將某些想法付諸實施。


    其二,太子肯配合。


    即,他對賈、郭,能夠做到足夠的隱忍、卑順。


    其一多少是有把握的,皇帝、皇後的身體,看上去都很好,一副“聖壽綿長”的樣子。


    其二可就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太子的性格,不論史實還是現實,都不像一個能夠做到“足夠隱忍、卑順”的樣子。


    事實上,何天所謂“彌縫”的工作,亦不過蜻蜓點水、隔靴搔癢。


    東宮,他隻迴去過一次,給太子講了幾句太子未必聽的明白的大道理而已,管啥用?


    賈、郭這邊,他也隻和皇後、賈謐打交道,不及其餘也罷了,關鍵是,還把郭彰給得罪了!


    就這,“彌縫”的屁呀?


    現在,因為衛氏的事情插進來,他連皇後的麵都不見了,又何談啥“彌縫”?


    說到底,何天對“彌縫”的工作並沒啥真正的熱情——兩邊都是他不喜歡的人。


    另外,也總覺得“時間還早”,照原時空的情形,賈、郭和太子,沒介樣快翻臉。


    孰料,目下不過公元291年,就出了這樣一檔子事?!


    眼見賈、郭和太子的矛盾,已經浮上水麵,接下來,說不定就要激化了!


    唉!還說啥“原時空”?這是“本時空”!曆史的進程,已經被你打亂了!


    晚膳時分,郭猗過來了。


    實際情形,比雲英說的、何天想的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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