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間,禍福榮辱,大起大伏,大伏大起,李毅父女都懵了!


    李毅不好登何天的門,還是由李秀造訪,再三致謝之餘,請教,這個“攜女入宮”,到底是怎樣一迴事?


    是禍、是福?


    事實上,“到底是怎樣一迴事”,何天亦不了然——阿舞不肯給他交底嘛。不過,他已心有所感,但自然不能對李秀明示,隻如此說道:


    “尊兄為尊君左右手,若尊兄在,口詔便會要尊君‘攜子入宮’了,一來,禦前奏對,或能為尊君拾遺補闕,二來,也是那個……籠絡的意思!尊兄既不在,以女代子、以妹代兄,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是,不失‘籠絡的意思’嘛!”


    這位“尊兄”,名叫李釗,這一次,暫時留在了犍為,未隨同李毅入京。


    李秀略略放下心來,“那……也會要我‘拾遺補闕’嗎?”


    何天心中暗笑,嘴上平和自然,“或許不及軍政,不過,問些風俗人情,是可能的。”


    李秀點頭,“受教!”心裏說,就是問我“軍政”,我也答的上來!


    然而,陛見的實際情形,並不是何天說的這樣。


    “二聖”在式乾殿西堂接見李毅父女,由始至終,幾乎都是皇後說話,皇帝隻負責微笑不語,“二聖”接見臣下,情形一向如此,但李毅父女不曉得呀,乃頗以為異。


    但更“異”的是——


    對於李毅,皇後不過略略撫慰叮囑數句,也沒問多少軍政方麵的事情,便將注意力轉到了李秀身上,然而,問的也不是啥西南的“風俗人情”,而是類似這樣的一套嗑——


    “哎呀呀,這個丫頭,生的真俊!”


    “讀幾年級啦?”


    “報了啥課外輔導班?”


    “有啥才藝?”


    就差“來!給阿姨唱支歌、跳支舞”了。


    陛見的最後,皇後下“教”:


    “南夷校尉、寧州刺史李毅女秀,賢良淑德,姿容端麗,堪為女儀,加良使銜,許出入宮掖,隨侍左右!”


    初初的時候,李毅父女都沒反應過來,“加良使銜”“出入宮掖,隨侍左右”意味著什麽?隻是昏天黑地的謝恩。


    待走出式乾殿了,才反應過來——


    如此,李秀是不是就被留在洛陽,甚至……被留在宮裏了?!


    李毅隻是覺得,非但“天威不測”,“天恩”,也是“不測”的,李秀卻是腦子“嗡”一下,險些炸了——


    這怎麽行?!


    一出宮,立即同父親分手,直奔平安裏。


    何天聽了“加良使銜,許出入宮掖,隨侍左右”,心中不由大聲喝彩:好皇後!


    麵子上,還要裝出驚異的樣子,沉吟不語。


    李秀坐不安席,等了好一會兒,何天還是不說話,忍不住了,正要追問,何天終於開口,歎一口氣,慢吞吞的說道:


    “唉!這是‘任子’之意呀!”


    李秀愕然,“任子?”


    “是!尊君以寧州刺史領南夷校尉,軍、政兼管,這種格局,平吳之後,未之有也!這固然是朝廷對尊君的信用,可是,另一方麵,一來,正因為‘未之有也’,二來,寧州是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所以——”


    打住。


    李秀呆住了。


    半響,“那、那,那個‘良使’,到底是做什麽的呀?皇帝那裏,要不要……”


    急起來,順著何天的“天高皇帝遠”,“皇帝”二字脫口而出,“陛下”“天子”也忘了,自己也並未發覺。


    何天大笑,“你是說……要不要侍寢?怎會?皇帝倒想,皇後肯給才行呀!”


    李秀滿麵通紅,不過,到底放下心來了。


    何天微笑,“就是一個銜頭!以尊君的資望、功績,還不能‘蔭子’……而你也還太年輕!總不能現在就封爵?於是,就給了個女官的銜頭,以示加恩之意!”


    頓一頓,“還有,‘許出入宮掖,隨侍左右’之‘許’,意思是,大部分辰光都可以呆在宮外,並不必隨時‘隨侍左右’。”


    “哦!……”


    “哦”歸“哦”,放心歸放心,不過,我還是不可以留在洛陽呀!


    正想繼續分說,雲英來報,“門上說,李家小廝來尋李家娘子。”


    李秀一怔,何天微笑,“請進來吧!”


    這個“李家小廝”,是個憨頭憨腦的小夥子,給何天行過禮後,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不過,話說的很明白:


    “宮中來人頒賞,天使是……陳才人!家主請小娘子趕緊迴驛館!”


    好嘛,阿舞親自出馬了。


    李秀隻好打住,匆匆告辭離去。


    大約過了一個半時辰,李秀迴來了。


    神情,與之前已不同了。


    陳才人帶來的賞賜,驛館中庭一字排開,錦緞、衣裳、脂粉、妝奩、器皿、長劍、短劍……甚至還有一條鑲金嵌玉的馬鞭,琳琅滿目。


    這些“賜物”,包括長短劍,都是給李良使的,沒有一件是給李刺史的,好像忘了她還有一個爹似的。


    當然啦,李刺史兼領南夷校尉,五品升四品,已經是少見之恩遇,有沒有賜物,也不重要了。


    李秀並未因此而感激何天,相反,她終於有“不對勁”的覺悟了!


    尤其是那個陳才人!


    先是極親熱的將伏在地上的李秀親手拉了起來,問她的生辰,李秀老老實實的說了,陳舞一臉訝異,“你我竟是同年、同月生!幸好,我早你幾天,不然,就得叫你‘姊姊’了!哈哈!”


    略一頓,“好啦,既如此,你該叫我‘姊姊’啦!哈哈!”


    說這些話的時候,陳舞一直沒有鬆開李秀的手。


    李秀無比別扭,但曉得這位陳才人在禦前的分量——那也是“一語可動天聽”的人物!不敢得罪,隻是遜辭,但陳舞堅持,李秀隻好喊她“姊姊”了。


    接下來,陳姊姊便一副“都是自己人、啥話不能說呀”的樣子,一臉壞笑,反複盤問她和何天的“交往”,初初,李秀還一頭霧水,啥“交往”呀?後來,終於反應過來,她居然以為,我同那個何天?!


    搞什麽鬼!


    好不容易將陳舞打發走了,大冷的天兒,李秀已是一身細細的香汗了!


    因此,此番迴轉新安侯府,李良使實是“興師問罪”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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