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清河王府後,何天並沒有馬上去“殺人”,衛操迴報,榮晦家在哪裏,已經摸清楚了,但男主人已經四、五天不著家了。


    另外,在醫者家中過夜的兩個小郎君璪、玠,都是安全的,已經派人保護起來了。


    小娘子已蘇醒過來了,但神誌……還不清爽。


    何天極想去看衛瑾,但……完全沒有麵對伊人的勇氣。


    衛操也勸,何侯看候小娘子……還是過幾天再說罷!目下見麵,不曉得是悲是喜,醫生說了,她不宜再受刺激了。


    何去、何從?何天又一次茫然了。


    本來,他的“假”,隻有一個時辰,目下已經超時,照理該迴宮“銷假”的;更重要的是,他“請假”的時候,皇後千叮萬囑,“一個時辰之內,一定要趕迴來!多少大事,都要在今夜定了下來!”


    可是,此時的何天,已無法再迴到那座雄偉瑰麗的宮城了。


    他無法直麵那個屠盡了他愛人父兄的女人。


    最後的決定是——


    迴家。


    *


    家裏的人,都沒有睡,雲英、雨娥本是滿麵春風的,她們已得到消息,汝南王“死於亂軍”,楚王“致廷尉”,她倆不是普通人家的侍婢,都曉得,這意味著什麽?皇後自此獨攬大權,家主作為皇後頭號謀主,威勢煊赫,又非之前可比了!


    打這座不大不小五進宅子出去的,哪怕隻是一個長隨仆婦,位份略低些的朝臣,都要笑臉相迎了!


    但一打照麵,就曉得家主不對勁,心提了起來,卻什麽也不敢問,趕緊打了熱水,替何天洗手擦麵,問他想吃點什麽,何天搖搖頭,“我不餓。”


    雲英欲待再勸,何天擺擺手,她隻好不言語了。


    何天一直怔怔發呆,雲英、雨娥相互以目,心都提的更高了。


    不管她們初入此宅之時,有什麽別樣的心思,目下,她們的命運,已緊緊的同這個年輕主人綁在了一起,他榮,她們榮,他損,她們損。


    主仆枯對良久,雲英已經打算給雨娥使眼色,叫她悄悄溜出去,尋洛瑰、鹿會問一問,到底咋一迴事?


    何天終於開口了,聲音很輕,“家裏有酒嗎?”


    兩個女孩子同時鬆一口氣,同時應道,“有!”


    “我喝點酒罷。”


    雲英、雨娥趕緊忙了起來,很快,一食幾的下酒菜以及一壇酃淥酒就都備好了——此酒出於湘東郡酃縣酃湖,算是此時代數一數二的好酒了。


    第一口酒——也就一小口——下肚,何天不自禁的渾身抽搐了一下。


    怎樣說呢?有生以來——前生今世都算上,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


    酒之魅力。


    並不是說這個“酃淥酒”的味道有多好,較之後世的各種精釀的紅、白、黃、啤酒,這個此時代“數一數二”的好酒,其實還粗糙的很。


    而穿越以來,何天也不是第一次喝“酃淥酒”。


    但,這一次、這一口,同之前任一次、任一口都不同,就是叫何天打心底、乃至“打靈魂深處”打了一個寒顫。


    或者因為——


    他從來沒有在這種心境下喝過酒罷?


    何天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


    他喝的很慢,但一來,一口下酒菜也不吃,二來,喝的雖然慢,但一直不停。


    就這樣,不過一刻鍾,喝的再慢,小半壇“酃淥酒”下肚了。


    臉色倒是開始紅潤了,可是——


    雲英、雨娥皆微覺不安,向他勸菜,但何天搖搖頭,還是一口菜不吃,繼續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酒。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小公務員,喝酒,何天多少還是有一點量的,而唐、宋之後,蒸餾酒才現於中國,論酒精度,此時代的酒,遠不能同後世的茅台、五糧液們相提並論,但,架不住總量上去了呀!


    何天也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喝了多久?


    總之,東方既白之時,他終於醉倒了。


    酩酊大醉,人事不知。


    *


    不曉得睡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室內光線昏暗,不過,好像還未掌燈。


    頭痛欲裂,嘴裏幹的像著了火。


    想嘔,但又嘔不出來。


    頗有點兒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意思。


    何天是第一次真正嚐到“宿醉”的味道,以前——原時空——的“醉”,不過借酒遮臉,說一些清醒時或不大敢說、或不大好意思說的話罷了。


    但說來也奇怪,生理上如此難受,心理上,還是隱約有繼續喝酒的衝動?


    雲英就在房間內,衣帶不解,扶頤而寐,何天酒醒,堪堪發出些動靜,她就驚醒過來,趕緊上來服侍,同時喊雨娥打水。


    不多時,雨娥端著水進來了——同雲英一樣,她也是一直衣帶未解。


    何天歉然。


    漱口、洗麵之後,喝了一小碗醒酒湯,透一口氣,說道,“以後不要這樣,我睡我的,你們睡你們的,我醒了,有什麽,再喊你們就是了。”


    雲英、雨娥都笑,“郎君說哪裏話?我倆難道是紙糊的?”


    “現在……什麽辰光了?”


    “剛過申正。”


    下午四點,就是說,我這一覺,也不過睡了十來個小時,不算太長嘛。


    不過,這十來個小時,對於絕大多數朝臣來說,算是天翻地覆了。


    這十來個小時中,朝堂上下,又發生了什麽事?


    不想知道。


    “郎君一定餓得很了……想吃點什麽?”


    “也不是很餓……隨便吧!”


    雲英、雨娥鬆一口氣,至少,家主沒說“不餓”“不想吃”。


    雨娥出去準備,雲英覷著何天的神色,“對了,上午……大致是巳正(十點鍾)的時候,陳才人來過家裏。”


    何天不說話。


    “呆了近半個時辰,郎君一直不醒……她隻好去了。”


    頓一頓,“沒留下什麽話,不過,我瞅著,她時不時的……一直在歎氣。”


    衛太保被滅門一事,雲英們已經曉得了,而對於家主同衛家娘子的來往,她們也清清楚楚是怎樣一迴事?


    何天木然,過了好一陣子,“嗯。”


    “晚膳”備好了,何天的臉拉下來了——


    沒有酒。


    雲英、雨娥沒法子,隻好又抱了一壇“酃淥酒”過來。


    何天倒沒先喝酒,第一口,蒸餅。


    這一小口蒸餅下肚,就像個引子似的,何天搜腸刮肚的大嘔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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