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殿門前,何天問賈謐,“請教明公,李斌、武茂,我不大熟悉,他們兩個,又是個什麽情形?”


    逆黨名單新增的四個,除了二楊,還有李斌、武茂。


    “李斌是楊駿的外甥,郭叔武說,張劭、段廣都是楊駿的外甥,都在逆黨之列,怎好唯獨放過了李斌?——皇後就聽了他的話了!”


    何天明白了,郭彰和李斌,一定是有舊怨的。


    想起之前自己的感慨——


    這個權力……確實可怕。


    賈謐對自己的提醒,亦無虛言——這個郭彰,在皇後母女跟前,確實很說得上話。


    確實要小心啊。


    “至於武豐才——”


    “楊駿大宴百官,他亦與宴;百官奔散,唯此君安坐不動,還是傅子莊提醒,才起身出門,這就很可疑了!”


    何天心中苦笑,說不定,武茂隻是一時沒迴過神來?


    總有一個人是最後“起身出門”的,難道要搞“末位淘汰”?


    事實上,就是要搞“末位淘汰”。


    賈謐繼續,“武豐才也許有些冤枉,可是,楊駿親信之外,百官之中,總得抓一個來做筏子——說他冤,也不冤!”


    頓一頓,“這是賈思範的主意。”


    何天想起賈模對自己的反駁,心中微微一寒。


    他沒再說什麽。


    能夠把文鴦救下來,已謝天謝地兼精疲力盡;目下,連二楊生死都在未定之數,李斌、武茂,他既無力、也不想去理了。


    目下是公元290年,不是2021年,沒法子用現代的“有辜”“無辜”去衡量這個時代的是非。


    甚至,他連二楊生死也不甚措意了。


    冷靜下來,很快便想明白了,楊濟再如何“武藝出眾”,也絕不可能“為國爪牙”——


    賈、郭如何可能將兵權交給楊氏?


    自己的建議,純屬屁話。


    楊珧的石函藏書,亦不過惜身而已,當年,為構出齊王攸,大兜圈子的建議武帝大封宗室的,就是他吧?


    某種意義上,他可說是“八王之亂”的始作俑者——至少之一。


    算了。


    目下,保住二楊的唯一意義,為皇太後築一道防火牆而已——


    咦?


    皇後真沒冤枉我?


    *


    何天迴到昭陽殿萱秀小築。


    這是皇後趕他迴去的,目下,他汗濕重衣,滿身、滿麵的塵土,鬢發散亂,不洗沐一番,略作休整,明天……哦,今天如何陪同二聖大會群臣?


    一進門,便見熱氣彌漫——一隻大大的浴桶中滿盛熱水。


    效率真高。


    這個澡泡的……真特麽爽啊!


    浴桶中的何天,不由呻吟出聲了。


    照料他的承福,正在掩口葫蘆,門開,阿舞進來了。


    何天本能的就要找衣物遮掩,阿舞一哂,“沒見過嗎?很好看嗎?”


    何天訕訕的,心想也是,承福服侍我更衣沐浴,我也沒扭扭捏捏啊——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


    阿舞搬過一隻胡床,在浴桶旁坐下。


    “你出去罷,這裏我來,喊你再進來。”


    承福出去了。


    阿舞怔怔的看著何天。


    “咋啦?看的我毛毛的……”


    “你真的喜歡她?”


    何天微愕,“誰呀?承福?”


    “屁!我說的是皇太後!”


    什麽鬼!……


    何天岔了氣,咳嗽起來。


    阿舞冷冷的,“皇後和皇太後的心結,永遠解不開的!你就打算這樣一直同皇後對著幹下去?”


    “我不是同皇後對著幹,我是為了國家,也是為了皇後……”


    “你別跟我擺那些大道理!”


    何天苦笑,可是,這確實是大道理的事情呀!


    阿舞柔聲,“阿天,皇太後的事情上,你稍稍順著皇後些,將來,這個宰相,除了你,還有誰?”


    何天搖頭,“我不是宰相之才——”


    頓一頓,“退一萬步,我若真做了宰相,更要協理陰陽,正色立朝,不能逢君之惡……”


    “好啦!”阿舞打斷了他,“真是無可救藥!”


    頓一頓,“皇後叫我來跟你說——你的皇太後,又出幺蛾子啦!”


    “啊?”


    阿舞遞過一張半尺長、三指寬的裂帛來,“自己看罷!”


    何天接過,看時,“救太傅者,賞錢三百萬,絹三千匹”,字跡娟秀。


    不由失聲,“這是……皇太後親筆?”


    “對頭!”


    “如何……拿到的?”


    “你的皇太後叫人將之縛在箭杆上,往弘訓宮外頭射箭!”


    何天反應很快,“落在了……左軍營中?”


    “對頭!”


    何天心中哀嚎: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愚蠢的女人?!


    “如何呀?”阿舞盯著何天,“皇後叫我問你——這算不算‘反跡昭彰’?”


    何天大聲說道,“不算!”


    說罷,“嘩啦”一下站了起來,阿舞猝不及防,被他帶出來的水濺了一頭一臉!


    “你要幹啥去?”


    “我要去弘訓宮!”


    “你!”


    阿舞氣得說不出話,捏住何天腰眼,狠狠一擰!


    何天慘叫一聲,卻不躲不閃,待阿舞鬆開手了,即水光淋漓的跨出浴桶,又濺了她一身的水。


    阿舞咬牙,“真正無可救藥!”喊,“承福!”


    承福進來,兩個女孩子手忙腳亂的給何天擦幹淨了,套上另一套幹淨的朝服,接著,梳頭,戴冠。


    何天肅容,向阿舞一揖,“陳良使,請你代稟皇後,臣何天一切作為,皆出於對殿下之忠心,絕無絲毫他意!”


    私下底,何天從不會稱唿阿舞為“陳良使”,阿舞不由微愕,有點手足無措。


    何天走到門口,迴過頭來,柔聲說道,“阿舞,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為皇後好!”


    說罷,轉身出門。


    半響,阿舞輕輕的歎了口長氣。


    何天雖嘴硬“不算”,但心裏明白,這支“箭書”,定性為“反跡昭彰”,並不算過分。


    最關鍵的一點,“箭書”落在了左軍軍營。


    帛書的內容,雖未直接喊大夥兒造反,但那是軍營啊!昨日戌時之前,還是楊駿逆黨掌握的軍營!


    對於軍人來說,不舞刀弄槍,如何“救太傅”?


    可是,不往東射,難道往西射?


    弘訓宮的西邊,是昭陽殿。


    唯一勉強可以拿來辯護的,是“賞格”不算太高——“錢三百萬,絹三千匹”,太後自己應該拿的出來。


    如果太後自己拿不出來,就幾乎是“謀反”的鐵證了。


    因為,這意味著你打算奪取政權——不如此,如何能夠兌現恁高之賞格?


    “救太傅”?


    救救你自己罷!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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