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那夕陽西下的薄涼之景,越沉聲道。尚子聞言,心下一喜,起身幫忙收攤。那擺放的畫卷,皆閑置了一天,越唯恐受潮折損,趕忙欲收之,此時,一隻素手卻按在了那畫卷之上,還未待他反應過來,畫卷已被伊人拿去。


    瞧著畫卷上的深山古寺,儀容嫣然一笑,看著越道:“儀止施主畫工了得,這幅深山藏古寺,其形其韻皆現,筆法精湛堪稱一絕,在這市井之中廉價變賣,當真是辜負了。”


    “儀容師傅為何會出現在此?”


    “今日我於城東施粥之時,聽見往來的路人稱讚說這市井深巷之中有一公子,立於鬧市,變賣畫作,卻難掩一生的貴氣,心下好奇,便過來看看,沒想到那百姓口中所說之人竟是儀止施主,當真是巧了。”言罷,她瞧著那空無一人的街道,又轉眼看著立於畫攤前的高越,緩聲道:“施主這是要收攤歸家麽?”


    “正是。”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言罷,儀容從袖中掏出銀兩遞向高越,看著手中的畫卷道:“此畫,我買下了。”


    等了良久,見那人未接,於是,她嘴角的調笑意味便更甚。不去理會他茫然微怔的表情,單單隨手將手中的銀兩擲於他後,便獨自轉身離去。


    失手接住銀兩的越,瞧著手中拿沉甸冰冷之物,慌忙衝她的背影喚道:“儀容師傅。”


    那背影停住,轉過身瞧著他。追出街道的越,緩步行於她的麵前,方才在那道不解的目光下攤開手,將銀兩呈於前。


    “儀容師傅多給了。”


    聽見那低沉無奈之語,看著眼前神色如常的俊美男子,儀容壓製住心中的調笑之意,思慮了片刻,方才正聲道:“施主畫技高超精湛,筆下的畫作也堪稱極品,區區幾兩銀子變賣,倒底還是我占了便宜,現下,儀止施主竟還要將那銀兩送還給我,這是何道理?”


    言罷,她不再與他糾纏,便麵帶淺笑,拿著畫卷獨自往城東踱去。


    夜下,兩人抱著畫卷迴到了屋內,將其全部擱置在案角。或因今日太過勞累,尚子早早的便已睡下。此時,越獨坐案前,於豆大的燭火下,抄錄經書。山墺之中,太過寧靜,唯聽他翻動書頁之聲,直至淩晨,方才將那所需的經書趕抄完。


    倦意來襲,他取下鬥篷踱於塌邊,欲掀被就寢,眸光卻不經意的瞥到了那露於枕下的香囊。那日,香囊因係帶斷裂不慎滑落在地,他撿起後,便不曾再佩帶過,隻得將它擱置在枕下。


    往事湧上心頭,內心愧疚不已。那香囊所係的女子,生前,他愛不起她;死後,他更是連她那一點灰沫都留不住。


    將香囊緊握於手心,便和衣而臥,本是倦意來襲,現下卻被那隻往事所攪擾,一夜無眠。第二日,越一早便將那抄錄好的經書送至佛寺。或因除夕將至,寺內上下皆一片忙碌,他見之,將經書交與住持儀修之後,便匆忙的離去。奔到集市,於巷中尋見賣畫的尚子,便與他一道立於畫攤之前。


    問梅苑內,赤梅白雪相映成趣,當真是極美。眾嬪妃皆聚集在此,或踏雪觀梅,或於亭中小坐,皆嬉笑成片,好不熱鬧。


    日光照耀著宮牆上的白雪,倒也讓這冷寂的深宮多了幾分明媚。燕平宮內,燕王獨坐於案前批閱奏折,此時,班念烈帶著幾個宮人走入大殿。


    “班夫子········”


    還未等燕王開口說話,兩個宮人就已經將案前那正在批閱的奏折撤走,而後退至一邊。燕王見之,心中甚為不解。


    “臣因事闖入燕平宮大殿,還望大王恕罪。”班念烈立於堂下,俯身一拜道。


    “因事?”燕王見他此番模樣,心中更是不解,道:“所因何事?”


    “近日,臣閑來無事,便作了幾幅畫卷,但唯恐眼光不佳,不知所作畫卷究竟如何,遂隻好拿來煩請大王評鑒,宮中上下誰人都知大王精通畫藝,畫技也是高超了得,臣相信大王定能評鑒出那畫作是好還是壞。”


    言罷,兩個宮人將所捧的畫卷呈了上來,燕王雖感無奈,但念在接連幾日批閱奏折甚是疲累,隻得依他所願,唯當是片刻的小憩。


    拿起所呈上來的畫卷,解之並徐徐展開,隻見一個端莊嫻靜的女子躍然紙上,燕王見之,神色如常,便將那畫卷重新合上,放置一邊。


    班念烈見狀,趕忙問道:“此畫,大王覺得如何?”


    “甚好。”


    “多謝大王讚賞,現下,就請大王評鑒第二幅。”


    畫卷呈上,燕王隻得接過,隨著此幅畫卷的徐徐的展開,引入眼簾的則是一位手持書卷,漫步閑庭的女子,怔看了良久,方才將其擱置在一邊。


    “大王覺得此畫如何?”班念烈問道。


    “也好。”


    “謝大王讚賞,來人,將第三幅畫呈上。”


    那第三幅畫卷上,依舊是靜雅美好的女子。燕王心下明了,遂將手中的畫卷合起,看著立在一側的班念烈,問道:“夫子今日呈仕女圖於寡人看,是何用意,便直接道明罷。”


    班念烈聽之,示意捧畫的宮人退下,而後,他立於大殿正中,對燕王俯身一拜,道:“自王後娘娘仙逝以來,後位一直空缺,因大王憂思難以釋懷,極少踏入後宮,也不曾賦予高位嬪妃掌管六宮之權,從而致使大燕後宮至今群花無首,長此以往,必定亂之,遂臣今日鬥膽呈上仕女圖,一來,希望以此來提醒大王要處理好後宮之事,莫讓群花無人掌管;二來,則是希望大王能從中挑選出心儀的女子,廣納妃子,以擴充後宮。”


    “此事,是寡人疏忽了。”聞他此言,燕王思慮良久,便喚來了夏禹,緩聲道:“傳令下去,賦素妃掌管六宮之權,自此,後宮之中大小事宜,皆由她一人做主。”


    “諾。”


    見夏禹走後,班念烈方接著問道:“那選妃之事大王意下如何?”


    “此事休要再提。”


    言罷,燕王拿過奏折,靜心批閱。班念烈見被拒之,心有不甘,便上前一步,道:“其一,自王後娘娘仙逝這一載的時光裏,大王終日獨居這燕平宮,形單影隻,甚是孤淒;其二,大王膝下僅有三子一女,皇子翼已有家室,皇子尋又尚且年幼,自越兒出宮獨走後,便無人伴您左右,無人前來請安問好,可見皇嗣的單薄,選些新妃入宮,一來,可為大燕開枝散葉,二來,有新人在懷,大王定會愁眉舒展,一掃心中所鬱,豈不是兩全其美?”


    “大燕國太子已立,遂,寡人獨有越兒一人便已足夠。”


    聽了此話,班念烈心中大喜,不禁露出微笑,俯身一拜道:“承蒙大王厚愛,臣相信太子越定不會辜負大王的厚望。”拜罷,他直起身,看著燕王,接著說道:“隻是,大王近日麵有愁容,定是心中鬱結所致,何不納些新妃入宮?想必那剛入宮的女子定是活潑靈動,伴於大王身側,定會除去心中鬱結,若讓大王愁宇舒展,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見他不肯罷休,燕王隻得放下手中的奏折,迎上他的目光,妥協道:“依夫子所言,寡人常去後宮便是,這廣納新妃·······就不必了。”


    “這是為何?”


    那道眸光越過他,看向殿側幽暗的燭火。空庭寂靜,冷風徐徐,燭火微顫,眸光也隨之變得深沉。良久,那尊貴孤獨的帝王,薄唇輕啟,低沉清冷的聲音飄蕩在大殿:


    “新人常有,佳人難再得,若僥幸,縱得美人,亦除卻巫山非雲也。”


    言罷,燕王一掃心中之思,喚來宮人,將那幾幅畫卷重新抬上殿,並轉呈於班念烈的麵前。


    班念烈見之,一連錯愕,連聲問道:“大王這是作何?”


    “夫子與寡人一同長大,自寡人登基以來便一直輔佐在右,忠心可鑒,如今,又為越兒之師,伴他成長,當真可謂勞苦功高,奈何夫子一直為國事憂心,到此齡還未有家室,此乃寡人之過,現下,寡人且將那仕女圖呈與夫子挑選,若尋得滿意者,寡人定當為夫子賜婚。”


    “不······不必了。”瞧著那呈於眼前的畫卷,班念烈連聲拒絕道,“臣極愛自由,隻想逍遙此生,娶妻納妾之事從未曾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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