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周青青帶著睡了一覺,煥然一新的弟弟妹妹,來到大廳裏等著秦禎迴來。

    秦禎迴府的時候,天色還早,他剛剛到門口,管家就將周珣和周冉冉到來的消息告訴了他。他聽完立刻快速往屋子裏走,人未進來,爽朗的聲音已經先至:“青青,聽管家弟弟妹妹來了,是不是真的?”

    周青青聽到他的聲音,起身迎到門口,她走得有些快,秦禎趕緊將她抱住,也不管屋子裏還有人,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小心些!”

    周青青失笑,拉著他進屋:“珣兒和冉冉來了!”

    說話間,周珣已經起身跑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姐夫,真的是你!”

    秦禎大笑:“不是我還能是別人?”

    周珣也吃吃笑:“那次分別時,你要死不活的,我還想著你能不能活下來呢!”

    周青青瞪了自己弟弟一眼:“說什麽胡話呢!”

    周珣嘿嘿地笑。

    秦禎朝他後麵小心翼翼走過來的女子看過去,拉著周青青走上前一步,笑著道:“這是你大妹妹冉冉吧?”

    周青青點頭,走上前將局促的周冉冉拉過來:“冉冉,這是你姐夫秦禎。”

    在秦禎進門的那一刹那,周冉冉看到這個男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一樣,好半響才迴神。

    不是說西秦武王喝人血吃人肉麽,不是說他像餓狼一般兇殘麽這個俊朗挺拔的男人,怎麽會是傳說中的那個武王秦禎?

    有什麽東西在她腦子裏轟然倒塌。

    周青青見妹妹怔忡的模樣,奇怪地喚了聲:“冉冉!”

    周冉冉這才猛地迴神,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姐夫好!”

    秦禎哈哈大笑:“好!你們兄妹倆長途跋涉來到西京,肯定吃了不少苦,這些日子就好好在府中休息,其他亂七八糟的事別想。”

    周珣走過來急道:“姐夫,那個趙念之占了南周,現在還稱了帝,我們沒了家園,怎麽好心安理得在西京苟且偷生。”

    秦禎還沒說話,周青青已經沒好氣瞪了自己弟弟一眼:“現在這形勢,你能幹什麽?”

    周珣義憤道:“我打算招募南周反北趙的義士,發檄文討伐趙念之光複南周。”

    周青青哭笑不得:“馮瀟占了南周,現在修生養息,第一件要做的事,恐怕就是清繳南周境內的逆黨。你可千萬別傻傻地往前衝。”

    秦禎去若有所思點點頭:“我倒覺得珣兒的想法有點道理。他不管怎麽樣是皇室宗親,還是南周郡王。如今南周皇上一家全被處死,以珣兒的身份號召,肯定能召集到不少南周反趙的義士。”

    周青青大驚:“你的意思不是要讓珣兒以後當南周皇上吧!”

    周珣哈哈大笑:“我可沒這個野心。其實我說這個是因為知道,皇上幼子九皇子殿下並沒有死,他被禦前大統領歐陽雋帶走了,現在還下落不明。我得想辦法找到他們,再一起招兵買馬,到時跟姐夫來個裏應外合。”

    周青青聽了更急,在她心裏,自己的弟弟到底隻是個孩子,這麽危險的事情,她想想就覺得心驚膽戰:“珣兒,這些事咱們從長計議,你現在什麽都別想,就好吃好喝好好睡,把自己養胖點。也不看看瘦得跟根柴火棒一樣,還想幹大事!”

    秦禎認同地點頭:“珣兒,你大姐說得沒錯,現在南周肯定是最嚴的時候,等他們放鬆戒備,再殺他個措手不及。”說罷,又笑道,“你快當舅舅了,咱們先不談打打殺殺。”

    周珣愕然了片刻,驀地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看向周青青:“大姐,是真的嗎?”

    周青青點頭:“是!”

    周珣高興地有點不知所措,想去抓周青青的手,又怕碰到她,幹脆一把抓住旁邊的周冉冉:“二姐,你聽到沒有,我要當舅舅了!你也要當姨了!我們一來就聽到這麽大的好消息,我太高興了!”

    周冉冉幹幹道:“大姐先前跟我說了,我也很高興。”

    秦禎見狀,笑道:“大家也別站著,趕緊讓人擺飯。”說罷,攬住小舅子的肩膀,“上次珣兒救了我一命,我還沒來得及道謝。今晚我跟你喝幾杯!”

    周青青嗔道:“珣兒還不到十五歲,你跟他喝什麽酒?!”

    周珣不滿了:“大姐,你可別把我再當小孩子,你離家之後,我開府封爵一年多,事事都是我自己親力親為,連香香也一並照顧。”說到二妹妹,他有些黯然下來,“也不知道香香玥哥兒還有姨娘他們,現在怎麽樣了?聽說宗親婦孺都被發配在掖庭宮為奴,每日要幹粗活重活,他們都是沒受過苦的,也不知吃不吃得住!”

    周青青也蹙眉憂心忡忡:“香香是個強脾氣,就怕不聽管事的使喚,平白比人家多遭罪。”

    周珣眼神忽然用力睜了睜:“不行,我得早點找到歐陽統領,早點發檄文討伐北趙,把香香他們救出來

    !”

    周青青道:“你別異想天開了,你打算招個幾百人殺迴金陵?別忘了北趙可是帶著十萬大軍南下的。”

    周珣懊惱地歎了口氣:“我就是擔心妹妹他們。”

    秦禎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還有你姐夫給你做後盾,我們從長計議,看到能把弟弟妹妹救出來!”

    下人在餐廳擺了飯,四人圍坐一桌。

    還未開始吃,周冉冉就啪嗒啪嗒掉眼淚:“大姐,我想母親了!”

    若是往常,見到自己這妹妹哭,周青青都很不耐煩,但如今畢竟不同,逃亡來到西京,一路上受的那些苦她都不敢想象,更何況是自己這嬌弱妹妹。她拍著她的手安撫:“姨娘知道你好好的,肯定比什麽都高興。你可千萬別以淚洗麵,萬一身體垮了,怎麽迴去見姨娘!”

    周冉冉抹了抹眼睛,一雙霧氣沉沉的眸子,看向周青青對麵的秦禎:“幸好有姐夫,不然我都不知道天下哪裏還有我的容身之處。”

    秦禎朗聲笑:“青青的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弟弟妹妹,這王府也是你們的家,你和珣兒安心在這裏住下就好,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跟我和你們姐姐說,千萬別當自己是外人。”

    說罷,目光落在周青青碗裏,見她隻吃菜不吃肉,夾了幾隻雞塊放在她碗中。

    周青青朝他投去不滿的眼神,嗔道:“我不想吃肉。”

    秦禎昂昂頭道:“你不吃,咱兒子得吃。”

    周青青愈發不滿:“你怎麽知道是兒子?”

    “那就閨女。”說罷,朝周青青肚子裏看了眼,道,“好閨女,讓你娘親多吃兩塊肉。”

    周珣見狀哈哈大笑,若不是見過自己這姐夫不顧性命跑去燕都救姐姐,現下看到他這副樣子,怎麽都不會相信這就是西秦大名鼎鼎的武王。

    而他旁邊的周冉冉,卻表情僵硬,碗中的美味佳肴,都變得食之無味。

    晚上,秦禎和周青青洗漱上床,他撩開她的衣擺,將耳朵貼在她的肚皮上:“好閨女,讓爹聽聽你的聲音!”

    周青青被逗得咯咯笑:“才三個多月,哪裏會動!”

    秦禎在她小腹親了一口,爬上來,將她攬在胸口,感歎道:“以後女兒出嫁,我肯定要給她找一個比我還好的夫婿!”

    周青青無語地抬頭看他:“秦禎,你是不是想得太遠了?再說也不一定是女兒。”

    秦禎

    理直氣壯道:“凡事都要未雨綢繆。就算這胎不是女兒,但我們肯定會有女兒的。”

    周青青笑得樂不可支,爬上來跟他頭帖著頭,在他唇上親了親:“那兒子呢?”

    秦禎想了想:“那就早早丟在戰場上曆練。”

    周青青哼了一聲,湊上前用力咬了一口他耳朵。

    秦禎吃痛地悶哼,但發出的聲音,卻帶著點曖昧,翻身將她抱在懷裏,狠狠親了起來。

    周青青明顯感覺到他整個人變得熱氣騰騰,身下的變化,也再明顯不過。她趕緊推他:“秦禎……秦禎……”

    秦禎驀地反應過來,放開她美味的唇,隻將她緊緊抱住,呈交頸狀,在她耳後用力喘著氣。

    周青青被他箍得不敢動彈,試探道:“你……還行吧?”

    秦禎深唿吸了幾口氣,終於勉強平息身體的躁動,鬆開她,在她額上親了一口:“沒事。”

    看他還是有些喘息,周青青壞笑道:“要不然你收兩個通房?或者納個妾?”

    秦禎斜眼看她,也笑:“真的?我要納妾你不打翻醋壇子?”

    周青青梗著脖子道:“反正你們這些王公貴族,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你管我會不會吃醋?”

    秦禎笑著在她跟前嗅了嗅鼻子:“我這還沒納妾,醋味就聞得到了。要是真納個妾進門,咱這王府還不得被淹了。”

    周青青用力捶了他一下,笑道:“沒個正形。”

    秦禎歎了口氣,稍稍正色:“青青,不會有別人,我們之間不會有另外的人。”然後又壞笑著,將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拉去,“不過,我知道你心疼我,我允許你這麽伺候我!”

    周青青被他強行按住那灼人的一處,雙頰爆紅,嗔道:“秦禎!”

    然而那人卻閉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樣子,沒皮沒臉道:“舒服。”

    在周青青和秦禎這廂你儂我儂的時候。在王府一隅的客房裏。翻來覆去的周冉冉,卻怎麽都睡不著。

    過得幸福安逸的長姐,英俊體貼的秦禎,還有這座華麗的王府,以及府中上下對王妃的尊敬。

    這些都本來是屬於她的?而她呢?

    過去的一年多,母親為她操心親事可謂是嘔心瀝血,但高門大戶不願意娶她一個庶女,小門小戶,她又不願意下嫁,一晃眼,她就快十六歲了。如今南周淪陷,隻怕她的人生大事,更加沒有著落。

    如果不是長姐頂替她和親,她早已經是西秦武王妃,哪裏還會是南周落魄千金。

    像是抓心撓肺一般,周冉冉輾轉反側,越想越覺得難受,越想越覺得不甘。

    腦子裏不斷迴蕩著:如果不是長姐頂替她?如果不是長姐頂替她?

    她忘了當初自己是如何尋死覓活不要來和親,忘了當初長姐決定替她去和親後的那種欣喜。她隻記得,本來要和親的人是自己,武王妃應該是自己,那個英俊的秦禎本該是自己的丈夫。

    來到西京的第一夜,周冉冉躺在武王府客房柔軟的床上,再也睡不著了。

    ……

    距離北趙大軍破城,已經過去兩個月。金陵如今已經恢複常貌,對於百姓來說,不過是皇朝換了個姓,金鑾寶殿換了個新主,好像日子也沒什麽不同。

    掖庭宮內,馮瀟看著南周這些曾經的皇室宗親,如今幹著最低賤的活,麵色冷清譏誚。

    侍衛將兩個女子和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押過來:“皇上,他們就是你要找的人。”

    三人都嚇得低著頭,年長的婦人大概三十出頭,身子一直在哆嗦,年少的女子不過十四五歲,雖然也低著頭,但看過去很平靜。小男孩小聲抽泣著,卻又不敢哭出來。

    馮瀟冷冷掃了眼跪在的上的三人,伸手將小男孩拉起來,問:“你父親是定西郡王?”

    周玥被嚇得哇一聲哭出來,大叫道:“壞人!你是壞人!”

    跪著的少女,忽然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一躍而起,朝馮瀟刺過來。馮瀟心思在周玥身上,一時竟猝不及防,雖然躲開,但還是被他劃破袖子。

    他丟開哭泣的周玥,將再次撲上來的少女一把抓住,手輕輕一拎,少女握著的匕首應聲落地。

    這少女正是周青青的二妹周香香。

    周香香被擒住,憤怒地抬頭朝馮瀟看去,但是卻忽然露出驚恐的模樣。

    她還記得這個人,當初西秦和親,他就走在那迎親隊伍的前頭,那個麵如冠玉,如謫仙一般的男子。

    他怎麽會是北趙皇上?

    馮瀟單手將她的手固住,讓她半點不能動彈,另一隻手掐住她的下顎,哂笑道:“膽子不小!被打入掖庭宮還敢藏匕首行刺,不愧是青青的妹妹!”罷了又道,“長得還真是有五分像!”

    周香香終於從怔忡中迴神,啐了一口:“狗賊!要殺要剮隨你便

    !”

    馮瀟輕笑:“你姐姐可不像你這樣剛烈。”說罷,朝手下揮揮手,“把許氏母子待下去。”

    許姨娘抱著周玥哭得涕淚橫流:“香香……香香……”

    周香香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刺殺的你,跟我姨娘和弟弟沒關係。”

    馮瀟點頭,笑道:“放心,我不會對他們怎樣。相反,你老實點,我定會對他們不薄。”

    周香香終於鬆懈下來一些,狐疑地看向他。

    馮瀟將她鬆開,雲淡風輕道:“定西郡王待我有恩,我不會對你們怎樣!”

    周香香下意識問:“你到底是誰?”

    馮瀟道:“我是誰?你還不清楚麽?”

    周香香道:“我記得你,去年西秦來求親,你就是那個使者。”

    馮瀟點點頭,看著她眉眼帶笑:“是嗎?縣主記性還不錯嘛!”

    周香香本來發白的臉,驀地爬上一絲不自在的紅暈。

    馮瀟揮揮手吩咐下人:“將縣主帶迴我宮裏。”

    周香香如臨大敵:“你想幹什麽?”

    馮瀟道:“難不成你想繼續在掖庭宮?”罷了又道,“放心,我還缺個丫鬟,你要做得讓我滿意,我準你姨娘和弟弟迴郡王府。”

    周香香將信將疑看著他,引來他的一聲訕笑:“識時務者為俊傑,難不成你姐姐沒教過你?”

    周香香哼了一聲:“去就去!”

    ……

    “冉冉,你是不是還擔心著姨娘他們?”自從大妹來了王府之後,連著幾日,周青青都沒見她臉上露笑,不免憂心忡忡。

    周冉冉看著長姐,眼淚又啪嗒啪嗒掉下來:“大姐,你走了之後,我們過得很不好,娘親為我說親,但說了好幾家都不滿意。早知道我還不如當時來和親!”

    周青青微微一愣,默默看了看哭哭啼啼的妹妹,皺眉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金陵淪陷了,你跑了出來,還平平安安到了西京,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她頓了頓,“你放心,你到了金陵就安心住下來,你沒了母親,我這個做姐姐會好上照顧你。要是你願意,我讓王爺安排幫你說門西秦的親事。”

    周冉冉連忙搖頭:“不,西秦的人都是虯須莽漢,我不要嫁給那樣的人。”

    周青青點頭:“你不願嫁也沒關係,那就再等等,光複了南周,你再迴金陵說親。”

    周冉冉哭著看她:“那要等多久?會不會等得我成了老姑婆?”

    周青青哭笑不得。

    恰逢秦禎走進來,咦了一聲:“大妹妹這是怎麽了?怎的哭成這樣子?”

    周冉冉聽了他的聲音,哭得愈發梨花帶雨。

    周青青搖搖頭,歎氣道:“冉冉從小就愛哭,如今流落他鄉,心裏不好受。”

    秦禎哦了一聲,安慰道:“我說了,你把王府當成你的家就好,不用拘束。你看周珣多好,來了沒幾日,就整日跟著聶勁熟悉王府內外,自在的很。”

    周冉冉邊哭邊想,若不是長姐自作主張替了自己,她本就是這王府的女主人。

    秦禎說完,又去問周青青:“今天閨女乖不乖?”

    周青青無語道:“我都說了,才四個月不到,還沒動靜呢!”

    秦禎盯著她的腹部,隨口道:“在燕都也不過兩三個月,那時怎麽會有動靜?”

    他說完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抬頭看向周青青的臉,果然見著她臉色不好。趕緊將她拉在懷裏抱著:“當我什麽都沒說。”

    周青青默了許久,才低低道:“我也不知道。”

    秦禎啐了一口:“我提那些不開心的事做什麽!”

    周青青噗嗤笑出來:“放心吧,我沒事。”

    被忽略掉的周冉冉,哭哭啼啼捂著臉跑開了。

    周青青這才反應過來,瞪了眼秦禎:“你別當著誰都動手動腳的,冉冉還沒出閣呢!”

    秦禎哈哈大笑:“情難自禁,哪裏想那麽多。”

    周青青笑:“油嘴滑舌。”罷了,又問,“你今日這麽早迴府?有了金陵那邊什麽消息麽?”

    秦禎點點頭:“打聽到了一些你弟弟妹妹的事。”

    周青青心提起來問:“怎麽樣?”

    秦禎道:“都活著,不過確實是在掖庭宮為奴。”

    周青青鬆了口氣,又歎道:“雖然我們家敗落多年,但香香和玥哥兒也從來沒吃過苦,想到他們在掖庭宮受苦,我心裏就難受。”

    秦禎想了想道:“你不是說駱皇後告訴過你,當年她和馮瀟逃出蜀中,是嶽父相助麽?如果情況屬實,以我對馮瀟的了解,他應該不至於以德報怨。”

    周青青苦笑:“你對他還不夠好麽?但是你想想他做的事,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我們都不了

    解他。”

    秦禎無可辯駁:“你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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