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瀟看這紅著臉的少年,不疑有他,大笑道:“郡王在宮裏消息倒是靈通,秦武王確實在我手中。若是郡王想要親自為姐姐報仇,我當然願意成人之美。”

    周珣麵色稍稍緩和,又佯裝疑惑問:“但是秦武王怎麽會來到燕都?”

    馮瀟挑眉笑,雲淡風輕道:“我以前在西秦,就是在武王手下。他得知我身份,定然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潛入燕都,想親手殺了我。”

    周珣了然般點點頭:“原來如此!外界穿秦武王如何蓋世英才,原來也不過是個莽夫。”罷了又道,“王爺,那武王在哪裏,我要看看殺了我姐姐仇人的人到底是什麽樣子?”

    馮瀟將放下碗筷,拿起桌上茶杯,不急不慢地抿了口茶。看得周珣喉頭湧動,心裏火急火燎的憤恨,卻不敢顯露半分,隻裝作對秦禎憤懣。

    馮瀟放下杯子起身:“郡王,你跟我來!”

    周珣握了握腰間的劍,跟他進了內室。

    門咯吱推開,屋內中央,坐著一個已然昏迷的男人,雙手雙腳被縛住,背上一大灘血跡,椅子下的血跡則已經幹涸。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露在外頭的雙手,則已經開始發黑。

    周珣也不是沒有見過血腥場麵,然而這個人是自己的姐夫,雖然此前未曾謀麵,甚至還有諸多誤會,但如今知道他是為了救自己姐姐,千裏迢迢趕來,隻身入燕都,甚至不顧自己西秦武王的身份。他心中激憤痛苦。

    他不動聲色吸了口氣,道:“他怎麽成這個樣子了?還想著親手殺掉一個生龍活虎的仇人,但看這樣子都成半死人了。”

    馮瀟轉頭看他,笑道:“他中了毒箭,郡王想報仇,親眼看著仇人慢慢毒發身亡,痛苦地死去,不是一件快事麽?”

    周珣心中大駭,麵前的男人,看起來清風霽月,溫文爾雅。溫潤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如同一把淬毒的利箭,讓人驚恐。

    他不由得有些慌亂,片刻才稍稍鎮定,點點頭道:“王爺說的是,我要親眼看著他毒發身亡慢慢死去。”

    馮瀟走到秦禎身後,手摁在他背上的傷口。秦禎因為疼痛而醒來,入眼之處是周珣清俊的臉孔,他正愕然地睜大眼睛,耳後響起馮瀟的聲音:“王爺,有人來看你了!”

    周珣站在他麵前,拔劍指著他:“狗賊秦禎,你殺我姐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親眼看著你死在我麵前。”

    秦禎蹙眉,腦子裏已經稍稍恢複神思,沒

    有出聲迴應。

    馮瀟笑道:“他是青青的弟弟周珣,善惡有報,你殺他姐姐,今日他就要親眼看見你死在他麵前。”

    秦禎哂笑:“善……惡有報!”

    他身上力氣盡失,四個字已經說得很艱難。

    馮瀟朝周珣道:“郡王,你今晚是不是就守在這裏?”

    周珣點頭:“我要看著這個人在我麵前死,我才甘心。”

    馮瀟意味不明的笑:“那好,不過這位秦武王生性狡詐,他說什麽,你可千萬別信。”

    周珣道:“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馮瀟點頭,朝外走,吩咐兩個侍衛:“你們兩個在門口看著,若是郡王有什麽吩咐,照做就是。”

    “是,王爺!”

    看著馮瀟出門,周珣提著的一顆心,如同跌入冰穀之中。一個人到底要有多狠毒,才會殺人還要誅心。馮瀟答應他在這裏看著秦禎,無非是要給秦禎最後的折磨。

    據他所知,馮瀟和秦禎並未私仇,他在西秦多年,秦禎甚至一直將他當做心腹兄弟,然而卻不知養了一條毒蛇。

    他看了眼又處在昏迷中的秦禎,走到他身前,悄悄拍醒他,用口型道:“王爺,我不知你中了什麽毒,隻是從宮裏出來時,有備無患帶了一顆護心丸,能暫時阻止毒血攻心,你先吃了。”

    秦禎慢悠悠睜開眼睛,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順著他的手指將藥丸吞下去。

    周珣又道:“待會兒聶勁放出訊號,我就救你出去。”

    秦禎神色一凜,眉頭蹙起,艱難地動了動嘴唇,做出口型:“別做傻事!”

    周珣故作輕鬆道:“姐姐說你死了她也不獨活,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

    秦禎微微笑了笑。

    周珣將他身上的繩子鬆開,讓他血液流動,又無聲道:“待會我會想辦法把外頭的侍衛喚進來,然後迷暈,與你交換。你要撐著點,自己站起來行動,別讓人發現。”

    秦禎調動身體氣息,大約是護心丸起了作用的緣故,雖然四肢百骸仍舊如蟲蟻啃噬般痛苦,但力氣卻迴來了不少。

    外頭天色黑透,不知不覺進入了二更天。馮瀟臨睡前來看了情況,見周珣怒目圓睜對坐在秦禎麵前,輕笑一聲,便又退了出去,迴了旁邊的寢房休息。

    臨近三更時,外頭的蟲鳴聲中,想起幾聲特別蟬鳴。說是特別隻是針對周珣。

    那是聶勁從前經常和他用過的訊號。他神色一震,起身打開房門,低聲朝外頭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的侍衛道:“兩位大哥,我有些困了,不知可否幫我倒杯茶來醒醒神。”

    這位南周質子是睿王的貴客,兩個侍衛都明白,此時到了三更,也不好去喚丫鬟,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點點頭道:“郡王,你在裏頭等著,我這就去給你端來。”

    片刻之後,那侍衛端著一杯熱騰騰的茶進屋。周珣在門口迎接,指著屋內的茶幾道:“放在上麵就好了。”

    說這話時,不動聲色將門關上,又走到那桌子上拿起茶杯,輕輕聞了聞,手輕輕拂過,皺眉道:“這茶的味道怎麽有些奇怪?”

    那侍衛下意識問:“是嗎?”

    周醒將冒著熱氣的杯子舉到他鼻子下:“不信你聞聞?”

    那人用力吸了兩口,皺了皺眉:“聞不出來!”

    他話音落,雙眼無力闔上,人已經軟軟朝地上倒去,秦禎將他接住。

    兩人悄無聲息將昏迷的人放在秦禎坐的那張椅子上,將他的衣服脫下,和秦禎換上,兩人體型相差無幾,頭發整理之後,垂著頭,在豆大的燈光下,竟難以分別。

    秦禎身上有傷,還中了重毒,幾乎是憑著難以想象的意誌力支撐著。想著周青青在等他,他就不敢讓自己倒下。

    周珣打開門,外頭的那個侍衛看過來:“郡王還有事?”

    周珣:“我讓這位大哥帶我去趟茅房。”

    郡王幾個隨從已經睡下,這兩個侍衛即要看守秦禎,也要負責質子的安危。質子去茅房,自是要人跟著,外頭那人點頭:“那你們快去快迴,我在這裏看著。”

    外頭一片漆黑,隻有行宮的廊下掛著兩隻大紅燈籠,幾個侍衛在值守,看到周珣出來,後麵跟著侍衛,恭恭敬敬低聲打了招唿,並未多懷疑。

    茅房那頭的侍衛已經被聶勁處理,兩人並未進茅房,而是繞過去順利隱入了月色。

    三人會和,急急行了一段,秦禎卻忽然猛地栽倒在地。

    周珣道:“他受了箭傷,還中了毒。我給了他一個護心丸暫時撐著,估計已經到了極限。”

    聶勁嗯了一聲,將秦禎負起:“我們快些走,必須在被發現之前趕到洞裏。”

    周珣不敢耽擱,費力用輕功緊跟著他。

    一路總算有驚無險。

    這廂的行宮

    中,昏昏欲睡的侍衛,見出去茅房的人許久未迴,不滿心生疑竇。推開門看了看裏頭的人,油燈已滅,椅子上被縛的人催著頭,不知道還有幾口氣。他又走出到外頭,朝值守的侍衛問:“郡王怎麽還未迴來?”

    值守的人打了個哈欠:“還在茅房吧!”

    那侍衛終於覺得不對勁,匆匆走到茅房門口喚了兩聲,哪裏會有人迴應。他心道不好,急忙返迴屋內,掌了燈走進屋,待看清椅子上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嚇得雙腿一軟,連滾帶爬跑到隔壁報告。

    “王爺!秦武王被南周質子救走了!”

    裏頭傳來一聲厲喝:“什麽?”

    那人又重複了一遍:“秦武王被質子救走了!”

    門嘩啦打開,馮瀟帶著一身寒氣走出來,幾步走到本來關著秦禎的那間屋子,看到桌子上迷迷糊糊轉醒的侍衛,麵色大怒,手一揮,將旁邊一張紅木茶幾拍碎:“馬上去追!”

    聶勁負著秦禎,與周珣一路下到天坑底下。

    周青青聞到動靜,立刻跑過來,看到聶勁背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急急抓住他的手:“秦禎,你怎麽樣?”

    聶勁蹙眉沉聲道:“他中了毒箭,過了快一天一夜,情況不太妙。”

    關心則亂,周青青不知所措:“那怎麽辦?現在又沒有大夫?”

    聶勁將秦禎放在地上,道:“世子給王爺吃了顆護心丸,暫時抵住毒血攻心,我試著用內力將毒血逼出來,就看今晚能不能挺過去。”

    他邊說邊將秦禎方正在身前,自己盤腿而坐,封了幾個穴位,手指按著脈絡運氣。

    過了半響,閉著眼睛的秦禎猛得吐出一口黑血,然後軟軟栽倒在地。

    周青青趕忙將他扶起來,放在自己腿上:“王爺,你怎麽樣?”

    秦禎呻,吟了一聲,沒有其他反應。

    聶勁抹了把頭上的汗,上前將他的衣服撕開,露出背上深入血肉的箭頭,直接用手扒出來,又擠出汙血。

    周青青小心翼翼將傷口包紮起來,但是卻發覺他渾身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而那雙曾經緊緊握過她的手,早已經變成黑色,還隱隱開始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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