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補充了一句。

    “我哪裏敢藐視你,藐視你還小心翼翼地跟你解釋什麽?她在這邊生活很艱難,出於道義我也得幫幫她,可是離婚了就是離婚了,我肯定不會……”謝宇又想要笑,“藐視法律的。”

    lily原本跟著他一起露出了些許笑容,現在慢慢地又收了迴去。不同於剛才虛張聲勢的惱怒,這次她的神情有些沉靜,至少是謝宇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沉靜。

    “宇,我問你,如果現在我開口說希望她搬走,你會答應我嗎?”

    謝宇微微一怔。

    在兩人沉默的這短短三秒鍾內,lily忽然又綻放了一臉笑容,像剛才自己什麽都沒有問一樣,抱住了謝宇的胳膊。

    “好啦好啦,逗你玩兒的。她就是個腦子壞掉的老女人嘛,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工作又忙,還要發善心照顧她,我這邊就不給你添亂了。”

    謝宇伸手攬過lily,把她摟在懷裏,心中十分愧疚。

    “lily,我……”

    “別說廢話,我這麽識大體,你怎麽補償我?”

    “你要我怎麽補償你?”謝宇含笑看著她。

    “陪我去北海道!”

    這趟北海道之旅謝宇已經晃點了lily不知道多少次,謝宇略一沉吟,終於答應下個月請假,一定抽出時間陪她去北海道。

    “太好了!我早就聽說北海道的楓葉比東京那邊紅得早很多,下個月末你請假,我們挑個好時機,一定能趕得上。溫泉楓葉之旅,怎麽樣?”

    lily一邊說一邊高興地蹦了起來,立刻從包裏掏出ipad開始搜索北海道溫泉之旅的攻略,趁著網頁緩衝的時間,誇張地親了謝宇一口,大聲撒嬌:“我就知道老公最愛我啦!”

    正在這時候,danny左手端著一盤沙拉右手拿著一紮鮮榨獼猴桃汁走進來,看到變臉像變天一樣的lily,不由得一頭大汗。

    菜陸續上桌,三個人一邊閑聊一邊吃飯,誰都不再提跟何蔓有關的事情。隻是快吃完的時候,danny剛起身要去喊手下的服務生來收盤子,忽然被lily拉了迴來。

    “正好danny哥在,”lily聲音嗲嗲的,語氣卻是一等嚴肅,“我要老公答應我一件事情,danny哥做見證。”

    “北海道的事情?明天我就把機票訂下來好了,用不著他做見證,他自己連打牌輸了欠我

    多少錢都不記得。”謝宇話沒說完就被danny捶了一下。

    “不,這是補償,不是承諾。我要的是一個承諾。”lily說完特意停頓了一下。

    謝宇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danny也不再鬧。

    lily很滿意他們兩個現在的表現。

    “從今天開始到那個女人搬離你家為止,你要發誓,無論我的短信、微信、qq、msn、skype、facebook、twitter消息,你都要盡快迴複!哦,開會的時候就算了。”

    謝宇點點頭:“沒問題,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做的嗎?”

    lily示意自己還沒有說完。

    “下班後的所有電話都要接,尤其是——facetime(視頻通話)。”

    “查崗也太嚴了吧?”danny在一旁咋舌。

    “這隻是一個態度啊,代表他時時刻刻都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啦,我答應你。”

    謝宇伸手想拍拍lily的頭。說來神奇,lily的頭和何蔓很像,都在後腦勺兒的某個位置有一個小小的凹陷,很有趣。

    lily卻輕輕一搖頭,躲開了。趁謝宇還沒反應過來,她拎起包,得意地看著他說:“那好,一言為定,你要做到哦!唉,生悶氣好傷身體啊,我去逛街啦!”

    謝宇無奈地一笑,掏出自己的錢包,抽出一張卡交給lily。

    “輕點兒刷,手下留情。”謝宇輕聲歎息。

    lily一揚眉,踩著高跟鞋神氣地離開了。

    danny看著lily的背影,歎了口氣道:“我算是明白古代為什麽隻有高門大戶才有資格納妾了。女人啊,沒錢的人家還真養不起,有錢人才會沒事兒閑的養那麽多。”

    他像煞有介事地拍著謝宇的肩膀:“從今天起,我承認你是個成功人士了。”

    謝宇伸長胳膊,一把鉤住danny的脖子把他扼昏。

    2.

    何蔓的居家生活不可謂不精彩。

    她每天都能學到很多新的知識,像讀小說一樣讀近幾年的政治、財經和社會新聞,追了四五部已經完結的美劇,把《哈利·波特》的電影從第三部追到了第七部……

    好像大學畢業之後,她就沒有這麽密集地進行過學習了,以前是為了考試,這一次則是為了生存

    。學習的內容五花八門,包羅萬象,走路都能“轉角遇到為什麽”。

    何蔓沉浸在這種學習的樂趣中。

    聽謝宇說,在離婚前一段時間,當時的何蔓有過辭職的念頭,目的是去攻讀商學院的mba,重歸校園,充充電。

    多年的職場生涯給了何蔓很多經驗和成長,這足以讓她應付工作中的大部分挑戰,隻是因為工作量過多,所以看起來仍然極為忙碌和緊張。實際上,她早就沒有更多成長和學習的空間了,每天隻是被重複性的項目和單子所壓榨,她能感到自己被慢慢地掏空,停滯不前,很久都沒有升值的感覺。

    “那當時你是什麽意見呢?當時你支持我嗎?”何蔓想到便張口問。

    謝宇講話時正在刷碗,這個問題讓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關上水龍頭,才悶悶地笑了一下。

    “你不需要我的意見。”他簡短地說。

    何蔓動了動嘴唇,還是把話咽迴去了。

    可能是感覺到氣氛太尷尬,謝宇一邊把盤子放進消毒櫃,一邊繼續說起來。

    “我是做業務的,說白了就是銷售,拉客戶,拉關係,所以沒有你感受那麽強烈吧。但你是創意總監,保持對信息和新鮮事物的靈敏度和熱情很重要,否則連潮流都跟不上,更不用提引領新潮流和激發消費點了。所以我也很理解。”

    何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當然,你也有可能是不想繼續在同一家公司裏看見我。”

    謝宇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波瀾不驚。

    何蔓再次湧起一股衝動,想直截了當地問謝宇,他們為什麽離婚,自己為什麽變了那麽多,他為什麽這麽討厭自己。

    還是忍住了。

    何蔓一直有種預感,一旦這個問題自己當著謝宇的麵問出口,那麽即使她得到了真實的答案,她和謝宇之間,也再無任何可能了。

    畢竟她現在保持這種無辜又無知的狀態,為的就是挽迴。

    “我們一起看dvd吧!”何蔓迅速轉移了話題。

    3.

    看dvd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就像相親對象沒話說的時候總會一起去看電影一樣,看dvd能讓何蔓和謝宇少說話,氣氛不尷尬。

    謝宇擦幹手,就和何蔓一起來到客廳,從擺放dvd的盒裏拿出一大堆dvd跟藍光盤遞給何蔓讓她挑選,大多是這幾年票房大賣的熱門電影。

    何蔓拿起一片上麵寫著hd的《阿凡達》,好奇地問:“hd是什麽?這個好看嗎?”

    謝宇近來非常享受為何蔓解答一切的感覺。這種問答讓他們能避開各種尷尬,同時始終有話可說。

    “hd是藍光盤的意思,這一兩年才開始流行的,一種高畫質的影碟,比dvd還要清晰很多。《阿凡達》嘛就不得了了,是卡梅隆的超級大片,講地球上的人類去外星殖民,派了一個男的打入外星人內部,結果他被外星美女策反了,幫著外星人把自己人全部給幹死了的故事。”

    “……幸虧你沒去做廣告創意。沒有人會買你做廣告的東西的。”

    何蔓將碟片扔迴到盒子裏,轉眼又被另外一堆吸引住了。

    “哇哦,《驚聲尖叫》都出到第五部了?好厲害,我們看這個好不好?”

    “你不是害怕看這種片子的嗎?”

    “就是這樣才刺激啊!”

    就是這樣才能往你懷裏撲啊,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恐怖片是用來做什麽的。何蔓心裏暗想。

    謝宇伸手接過碟片:“給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你不是《哈利·波特》剛補習到第六部嗎?我陪你看第七部好了。”

    何蔓搖頭:“不,《哈利·波特》第七部你應該已經看過了,我想明天一個人在家時把它看完。你在我身邊,指不定會劇透。”

    謝宇聳聳肩:“好啊,那就看《驚聲尖叫》好了,從第幾部開始看?”

    “第三部吧!”何蔓搖了搖手中的碟片。

    謝宇關掉客廳的燈,兩人並排蜷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擺滿了薯片等零食。何蔓一開始還像隻兔子一樣嘎巴嘎巴地嚼著薯片,過了一會兒就沒聲音了。

    戴著麵具披著黑鬥篷的兇手一個兩個三個地宰人,何蔓時不時神經質地看一眼自家客廳外的落地玻璃門——怎麽和電影裏麵的長得這麽像?

    正巧這時樹影晃動,何蔓一個激靈。

    可她沒有撲到謝宇懷裏去。

    其實她從小到大都沒真的主動追過誰,和謝宇的相識相戀都格外水到渠成,現在讓她像偶像劇裏的女生一樣捂著眼睛撲進任何人懷裏,她都做不到。

    不管遇到什麽事,咬著牙硬撐才是何蔓的本性。

    “還接著看?”謝宇在一旁忍不住想笑。

    何蔓咬緊牙關:“當然,你怕了?”

    “我是關心你啊,本來你現在腦子就不大好使,萬一再嚇出心髒病,可就真成失心瘋了。”

    “哼,”何蔓反擊道,“我腦子不好是暫時的,總比你腦子一直不好使強。”

    謝宇沒想到何蔓還沒被徹底嚇死,一時沒能對這句話做出快速的迴應。何蔓於是更開心:“你看,我剛說你腦子不好使,你就表現給我看。”

    謝宇心神一轉,忽然指著電視屏幕隨意地說道:“喏,看到左邊第二個戴帽子的男人了嗎?”

    “怎麽了?”

    “他是女主角sydney同母異父的哥哥。就是兇手。”

    謝宇說完就從沙發上起身逃跑。

    “謝宇,你想死是不是?!”何蔓拎起一個抱枕就朝他的背影甩了過去。

    電影沒法兒看了。

    何蔓關掉電視,把碟片退出來,謝宇開了客廳的燈。

    “周六你不加班吧?”何蔓慢騰騰地把碟片裝進盒子裏,裝作不經意地輕聲問道。

    “應該不加班。怎麽?”

    “我……我請你吃晚飯吧,答謝你最近的幫助!”

    謝宇疑惑地瞥了她一眼:“為什麽?你有好轉了?”

    “什麽好轉?”這迴輪到何蔓不解了。

    “就是……”謝宇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太陽穴,“你的腦子。”

    何蔓剛要發作,謝宇就補充道:“我是說,你有迴憶起來的跡象嗎?”

    整個屋子都像被按了暫停鍵。

    “沒有,”何蔓緩慢搖頭,“一丁點兒都沒有。”

    謝宇點點頭,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慶幸。

    “所以,”她把話題拉迴到周六上,“這周六,一起去吃晚飯好嗎?”

    “去哪兒?”

    “我還沒想好,”何蔓把盒子放迴到架子上,“我今晚睡覺前想用大眾點評網搜索一下。”

    “喲,都會用大眾點評網了?”謝宇低頭玩兒著手機,“對了,周六是幾號來著?

    何蔓好半天才出聲。

    “七號。”

    七月七號。

    何蔓一直沒敢迴頭,不知道謝宇是什麽反應。像是隔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才聽到謝宇帶著笑意的聲音:“哦,那餐廳我來選吧。”

    4.

    我

    隻是為了盡快幫何蔓找迴失去的記憶,沒別的意思。謝宇想。

    虧她還記得這一天,我也不好駁她的意思。

    他站在danny的餐廳大門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五年前danny還隻是大廚,五年後前任店長離開,他用積蓄盤下這個店,自己做了老板。以前,何蔓和謝宇的結婚紀念日都會在這家店慶祝。當然這一點,此時的何蔓是不可能知道的。

    昨晚她也沒提過要來這裏。看來的確還是沒迴憶起來。

    何蔓很早就到了餐廳,她並沒見到danny,隻是在侍應生的引領下坐到了謝宇預訂好的位子上。

    他們的預訂桌在小院子裏,大石頭壘成的圍牆縫隙裏爬滿了爬山虎,層層疊疊,連成一片凝固了的碧綠瀑布,又像連綿轉圜的畫卷。天色從透著微光的墨藍色漸漸沉入黑夜的海洋,侍應生走過來把桌上的蠟燭燈點上。何蔓盯著跳躍的燭火,有點兒無聊,於是拿起手機**。

    她真的愛死這部手機了。前置攝像頭讓她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樣把手機反轉過去**了。以前那個樣子拍十張可能隻有一張能看,其他的不是沒照全就是表情可怖。

    大學剛畢業,何蔓成了職場新鮮人,打了耳洞,燙了頭發,一度十分迷戀**,又沒什麽**技巧,隻會對著鏡頭比剪刀手。街上比剪刀手,餐桌上比剪刀手,聖誕樹前比剪刀手,全身照比剪刀手,大頭照比剪刀手……後來,何蔓的名字在謝宇的手機裏就變成了“剪刀手愛德蔓”。

    何蔓靜靜地看著手機屏幕中的自己。今晚她和謝宇分頭離開家,臨出門之前連招唿都沒打,就是不想讓他過早看到悉心打扮過後的自己。

    到底還是比不上真正五年前的自己。何蔓曾經覺得,所謂的“25歲是女人的一道坎兒”,都是各大護膚品牌為了推出新產品線而聯合起來織就的謊言,現在卻有些相信了。

    雖然不比剛結婚時年輕逼人,眼神裏卻更有內容,不必再故意瞪眼睛嘟嘴比剪刀手,隨意拍張照,自有風情。

    何蔓放下手機。

    她今天一定要表現出自己最好的狀態。她對謝宇有重要的話要說。

    謝宇快步走進小院子,一臉歉意:“你到得這麽早啊,我沒想到路上這麽堵車。真不好意思。”

    何蔓笑了起來:“沒關係,先喝點兒水吧。”

    失憶了真好,要是以前,

    他敢這樣遲到,何蔓還會等他的唯一理由就是要當麵潑他一臉水。

    都是讓他喝點兒水,方式差這麽多。

    謝宇接過她遞來的水,一飲而盡,定過神兒來才發現精心打扮的何蔓很美,謝宇隔著燭光望她,怔了怔。

    “怎麽了?”何蔓心知肚明,卻眉頭微蹙地故作懵懂。

    這是戰術。全世界公認,“美而不自知”是女人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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