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親衛隊穿行在弗雷爾卓德的群山之間,拉克絲的心情相當不錯。


    作為一個算是土生土長的德瑪西亞人,狩獵在拉克絲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是她的必修課——按照德瑪西亞的貴族禮儀要求,狩獵是非常重要的一環,貴族們經常會通過狩獵儀式的方式,記念德邦先民。


    畢竟在先民的那個時代,德瑪西亞人就是通過一場又一場的群體狩獵,這才驅逐了盤踞在如今德瑪西亞地區的諸多野獸、建立起了德瑪西亞國家的雛形。


    正是因為這段曆史,狩獵在德瑪西亞的文化之中,一直占據著非常重要的一環,隻不過這一環的核心不是通過狩獵而獲取獵物,而是通過狩獵的形式,紀念自己的祖先,感懷他們的奮鬥。


    在諸多禮儀之中,狩獵相關的內容算是拉克絲為數不多感興趣的部分,而這份興趣,最終隻持續到了她真正參加一場狩獵儀式——隻有在真正參與過狩獵儀式後,拉克絲才切實體會到為什麽它被稱為儀式。


    狩獵儀式的獵物大多都是提前逐步內的。


    狩獵儀式的射擊大部分都是做做樣子而已。


    隻有少數地位不夠高的新貴族,才會選擇通過狩獵來試圖表達自己的英勇、以引起老牌貴族的注意,除了這些人之外,整個狩獵儀式的大部分參與者,都更像是在參加一次獵人主體的化妝舞會——在象征性地拉一拉弓,射出幾箭之後,便在營地的篝火旁觥籌交錯。


    其本質和拉克絲最討厭的貴族舞會沒有一點區別。


    自那之後,她對於德瑪西亞的所有禮儀都徹底失去了興趣。


    卡爾亞耳提麵命式的教育不足以讓拉克絲意識到貴族的禮儀本質是偽裝和扮演,隻有真正經曆才會讓她感受到,原來貴族禮儀的核心其實在於“讓貴族們發自真心地認為自己高人一等、裝腔作勢也是一種與眾不同”。


    而與之相較的,在弗雷爾卓德,狩獵也是一種儀式,但在這片蠻荒的凍土上,狩獵雖然血腥而原始,內容非常少兒不宜,但卻同樣更接近於狩獵本身。


    不是借著狩獵的名頭聚在一起,而是為了通過狩獵更加強大的獵物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力量。


    就像是拉克絲在等待著物資運輸而減緩了行進速度的一路上,她入鄉隨俗的一係列狩獵一樣。


    最開始的時候,她隻是在嚐試學習弗雷爾卓德的方式,在嚐試著扮演德瑪西亞戰母。


    但隨著一場又一場的狩獵,拉克絲漸漸地體會到了弗雷爾卓德狩獵的核心意義——不是為了紀念過去,而是為了純粹的生存。


    強大之人才能狩獵到足夠的獵物,以供養部族——而有能力統帥部族之人,也必然能在狩獵之中大展身手、滿載而歸。


    在這裏,狩獵就是為了收獲,沒有那麽多花裏胡哨的原因,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而且,就像是德瑪西亞人對農田裏的界碑極度看重一般,在弗雷爾卓德,部族之間的獵場邊界,就是弗雷爾卓德人的禁臠。


    從某種意義上說,隻有真正成為了一個狩獵者,才能更好地體會弗雷爾卓德原始而狂野的文化。


    所以,一路走來,拉克絲不間斷地狩獵不僅是在為自己積攢獵物、積蓄威勢,同時也是在體會著一種作為戰母的感覺。


    這種“感覺”相當珍貴,因為隻有通過這種方法,她才能嚐試著以一位戰母的方式去思考、去解決問題。


    對拉克絲來說,這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場寶貴的曆練,既然已經決定了要接受弗雷爾卓德部族,拿出德瑪西亞戰母的胸懷,那她就必須用更加“弗雷爾卓德式”的辦法才行!


    如果在這趟弗雷爾卓德狩獵之旅前,當物資即將抵達、後續大部隊快要跟上的時候,麵對著紐斯卡拉隘口西邊正默默等待的各部族代表,拉克絲的選擇應該是第一時間和他們建立聯係,並試圖從中得到自己所需要的確切情報。


    但隨著她越來越能體會弗雷爾卓德戰母式的思維,她直接跑到了山裏去狩獵,因為在弗雷爾卓德的思維方式之中,交流所能起到的作用很少,一場激動人心的演講,其結果恐怕遠遠不如一具龐大的雪怪屍體。


    所以,她選擇了在後勤即將抵達的時候,帶著親衛隊進入群山之中。


    之前狩獵得到的獵物已經不新鮮了。


    現在她需要一點新鮮的。


    而同樣的,隨著拉克絲一路狩獵而來,她的親衛現在也漸漸習慣了狩獵,並多少摸索出了點狩獵的心得。


    拉克絲的親衛隊底子是北境行者精銳,而在第一批的北境行者之中,有不少就是從獵人“轉職”而來的——雖然隨著北境行者的正規化,直接接受民兵的比例已經越來越低,但對於他們來說,狩獵更像是被隱藏起來的基因。


    現在跟著拉克絲一起翻山越嶺、狩獵野獸,親衛隊也漸漸地摸索出了一些狩獵的心得。


    和弗雷爾卓德人相對比較原始的方式不同,親衛隊配合緊密,而且還有專門的禦法者協作,狩獵效率遠超常人——如果不是拉克絲刻意控製著獵物的範圍,始終以點名強勢獵物為主,恐怕他們一路西來會直接滅絕不少亞種。


    但就算是有所控製,親衛隊高效的殺戮效率也足以讓所有弗雷爾卓德人震驚,等後勤組抵達紐斯卡拉隘口的時候,想必那些信心滿滿、打算用自己獵物來彰顯勇武的弗雷爾卓德人,都會為自己的沾沾自喜而感到羞愧。


    這次狩獵雪怪的行動,是整場狩獵的“收官之行”,拉克絲本人倒是沒有太多的想法,但對於親衛隊來說,他們必須要保證這次狩獵圓滿完成!


    在保留了最基本的親衛之餘,其他的狩獵者很快就編成了小隊,按照雪怪傳說的方向,開始了一場跨越冰穀和雪峰的詳細搜尋。


    如此大規模的搜索下,雪怪這種體格龐大的獵物沒用多久,就暴露了自己的蹤跡,被徹底鎖定了。


    ……………………


    和拉克絲與其親衛隊不同,奧拉夫的狩獵顯然出現了點問題。


    單槍匹馬的狩獵相較於群體行動,最大的問題並不在於遇見獵物的時候打不過,而在於他壓根就找不到雪怪。


    別看紐斯卡拉附近流傳著很多關於雪怪的傳說,似乎在雪天進一次山能遇見三五頭不一樣的雪怪,但實際上,雪怪也需要廣袤的、至少幾百平方公裏的獵場。


    隻有這種規模的獵場,才足以供雪怪覓食和生存。


    雖然紐斯卡拉隘口附近的山勢比較險峻,山上也沒有太多的遮蔽物,隻要眼神夠好,雪怪的蹤跡很容易被發現,但在偌大的雪怪獵場內看見雪怪,這終究還是小概率事件——因而,奧拉夫雖然先一步進入了雪怪的領地,可是一連轉悠了好幾天,都沒有一丁點收獲。


    別說雪怪了,雪怪的毛都沒見到一根!


    眼見著自己一時半會是找不到雪怪了,有些急躁的奧拉夫隻能幹掉了一頭白鹿,在大吃一頓之後,將它的屍體掛在了上風頭的一棵樹上。


    雪怪的鼻子是最好的。


    奧拉夫在掛好了白鹿之後,就一直守在了旁邊,並在血液被凍結之後,重新劃開新的傷口,始終保持著血腥的味道。


    釣魚也是狩獵的一環。


    雖然奧拉夫的狩獵方式簡單粗暴,但效果無疑是很好的。


    狡猾的雪怪有不遜色於孩童的智商,它們不會傻乎乎地什麽陷阱都上,但奧拉夫孤身一人出現在了它的領地之內,還專門用它最喜歡的白鹿作為誘餌,這就由不得雪怪不動心了。


    如果人類的數量更多一些,那雪怪可不會上當,它會謹慎地躲藏起來,遏製自己的貪欲。


    但奧拉夫隻有一個人的情況下,它自然不會輕易慣著——這裏可是它的獵場,就算那些揮舞著武器的人類不太好招惹,那也不代表著雪怪真的心懷畏懼!


    於是,在白鹿的引誘下,雪怪走下了山梁,開始向著奧拉夫的方向前進。


    奧拉夫的釣魚計劃倒是順利了,但另一邊,好不容易發現了雪怪蹤跡、正在遠遠地跟蹤的親衛隊卻傻眼了。


    要知道雪怪這種生物雖然體型高大,但行動卻相當敏捷,而且尤其擅長翻山越嶺,這頭雪怪被奧拉夫刺激到了之後,它直接選擇了不走尋常路,跳下山梁之後,沿著一麵幾乎要有九十度的峭壁就開始了攀援。


    這種情況下,親衛隊隻能一麵遠遠地看著,一麵急切地通知拉克絲。


    正在趕往事發地的拉克絲也沒想到會這樣。


    但好在親衛隊內還是有不少禦法者的,再加上拉克絲自己的施法水平相當不錯,區區一道山梁海還不足以讓她被攔下。


    所以,在重新鎖定了雪怪的位置之後,拉克絲也迅速開始翻山越嶺,直奔雪怪的方向而去。


    然而,當拉克絲抵達了那座山峰的時候,她見到的不是雪怪,而是一個正在掄著兩柄戰斧、試圖肢解雪怪的一個弗雷爾卓德人。


    周圍並沒有別人,而且從雪怪身上的傷口來看,似乎和這個人手中的戰斧完全對應得上——從這一點來看,這頭雪怪似乎是被對方單殺的。


    這無疑讓拉克絲提起了幾分興趣。


    要知道,雪怪這種生物,體型向來要超過十五呎,厚重的白色毛皮下麵,是令人驚懼的結實肌肉,它們雖然體型巨大,但行動卻十分敏捷,再加上大型生物的高肌肉密度和他們所處的山地環境,尋常部族就算派出十幾二十個好手,想要狩獵雪怪也絕非易事。


    狩獵雪怪還是很有含金量的,否則拉克絲也不可能將其作為自己狩獵的最後一環。


    然而,麵前這頭體型明顯超標的雪怪,卻似乎是被麵前這一個人就砍翻了,這就足以說明對方的勇猛了。


    而對於已經完全進入了戰母角色的拉克絲來說,遇見一位勇士,那自然就要進行招募了——於是,她帶著親衛隊,主動迎上了奧拉夫。


    “幹得不錯,收拾一頭狡猾的雪人可不簡單,哈?”


    聽拉克絲這麽說,奧拉夫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雖然在此過程之中他沾滿了雪怪血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表情,但拉克絲卻能清晰地從他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幾分嘲諷。


    “如果我是你的話。”對方似乎最開始並不想說話,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用拉克絲能聽見的、恰到好處的聲音咕噥道,“那我就會趕緊離開深山。”


    “?”


    “如果這種憨憨的雪怪都被你稱之為狡猾,那遇見冰原狼的狼群之後,你豈不是要被撕碎?”奧拉夫繼續大聲嘟囔道,“腦子不好使,人再多也沒用。”


    很難想象,越發結構簡單、詞匯量相當匱乏的弗雷爾卓德語,居然能在這個壯漢的嘴裏有如此充沛的情緒,以至於拉克絲第一時間都有些怒火狂飆。


    但下一刻,隨著拉克絲身上的一個防護法陣被觸發之後,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遭到了一次挑釁。


    什麽情況?


    在弗雷爾卓德,隻要不是敵對部族之人,冰原旅者們是很樂於抱團取暖的——但麵前這個獨行客,一張嘴就流露出了欠揍的氣息,他的言語甚至有了幾分卡爾亞的味道,一張嘴就讓人火冒三丈。


    如果是在德瑪西亞,對於這種程度的挑釁,拉克絲不會有任何反應。


    但現在是在弗雷爾卓德,在自己即將在紐斯卡拉進行會盟並掌握西弗雷爾卓德次大陸的時候,偶遇的一個冰原旅者卻裝自己是最清醒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按照流程,經曆過卡爾亞專項教學的拉克絲開始了針對性的反嘲諷。


    “狡猾的雪人會估計敵人的強弱,它會躲著我,如冰蓋下的地鼠一樣被我砸出來;但它卻認為你很安全,傻乎乎地輪入你的陷阱之中,或許在雪怪眼裏,你也就是一坨不好吃的食物罷了。”


    “但雪怪是我的獵物。”已經想好了將雪怪心髒帶走的奧拉夫哼了一聲,“而不是興師動眾的呆瓜。”


    “興師動眾是為了挑戰謹慎的雪怪。”拉克絲也報以笑容,“而不是走捷徑地埋伏失了智的憨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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