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偉廣場上,雄都市民喜迎行業技能競賽。


    而與此同時,城破之時沒有來得及逃離雄、被抓捕之後關押在了黎明城堡裏的貴族和貴族代表們,則是一片慘澹,所有人都心下惴惴。


    實際上,哪怕他們已經被羈押在這裏有好幾天了,每每想起拉克珊娜的時候,他們依舊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語的割裂。


    因為在很多人看來,自己和拉克珊娜也算是有些交情,別的貴族失了體麵,但自己應該還有幾分薄麵。


    但是,拉克珊娜卻展現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冷酷,不管曾經有怎樣的交情,她都一視同仁,統統帶過來羈押,哪怕隻是羈押,生活條件有所保障,但落在貴族們的眼裏,這也未免太過無情了些。


    負責守衛黎明城堡的,是北境行者,他們可以說的上是油鹽不進了,貴族們無論說什麽,他們都沒有任何反饋,隻是沉默地每天兩次提供食物和飲水、清點人數。


    有些心思靈活的家夥,希望用那些自己偷偷藏在隱私處、被羈押時沒有被搜走的東西,換取守衛這裏的北境行者戰士通融一二,或者打探些消息,但就算他們拿出了相當珍貴的寶石、金銀,這些守衛依舊保持著沉默。


    【鑒於大環境如此,


    這種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使得貴族們那一顆顆原本還有些期待的心,漸漸地沉到了穀底。


    恐懼往往來源於未知。


    被羈押在黎明城堡之內的貴族,他們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麵對著沉默的守衛,曾經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們,現在隻能靠著「布維爾夫人也在這裏」來安慰自己,讓自己相信,目前自己沒有性命之憂。


    然後,樂斯塔拉就被接走了。


    在樂斯塔拉離開黎明城堡的那天,整個城堡之內萬馬齊音,雖然衛兵們依舊沉默著什麽也不說,但當他們保護著樂斯塔拉離開的時候,一路上所有的貴族都陷入了深深地絕望。


    絕望之中,有人也忍不住有所期待,期待著自己能夠成為下一個離開的人,但很可惜,整整七天,沒有任何人離開。


    衛兵還保持著沉默,黎明城堡的物資供應也沒有任何問題,但貴族們終於漸漸沉不住氣,再也不能維持貴族的矜持了。


    有人開始嚐試逃跑,但黎明城堡不僅是寢宮,在設計時也考慮過作為備用的指揮部,哪有那麽容易逃離?


    貴婦開始撒潑,她們再不複宴會上的矜持和優雅,在唿喊得不到迴應之時,這些高貴之人也會如尋常潑婦一般罵街。


    她們的用詞肮髒無比,以至於被專門挑選的北境行者都有點壓不住憤怒,逼得負責守衛的中隊長不得不加快了輪崗速度。


    在沉寂和紛擾的間隙,也有人幹脆試著要一死了之,對此守衛高度緊張,但很可惜,大部分尋死之人隻是做做樣子而已。


    畢竟……真正剛烈之人,在北境行者攻破了港區碼頭的時候,就已經自戕了——衛戍軍團的一位副統帥,還有光照會的兩位主教,在被找到的時候,早就已經去世很久了。


    能被帶到黎明城堡的,也都是心中還隱隱有所期待之人。


    真讓他們在結局未定之時放棄生命,他們還真的就做不到。


    黎明城堡一片死寂。


    但如此處置這些貴族,其實並不是因為拉克絲要故意折磨他們。


    那些一個個把自己折騰得死去活來的貴族,本質上是自己在折騰自己——非要說的話,拉克絲對他們已經算是優待了。


    畢竟在別的地方,北境行者破城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清算貴族,把他們擺在所有平民麵前審判。


    而拉克絲選擇在雄都采取比較溫和的手段,自然也不是因為她念著什麽香火情,而是因為她更在意雄都市民的看法,前麵提到過的,雄都的結構和別處不同,這裏的市民也和貴族之間的聯係相對比較緊密。


    拉克絲把這些貴族全都拘在了黎明城堡,其目的在於徹底隔絕貴族的影響力,並趁著這個機會,給雄都帶來一份全新的秩序。


    等到新秩序稍微成型,再處置這些貴族,那就不會再掀起什麽風浪了。


    所以,在貴族們於黎明城堡之中雙股站站、不知前路如何的時候,拉克絲將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行業技能競賽上。


    ……………………


    和黎明城堡的死氣沉沉不同,宏偉廣場上,各項競賽如火如荼。


    而所有的比賽之中,人氣最高的就是烹飪比賽。


    藝術比賽那邊,無論是凋塑還是繪畫,大家也就能看個像不像;而音樂比賽那邊,雖然有露天環節,但有不少比賽都要在室內進行,進去要排隊抽簽。


    也有愛好者願意去那邊,但更多的市民還是更喜歡露天比賽的「宏偉廣場賽段」。


    這裏進行的主要是建築設計比賽、裁剪比賽、服裝設計比賽、烹飪比賽。


    衣食住行,是人的基本需求嘛!


    建築設計比賽初賽是做模型,一時半會還看不出結果;裁剪那邊衣服雖然很漂亮,但畢竟穿不到自己身上——隻有烹飪比賽這邊,烹飪的作品會抽取幸運觀眾品嚐,還專門有禦法者進行擴音轉播。


    而且,就算嚐不到……聞聞味道、趁機學一手也是好的嘛!


    所以,烹飪比賽這邊人來人往,大家摩肩接踵,甚至導致北境行者抽出了一個連隊專門負責維持秩序。


    隻不過讓市民們多少有點不滿意的是,這些廚師明明都算是雄都稍有名氣之人、之前初賽也都選擇了自己的拿手菜,但到了複賽,他們烹飪的菜肴卻帶有濃濃的北境風格——以炙烤為主的烹飪手段,材料大魚大肉,香料使用豪放無比,和各位大廚平時的風格截然不同。


    當然,這也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情。


    畢竟,喜歡走捷徑是人類的通病。


    在這場前所未有的大比之中,雖然拉克絲已經盡可能清楚地規劃競賽範圍了,但依舊有人試圖投機取巧。


    裁剪比賽和服裝設計比賽之中,北境元素的出場頻率相當驚人,參賽者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向拉克絲、向新德瑪西亞表達自己的態度。


    那烹飪比賽這邊,帶有明顯的北境風格,那也非常正常啊!


    雖然裁判反複強調「沒有烹飪風格加分」,比賽一定要實事求是,考察的重點是技能,但凡是有能力的人,幾乎都選擇了相對迎合北境的題材和手段。


    在這些廚師之間,奎參看起來有點格格不入——無論是外貌,還是烹飪手法。


    其他廚師的位置上,要麽升起了果木碳火,要麽搭起了燜爐或者吊爐,各色肉類或醃漬或者鮮切,或夾著香料,或包裹填充,濃鬱的香料味和肉香混合在一起,配合上各位廚師身後打下手的學徒,儼然一副熱火朝天的模樣。


    然而,奎參這裏卻並未升起碳火,他四平八穩地將官方提供的筒爐架在原地,招唿著自己的妻子就開始了自己的烹飪。


    和初賽時候的規定材料、選手自己選擇拿手菜不同,複賽在規定了食材之餘,也提供了一個烹飪的主題:飽腹。


    說實話,這個主題對於奎參來說並不怎麽友好——畢竟,他所擅長的艾歐尼亞風格的烹飪,向來不怎麽注重滿足感。


    「咱們真的不用支烤架嗎?」奎參的妻子一麵幫助丈夫支開了桉板,一麵低聲問道,「你那


    個果味燒烤,不也是挺有滋味的嗎?」


    「材料有限,而且果味燒烤和飽腹感可扯不上關係。」奎參輕輕搖頭,雙手伸到背後,將圍裙緊了緊,「既然要飽腹感,那就要炒菜才行!」


    「可是你看他們,都在烤啊!」妻子低聲道,「他們是不是知道什麽……」


    「不會的。」奎參搖了搖頭,接過了妻子遞來的一片牛脊肉,「之前不是都說了嗎,比賽沒有題材加分。」


    「說是說,貴族說了就是真的麽。」妻子忍不住搖頭,「你也不想辦法去找一找娑娜小姐,虧得你們還是老鄉呢!」


    「……這不是一迴事。」奎參抽動了兩下嘴角,「好了,親愛的,準備洗米先把飯煮上吧,他們都做烤肉,配麵餅或者麵包,咱們肯定能一鳴驚人!」


    「也是,這都進了複賽了。」妻子手上動作卻沒有絲毫遲滯,「咱們就是個小店,就算進不了決賽,那也值了。」


    奎參沒有搭話,而是抿著嘴拿起了廚刀。


    和德瑪西亞人管用的細長廚刀不同,奎參的刀方而厚,是典型的艾歐尼亞式——他本就是艾歐尼亞人,是和娑娜一起,因艾歐尼亞戰爭而被送到了德瑪西亞的戰爭孤兒。


    奎參在被送到了雄都之後,因為年紀比較大,所以並沒有貴族家庭願意領養,最終他被一對開飯館的失獨夫婦收養。


    巧的是,奎參在艾歐尼亞的時候就是廚師學徒,所以在來到了雄都之後,他非常自然地走上了菜係融合的道路。


    在養父母年紀大了之後,奎參繼承了家裏的小飯館,由於他基本功紮實、人也踏實,手藝不錯,而且敢於創新融合,他的小飯館生意一直不錯,於是,一個艾歐尼亞人就這樣在德瑪西亞雄都落下腳來,結婚生子。


    仿佛流入了大海的一滴水。


    雖然小店的口味不錯,但因為不夠高雅,所以始終被視為不入流。


    說來也是有趣,同樣是背井離鄉的戰爭孤兒,但就是因為收養家庭的不同,他們都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仿佛是又一次投胎。


    在得知了這次烹飪技術比賽的消息之後,奎參想了很久,最終選擇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報了名。


    而他報名的時候,辦事員詳細地詢問了他小店的地址,當天下午就有一些年輕的學生來到了小店周圍,向著街坊鄰居打聽了一番,在互相商量了一陣之後,順利地通過了奎參的報名請求。


    就這樣,奎參站在了烹飪比賽的賽場上,並按照題目,開始做起了自己拿手風格的菜肴。


    初賽上,奎參表現不錯。


    他紅扒的豬肘得到了相當不錯的評價,熗的?子也被大部分裁判認可。


    讓奎參稍微有點意外的是,自己最拿手的燕麥奶粥似乎不受歡迎——雖然得分還可以,但看裁判們的樣子,他們好像都不喜歡……


    不過,哪怕稍有波折,奎參還是順利地通過了初賽。


    當複賽名單公布之後,奎參的小店很快就出現了大量的新客。


    但很可惜,奎參要準備複賽,暫時沒有開門營業。


    聽到這個消息,這些人看起來相當失望,但失望之餘,還是有人表示,等複賽結束之後自己還會來看看的。


    這讓本來隻是懷著「掂量一下自己水平」的奎參,忍不住有了更大的野望。


    或許……自己可以試著走得更遠一點?


    懷著這種想法,在複賽開始之前的那個晚上,奎參幾乎要失眠了。


    但今天來到賽場上,他卻出人意料地平靜。


    穩穩地將牛脊肉切成小片之後,他看了一眼已經開始上氣的一排小號飯鍋,終於拿起了油桶。


    飽腹未


    必要吃烤肉!


    就算使用再多的香料,肉類吃多了也注定會膩,葷素搭配、主食和副食組合,才能真正吃飽!


    滑油將鍋潤好,奎參重新倒入了植物油,一麵觀察著鍋中油的變化,一麵用手抓著沾滿了碗汁牛脊肉——油溫一高,牛肉便滑入鍋中。


    煸炒片刻,薤葉被成段下入鍋中,隨後是被切成薄片的?子。


    當?子那種自帶的清單的香味變成了焦香的時候,切成了細絲的香紅蘇也被下入了鍋中。


    然後是鹹魚花。


    鐵鍋翻騰,香紅蘇顏色微微發暗。


    「準備!」


    「來了!」


    在奎參的身邊,他的妻子已經揭開了煮飯兩個飯鍋的蓋子。


    下一刻,奎參抄起鐵勺,將滿滿的兩勺肉,連同著鍋中的油水,一起澆在了半滿的小飯鍋上,再蓋上蓋子。


    然後是第三鍋、第四鍋……


    一刻鍾之後,當其他大部分廚師剛剛開始正式烤製的時候,奎參和妻子已經合力托著一大張餐盤,來到了裁判席。


    「這麽快?」見到了奎參,居中而坐的主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頭,「你很著急?」


    「飽腹,自然是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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