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日新月異的福斯拜羅不同,德瑪西亞雄都似乎總是這幅樣子,無論什麽時候來到這裏,見到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大宏偉的建築、喧嘩的街道,以及各家莊園外鱗次櫛比的高大門坊。


    春天尚未到來,但地處守望之海邊緣、瀕臨雄都海灣的德瑪西亞雄都,氣候卻已經有了幾分暖意,和福斯拜羅人在冬天隻能選擇貓冬不同,哪怕是在冬日,雄都人依舊很活躍——甚至由於新年將近,現在的雄都人格外活躍。


    沒有商隊作為前哨站、拉克絲又特意叮囑不要去冕衛莊園,這種情況下,希瓦娜想要收集情報,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藝術支援協會轉轉,那些藝術家一個個出入上流聚會,又頗有幾分不羈的藝術氣息,嘴巴沒有個把門的,簡直是最好的信息來源。


    懷著這種想法,希瓦娜在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之後,直奔藝術支援協會而去。


    ……………………


    和上次來的時候相比,藝術支援協會幾乎沒有什麽變化,就連門口那些高談闊論的「藝術家」看起來都和之前一樣——也許人換了,但在那幾個方便聚集的點,還是聚集著一群人,在討論著。


    緩步走入了長廊,希瓦娜的目光遊動在長廊兩側所懸掛的繪畫作品之間。


    和上次不同,這一迴,作品的主題之中,飛翼姐妹的傳說比重已經少得可憐了,在心裏大約估計一下,恐怕在十幅畫中,有三幅描繪著冬景、兩幅主題是慶賀新年、兩幅畫個人風格強烈,剩下的三幅畫則是有濫竽充數的嫌疑。


    這個比例幾乎可以說明,飛翼姐妹的熱度在雄都已經消散了,之前的天使降臨,已經從討論的中心,或許變成了都市傳說。


    卡爾亞所得出的這個初步結論讓希瓦娜相當意外,她上次來到雄都打探消息的時候,雄都人對於飛翼姐妹的事情真的無比上心,但現在過來,飛翼姐妹的傳說卻消失不見,而且沒有任何痕跡,這讓她感覺相當意外。


    疑惑的希瓦娜幹脆再次拿出了自己之前的身份,以一個瓦祖安建築愛好者的身份,詢問起了藝術支援協會的前台,為什麽藝術支援協會的風格改變得這麽快。


    而負責在前台值班的家夥也正閑著無聊,現在既然有人來打聽消息,他也樂得在工作的時候摸魚,幹脆就打開了話匣子,和希瓦娜攀談了起來。


    「飛翼姐妹,那都是去年的事情啦!」這家夥擺出了一副消息靈通人士的姿態,故作神秘地開口道,「雄都可不是別的小地方,這裏的人多,藝術家也多,風向改變的速度也很快——大半年過去,飛翼姐妹的風格早就落伍啦!」


    「可我當時聽說,不是有一個什麽天使降臨事件嗎?」希瓦娜挑起了眉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麽……飛翼姐妹?」


    「曆史的傳說而已,光照會的老把戲啦!」前台擺了擺手,露出一副懂王姿態,「之前雄都出現過一點小麻煩,他們在所有人麵前丟了一次臉,自然想辦法要找補一番……」


    「丟臉?」希瓦娜擺出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還有這一茬嗎?具體說說!」


    「這你可別到處聲張!」前台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在前年的時候,光照會就放出了消息,說他們找到了一位登峰人,當初的德瑪西亞之盾承受了石冠之刑,然後皈依了光照會!」


    「哦——」


    雖然對於這件事,希瓦娜知道地遠比麵前這個擠眉弄眼的前台多,但在卡爾亞的要求下,她還是誇張地配合著對方。


    「後來證明,當初的德瑪西亞之盾實際是被惡魔附身啦!」似乎很滿意於希瓦娜的態度,前台繼續道,「冕衛家族的拉克珊娜閣下戳穿了一切,還阻止了當時想要趁機逃跑的染魔者——拉克珊娜你可能沒聽說過,因為在


    那之後,她就去了北境,去了一個叫什麽福羅拜的地方?」


    「哦,哦!」


    希瓦娜依舊點頭如搗蒜,仿佛也很興奮。


    「把惡魔附身當成了登峰人,當時光照會可是狠狠地丟了一次臉!」說道這個話題的前台似乎很得意,「後來這些家夥為了維護麵子,這才搞出了一出天使降臨的戲碼,故弄玄虛!」


    「這麽說,天使降臨是假的嘍?」希瓦娜奇怪地問道,「可是我記得我上次來到這裏的時候,走廊裏簡直堆滿了關於這個題材的繪畫……」


    「故弄玄虛也是要花錢的嘛!」麵對著這個問題,前台終於挺直了腰杆,「請藝術家作畫,也是一種造勢方法——當時聽說光照會私下分別聯係了很多人,並要求他們以天使降臨為主要題材作畫,這才形成了後麵的偌大聲勢……」


    麵對著這個答案,希瓦娜表麵上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心裏卻愈發地感到疑惑了。


    雖然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麽目前仍然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當時的天使降臨事件中,出力的肯定不隻是光照會——考慮到嘉文四世當時也曾經出麵,王室那邊對此恐怕也是極其重視的!


    但話又說迴來,明明王室對此很重視、還專門諮詢了如果在宏偉廣場樹立起飛翼姐妹的雕像要怎麽做,但現在宏偉廣場上,卻並沒有飛翼姐妹的雕像。


    而且,不僅沒有雕像,甚至連要雕刻一座雕像、騰出一塊地方的意思都沒有,仿佛當時嘉文四世真的隻是問一問、打聽一下!


    這就很奇怪了呀!


    按照拉克絲後來和母親的通信,天使降臨這件事的結果是不了了之,王室和光照會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大家不要再提起。


    對於貴族們來說,這個結果毫無疑問是可以接受的,他們既不希望天使真地降臨,也不願意光照會跳上來指手畫腳,如果這件事可以當做啥也沒有發生過,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為此,甚至奧格莎還在信中讚美了嘉文三世兩句,說他「一如既往地沉穩而睿智」雲雲。


    而從這個前台的反應來看,這種不了了之似乎給了民眾不小的發揮空間,天使降臨很快就變成了一種近乎於都市傳說的奇怪事情,似乎大家都默認了沒有什麽天使降臨,那不過是光照會搞的一些小手段而已。


    但真的如此麽?


    離開了藝術支援協會的希瓦娜,終於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總感覺這件事的背後,還有一些別的事情。


    ……………………


    除了藝術支援協會之外,希瓦娜帶著卡爾亞還去了不少信息比較豐富的地方。


    然後,在雄都大市場、宏偉廣場、音樂廳、酒館、建築家協會,關於天使降臨,市民們給出的判斷不能說是一模一樣,隻能說是毫無關係。


    每一個地方對於天使降臨都有自己的解釋,而這些解釋不僅天差地別,而且都沒有任何一點實質性的證據,全都是旁觀者的個人揣測,壓根就沒有什麽參考價值。


    對於這種情況,希瓦娜有些迷茫了。


    那一次天使降臨之後,王室和光照會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市麵上流通的消息,是不是打探起來也沒有任何意義?


    麵對著如此局麵,就在希瓦娜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的時候,卡爾亞果斷地給出了自己的辦法。


    「現在已經可以基本確定了,王室和光照會對於這件事保密很嚴格。」卡爾亞倒是一副早有預料的語氣,「所以,我們下一步就是去光照會轉轉,那裏也許有我們想要的消息也說不定。」


    「既然是保密的消息,光照會那邊恐怕也不是底層傳教士就知道的吧?」希瓦


    娜有些遲疑道,「如果引起了過多的關注,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雖然打探天使降臨的消息是弄清楚雄都到底發生了什麽的好辦法,但這可不是唯一的辦法。」卡爾亞笑著解釋道,「對事比較敏感,但我們可以對人啊!」


    「對人?」希瓦娜有些疑惑,「怎麽對人?」


    「現在我們已知,這件事中至少樞機主教和嘉文三世是知情人,對吧?」卡爾亞語氣輕鬆,「而除了他們之外,其他的幾位主教,以及嘉文四世,大概率也知道些什麽,隻不過他們不說。」


    「沒錯。」希瓦娜點了點頭,「之前我曾經和嘉文四世簡單攀談過,他看起來頗有心事的樣子……」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可以去打聽打聽這位王子閣下曾經去過哪裏、幹過什麽。」卡爾亞繼續解釋道,「雖然打探皇子的行蹤也很敏感,但同在駁雜的無效信息之中篩選可靠的信息相比,這一條反而要簡單一些。」


    「這不會造成誤會嗎?」希瓦娜有些不可置信道,「打探一位王子的行蹤,這怎麽看都像是刺客或者間諜吧?」


    「沒有那麽嚴重,至少在德瑪西亞沒有那麽嚴重。」卡爾亞嗬嗬笑道,「別忘了,你曾經和那位王子閣下見過麵、聊過天,隻要你的姿態大方一些、並及時擺出了這段經曆,大家頂多把你當成一個攀附之人。」


    ……………………


    按照卡爾亞的辦法,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希瓦娜改變了打探信息的方式,不在平民之間收集小道消息,而是開始走起了高層路線,似乎是想要憑著當初的一麵之緣,走一走王子殿下的門路。


    對於表現得極其熱切的希瓦娜,無論是建築協會,還是被問到的貴族,表麵上都保持了一份風度——他們可搞不清這位瓦祖安來的異鄉人和王子殿下有什麽關係,麵對希瓦娜一些看起來無關痛癢的問題,他們也樂得給出一份不算什麽秘密的答案。


    在這些人看來,這個瓦祖安來的家夥,明顯就是一個攀附之輩,希望走王子殿下的門路,達成一些自己的目的。


    而對於這種人,他們不打算支持,也不會去得罪,幹脆就說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信息糊弄一下好了,這樣並不會有什麽問題。


    然而,卡爾亞正是抓住了他們的這種心態,在指導希瓦娜收集信息的時候,始終采取層層遞進的方式,收集的信息越來越精確——站在一些人的立場上,他們會下意識地認為知道a信息就一定知道b信息,所以當希瓦娜主動透露a信息,並試圖詢問更多信息的時候,他們往往會給出b信息來作為迴應。


    但他們並不知道的是,希瓦娜的信息收集和他們完全不同,這裏的a信息可能隻是她在某一場宴會上偶爾聽見的風言風語,經過卡爾亞的語言包裝,一下子變成了既定的信息,然後順利地釣出了b信息。


    就這樣,在雄都忙活了大半個月之後,希瓦娜驚愕地發現,在卡爾亞不斷的努力下,自己居然真的可以簡單地勾畫出嘉文四世在這一年裏的大致行動軌跡!


    這……這也可以的麽?


    更讓她驚訝的是,似乎從去年入冬開始,嘉文四世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雄都貴族的圈子裏,很多貴族都知道這一點,但卻在他去幹了什麽這件事上,持有不同的看法和意見——而且,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判斷出錯的可能性!


    像是在軍事方麵不怎麽在行、在軍隊裏沒有什麽人脈的貴族,一般都認為嘉文四世率領大軍去支援密銀城了。


    而在軍事方麵有些人脈、在密銀城方麵可能有自己信息渠道的貴族,則是認為嘉文四世主持了援軍的後勤工作,應該是去了王室直屬封地。


    然而,對於那些封地和王室


    封地比鄰的貴族來說,他們認為嘉文四世離開了德瑪西亞,去了瓦羅蘭公國主持外交工作,現在正在忙……


    當這些信息被拚湊到了一起時,希瓦娜錯愕地發現,堂堂一國王子、德瑪西亞未來的繼承人,居然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甚至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而他能做到這一點,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去年的時候,嘉文三世似乎生了一場重病,由於身體原因,他不好主持貴族議會的全體會議,改為在黎明城堡內居家辦公、有事就召集相關人員過來覲見。


    這件事最開始看起來其實沒有什麽問題,嘉文三世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身體不好、暫時居家辦公也不是什麽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而且聽說最近他的身體明顯有所好轉。


    但如果考慮到嘉文四世的消失……


    這一刻,希瓦娜和卡爾亞同時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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