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足行走在巨神峰冰冷的岩石上,塔裏克並不覺得有多麽痛苦——甚至恰恰相反的,這種痛苦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慰藉。


    他從卡拉曼達開始攀登,一路走來翻越了大大小小無數山峰,如今終於來到巨神峰之下,哪怕這裏的寒冷和危險遠勝過去,但他還是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和拉克絲一樣,塔裏克也是石冠之刑的受刑人。


    而和拉克絲不一樣的是,他並沒有一個教導他如何去攀登巨神峰的老師,在登山之前,本身也並未真正到達超凡的層次。


    於他而言,這幾乎是一次必死的攀登。


    但是,從卡拉曼達出發的時候起,塔裏克的腳步就從未有過絲毫的遲疑。


    ……………………


    塔裏克生於德瑪西亞詹戴爾的小貴族家庭裏,雖然祖父隻有一個不能傳給後代的勳爵身份,但在當地依舊算是不折不扣的體麵人。


    所以,塔裏克的父親、塔裏克,都能在成年之後,穿上全套的盔甲,騎上一匹戰馬,去參軍,去戰鬥。


    不過,和祖父那一輩不同,塔裏克參軍的時候,德瑪西亞邊境並沒有什麽戰爭。


    作為德瑪西亞最大的對手,諾克薩斯此時正陷入艾歐尼亞戰爭的泥沼之中,艱難跋涉,不得脫身,戰略重心的轉移導致瓦羅蘭大陸夾在二者之間的諸多公國城邦都不得不轉頭靠向德瑪西亞。


    就是在這種大背景下,塔裏克加入了德瑪西亞的軍隊之中,並在經過了選拔之後,成為了無畏先鋒的一員——而蓋倫·冕衛,就在塔裏克同期的新兵之中。


    所以,塔裏克加入軍隊之後的第一次任務,就是跟著蓋倫一起“平叛”,收拾了那些密銀城的貴族。


    後來,德瑪西亞的局勢風雲突變,返迴了雄都的拉克絲在卡爾亞的籌劃下,掀起了一場驚人的波瀾,光照會和貴族議會都牽扯其中。


    整個事件最終以拉克絲的主動認輸、承受石冠之刑為代價,阻止了光照會和貴族議會再起波瀾作為結果。


    自此冕衛家族的後起之秀離開了曆史的舞台,沒有了威脅的拉克絲成為了德瑪西亞雄都所有貴族都交口稱讚的貴族典範,當她登上了去往卡拉曼達的船隻時,一切似乎終於塵埃落定。


    塔裏克作為旁觀者,也算是親眼見證了這一切的風起雲湧。


    雖然身不在德瑪西亞雄都的漩渦之中,但他卻能從身邊的蓋倫身上,清楚地看出這件事情對於冕衛家族的巨大打擊——哪怕開朗如蓋倫,在得知妹妹必須遠離德瑪西亞,恐怕終身都不會歸來的情況之後,也抑鬱了很久。


    不過,正如卡爾亞所預料的一樣,隨著拉克絲被放逐離開德瑪西亞、承受石冠之刑,德瑪西亞的貴族也必須給冕衛家族做出補償才行.


    不管和冕衛家族的關係有多差,這一次冕衛家族也是站在所有貴族的角度上,狠狠地斬斷了光照會想要幹涉政事的那隻手,甚至還為此付出了嫡女出奔、承受石冠之刑的代價。


    所以,在拉克絲離開了德瑪西亞之後,在國王嘉文三世的提議下,德瑪西亞進行了一次規模空前的比武大賽。


    依托於禁魔石的德瑪西亞是符文之地最缺乏擴張欲望的國度之一,在諾克薩斯人沉淪戰爭泥潭的時候,德瑪西亞似乎也隻能用這種表演式亮肌肉的手段來彰顯自己的武德了。


    對於嘉文三世的提議,眾多貴族自然是欣然同意——平民在這種比賽之中連登場的資格都沒有,現在沒有戰功可以刷,大家在競技場裏決一場勝負,自然無不可。


    於是,德瑪西亞雄都的宏偉廣場被改造為了臨時的競技場,德瑪西亞的使者從這裏出發,奔向了瓦羅蘭大陸中央地帶的各個公國和城邦,邀請他們作為來賓觀禮,也可以派出參與競賽的選手,共襄盛舉。


    作為瓦羅蘭大陸的“一極”,德瑪西亞的邀請自然被諸多公國城邦無比重視,在這個諾克薩斯人戰略收縮的時候,想要和德瑪西亞搞好關係的國家宛若過江之鯽,所以在接到了使者的邀請之後,各個城邦公國紛紛派出了公子王孫作為自家使者,去往德瑪西亞。


    理由是觀摩競賽、共襄盛舉,實際上則是將這場大會完全當做了一場外交活動。


    當然,這也是德瑪西亞的對外目的。


    至於對內的話……


    作為冕衛家族的嫡子,得到消息之後一直勤奮訓練的蓋倫則是被視作了種子選手,成為了這次比賽德瑪西亞的“官方炒作目標”。


    從某種意義上說,蓋倫這也算是吃到了自己妹妹的“政治遺產”。


    對於貴族們來說,給予蓋倫這個傻小子超級待遇、將他打造成德瑪西亞的新名片和新標杆完全就是一件一舉兩得的事情,這一方麵體現了大家不會忘記那些“為貴族事業而犧牲的人”,一方麵也將冕衛家族架在了道德高地的聚光燈下,讓他們不得不真正做到忠懇為國、別無二心,簡直贏麻了。


    禮儀周全、心思細膩的拉克絲對於貴族們來說是一個難纏的對手,但實心眼的蓋倫卻和他的父親、叔叔一樣,是實心眼的好用工具人,給予他名譽,讓他去賣命,多是一件美事啊!


    也正是考慮到蓋倫這孩子比較實心眼,所以在炒作的時候,貴族們並未直接通知他本人——結果就是,當信心滿滿的蓋倫踏上了競技場的時候,人群之中的一嗓子“加油!德瑪西亞之力”差點就把他原地送走。


    真是特麽見鬼了!


    什麽德瑪西亞之力啊,那是蓋倫之前欺負小姑娘的時候給自己安的中二稱號,他隻在卡欣娜向自己“發起決鬥”的時候提起來過!


    現在被早就安排好的“水軍”喊出來……忽然被@到黑曆史的蓋倫差點就當場棄賽!


    好在雖然心中羞恥,但蓋倫的硬實力還是很強的——跟隨趙信學習多年,雖然技巧方麵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但這小子的身體發育卻越發地讓人看不懂了。


    剛剛十九歲的蓋倫比很多成年選手都要雄壯,手中一柄門板一般的大劍,絲毫看不出趙信戰鬥中那高明的突刺技巧,僅僅靠著以勢壓人、以力破巧,就一路過關斬將。


    哪怕作為種子選手,蓋倫的對手都不是什麽難啃的骨頭,但蓋倫自身的實力還是讓眾人都為之側目——再加上這種一力降十會的手段最直觀、最容易看懂,所以德瑪西亞之力的稱號也漸漸從水軍們的單方麵炒作,變成了一種被大眾認同的共識。


    到了比賽的後期,每到蓋倫出場,前來觀戰的民眾們也都會山唿海嘯般叫出“德瑪西亞之力”的名號,這讓蓋倫幾乎成為了青年人之中最為光彩奪目的那一個。


    而之所以說是“幾乎”,則是因為有一個人比蓋倫還要搶眼,那就是……塔裏克。


    ……………………


    作為一個並不被看好的選手,塔裏克是屬於“海選上位”的那種。


    對於這種沒落貴族(嚴格來說其實根本算不得貴族)的子弟,安排賽程的人士自然不會有任何的照顧,考慮到他一路從海選之中衝出來,本身實力不錯,塔裏克最終被分在了死亡之組。


    至於為什麽這一組被稱為死亡之組……


    原因很簡單,和塔裏克同組競技的,還有來自於諾克薩斯的參賽人員。


    沒錯,諾克薩斯人也來了。


    雖然競賽開始的時候,諾克薩斯人在艾歐尼亞已經頹勢初顯,但本著惠而不費的原則,達克威爾大統領還是派出了一個專門的使團出來,給德瑪西亞人搗搗亂。


    什麽?德瑪西亞人想要亮肌肉?


    那我諾克薩斯絕對砸砸場子!


    懷著這種心思,幾個“角鬥士奴隸”被諾克薩斯人派出,加入到了這場競技之中。


    雖然可以拒絕諾克薩斯參與競賽,但在這個諾克薩斯人兵力全麵收縮的時候,德瑪西亞無論如何都不會在這種地方弱了勢頭——而且,這可是我們主場的比賽,不允許使用魔法和魔法物品的,你們諾克薩斯人憑什麽囂張?


    懷著讓諾克薩斯人出醜的心思,德瑪西亞允許了這些人參與競賽。


    然而,在預選賽階段,這些諾克薩斯人的表現卻讓比賽的組織者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雖然是不著重甲的角鬥士奴隸,但這些諾克薩斯人是真的很能打,尤其是那個叫厄加特的,連趙信看了都默默咂舌。


    這種力大無窮、不懼疼痛的怪物,真的是角鬥士奴隸麽?


    諾克薩斯人在搞什麽把戲?


    諾克薩斯的確搞了點手段,但此時的厄加特……還真的就是角鬥士奴隸。


    和其他的角鬥士奴隸唯一不同的是,厄加特奴隸的身份是剛剛新鮮出爐的——作為諾克薩斯的處刑人,他可是達克威爾的嫡係,忍痛將他貶為奴隸,主要是因為這貨在艾歐尼亞戰場上過於嗜殺的表現激起了無比劇烈的反抗,影響了斯維因的戰鬥計劃,被斯維因當場一擼到底。


    對厄加特來說,以奴隸的身份將他送到德瑪西亞來比賽並不是對他的懲罰,而是達克威爾對自己嫡係的保護,從程序上說,貶為角鬥士奴隸是對他的懲罰,但如果他在這場競賽之中取得好成績,打了德瑪西亞人的臉,那再將他啟用也名正言順。


    諾克薩斯用人不問出身嘛!


    達克威爾的主意打得很好,而厄加特的表現也沒有愧對大統領的信任,在預選賽上,哪怕因為諾克薩斯人的身份而被重點關注,和他對戰的那個德瑪西亞貴族劍士依舊在三招之內就被當場斬首!


    德瑪西亞的比武大會和諾克薩斯的角鬥不同,不是死鬥,選手是不能補刀的,一旦對手失去反抗,再進一步傷害就會被罰出局——然而,厄加特行動太快了,在殺死了對手之後,他幹脆地丟掉了斧子,還咧著嘴說“這家夥太弱,自己不小心”,讓德瑪西亞人當場下不來台。


    哪怕狠得牙根發癢,德瑪西亞人最終也未能把厄加特如何,最終隻能人為地製造了一個死亡之組,將足以給厄加特造成威脅的成員都送到了這一組內,將這個家夥交給蓋倫處刑。


    對於這些人來說,能打出厄加特一些東西,就算是成功!


    沒人對塔裏克抱有期許,沒人會認為一個從詹戴爾鄉下來的勳爵孫子有能力對抗這個可怖嗜殺的諾克薩斯人。


    然而,就是在這種無人看好的情況想,在四分之一決賽的賽場上,當天並未頂盔摜甲,隻提著一柄錘子、拎著一麵盾牌的塔裏克,卻在萬眾矚目之下,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逆襲。


    ……………………


    對任何一個在場觀戰的德瑪西亞人來說,塔裏克和厄加特的戰鬥,都是一場讓人印象深刻甚至永生難忘的比賽。


    長發飄飄的塔裏克雖然身材高大不遜對手,但卻麵龐青澀,似乎完全不是對方的對手。


    然而,與外表完全不同的是,塔裏克有著驚人的從容。


    揮舞著戰斧的厄加特一次次在怒吼之中發起衝鋒,一次次高舉利斧力劈華山,似乎隨時都可能將塔裏克一斧兩段。


    然而,在地麵上翻滾躲避的塔裏克卻總能如狂浪怒濤中的一葉輕舟,哪怕看起來勢如危卵,卻始終未曾傾覆。


    仔細研究了厄加特戰鬥風格的塔裏克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認為自己的絕對力氣能夠對付厄加特,但卻看出了厄加特嗜殺暴怒、性格急躁的特點。


    所以,他沒有頂盔摜甲地和厄加特硬碰硬,因為在這種對手麵前,盔甲——哪怕是最好的符文鋼盔甲——也不足以保住性命。


    對於這種力氣極大,揍起頂盔摜甲的對手時和開罐頭差不多的對手,他離開的選擇是輕裝上陣,用遊鬥的方式激怒對手、消耗對手,以反守反擊的方式取勝!


    麵對著厄加特的每一次劈斬,他都會舉起盾牌、砸出單手錘,但這不是硬碰硬地角力,而是從側麵迂迴的幹擾,不求完全格擋,隻要你砍偏了就行。


    塔裏克的戰術讓厄加特無比憤怒。


    本身被變為角鬥士奴隸就已經讓他怒不可遏了,哪怕大統領和他解釋了此行的目的,他依舊處於一種點火就著的狀態——現在好了,麵前的這個德瑪西亞小子還用這種戰術,是可忍,孰不可忍!


    氣血上湧的厄加特一斧狠過一斧,哪怕塔裏克已經在格擋的時候避開了斧刃,這麵堅實的盾牌表麵依舊被劈得滿是傷痕。


    為了盡可能泄去厄加特劈斬的力道,幾乎每次格擋之後塔裏克都會順勢翻滾,他披散的黑色長發很快被汗水打濕、沾滿了泥土,他的整個人似乎也都變成了泥猴,看起來狼狽不堪。


    但縱使如此,塔裏克的眼神卻越來越明亮了起來,他能夠清晰地聽見厄加特越發沉重的喘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厄加特血氣的衰退,他已經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終於,在厄加特又一次利斧橫掃的時候,塔裏克終於舉起了自己的單手錘,第一次正麵迎接了厄加特的攻勢。


    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金鐵之聲,兩人同時失去了自己的武器。


    厄加特用的是一柄雙手斧,失去了武器隻能俯身去撿。


    但在塔裏克的左手之中,卻還有一麵滿是凹痕的盾牌!


    就在厄加特俯下身子的那一刻,塔裏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掄起了這麵挨打了一整場的盾牌——當厄加特的指尖終於觸及到了自己戰斧斧柄的那一刻,這麵滿是凹痕的盾牌終於狠狠地印在了他的臉上。


    身材高大的厄加特被這一擊砸中,整個人幾乎是橫著飛了出去,當他勉強恢複了意識,掙紮著想要起身的時候,塔裏克的靴子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胸口。


    在觀眾們的歡唿聲中,繼德瑪西亞之力後,現在又有了一位德瑪西亞之盾。


    ------題外話------


    卡爾亞的小課堂·不同的攀登路線:


    攀登巨神峰如果從北邊的卡拉曼達出發,那一路上需要翻越大大小小數十座山峰,才能抵達巨神峰主峰之下;而從奈瑞瑪桀走的話,出門就是巨神峰的主峰。


    所以,拉克絲和伊諾隻爬了兩天多就翻過了雪線,而塔裏克一路走來已經花了三個月——這主要是攀登方向不同所導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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