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不想要再去想些別的什麽。不用在意因許意的那句話勾出的不安,不用在意他原本與這世界格格不入,不用在意他與平常人並不一樣。


    明明知道是不好的,與她一起,她亦會平白受到別人的指指點點以及外界異樣的目光。但是許恙抗拒不了,完完全全的無法抵禦想要與她一起的欲/望。


    許恙原本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麽他特別想要的東西。他過去的世界裏,沒有程度的差異。沒有喜歡和很喜歡,沒有不喜歡和很不喜歡。對他來說一切都是一樣的,喜歡的東西都能互相替代,不喜歡的東西也都一樣。


    海麵平靜,幾乎沒有波瀾。他的每一天寡淡而無味,重複著入睡又醒來,隻是因為還有人盼著他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突然有一天,有人掀開了他與這世界的隔閡,拉著他向外看。


    眉眼總帶著笑意的女孩帶他走入人間四季,煙火嫋嫋,車水馬龍,闌珊燈火,他看見了人間的色彩,便開始有了很喜歡的喜歡。


    他有了很想很想要的東西,便有了很想很想要做的事情,但他還是很努力的克製著心底裏的欲望。


    害怕打破寧靜的湖麵,害怕滔滔洪流傾瀉而來會嚇到她。每一時每一刻每一次的思念,他都不敢堂堂表達出來,直到這場意外讓他難以抑製的表現出了驚恐。


    許恙終於知道了,他並沒有他自己想的那麽順從又克製。


    他沒有辦法接受陳曦的離開,他想要她停留在那裏。


    遠遠的停留也可以,但不要不可以不能離開。


    最開始的時候,他隻是想要陳曦留下來。做一個過客、遊客或者隨便什麽別得都好。


    但當他得到了陳曦的迴應,他心火突然熊熊的燃燒起來。


    其實他從來都知道,他並不是隻想要將陳曦留下來。他的最喜歡的喜歡,被高高的供在了神壇。她不一樣,跟這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不一樣,是他最想要的那個人,也是他在這個世界最想要占為己有的東西。


    過客、遊客或隨便的什麽別的身份,從來都隻是他在安慰自己。因為求而不得,又害怕嚇跑她,所以他才一直用這個理由搪塞安慰並克製自己。


    當他終於得到了陳曦的迴應,一切他所勉力維持的克製頃刻間全部崩塌。


    他從來都知道的,他想要的隻有一個她。


    誰也不能阻止或阻撓,即使是許意,也不可以。


    許恙的懷抱漸漸鎖緊,也漸漸令人窒息。


    剛開始陳曦還能接受,後來陳曦實在受不了了。陳曦環抱著許恙的雙手開始下手很重的捶許恙的後心:“許恙!許恙!你想捏死我你直說你!”


    陳曦捶他後心捶得咚咚響,許恙鬆了力氣她還繼續捶,並且仰著小臉氣勢漸高咄咄逼人:“幹什麽?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你?嗯?”


    許恙從沉鬱的思緒中驚醒,在陳曦連珠炮一般的發問中逐漸開始手足無措:“不是。”


    陳曦嘴角尚帶著笑,眼裏也柔柔的,看起來並不是真的那麽生氣,然而她下手捶許恙的動作是真的很重:“不是?那你幹嘛?嗯?”


    捶了幾下後,陳曦又突然輕輕的摸了摸他那被她捶得悶悶有了一點痛的後心:“痛不痛?痛就對了,我故意的。”


    “因為我剛也痛。”陳曦說著話,一邊輕揉許恙的後心一邊靠迴了他的胸膛,“下次你還敢這樣,我讓你更痛一點。”


    從心潮的汪洋中抽離,許恙的眼神恢複柔和,他垂目向陳曦頭頂的軟發,低低將自己的下頜輕輕靠了上去。他道:“好。”


    陳曦暖柔的小手撫著許恙的後心,她悶在許恙的懷裏,聲音也變得悶悶的,她對許恙說:“不管別人怎麽說,許恙你一定要相信我喜歡你。”


    許恙輕撫她的軟發,道:“好。”


    到了許宅,許恙率先下車去拿後尾箱中的行李,一如既往的沉默,表情很平靜,但很顯而易見的帶了些鋒銳的氣息。


    聽到聲響出門幫忙的芳姨愣了半秒,但迅速的遮掩住了疑惑,接過了許恙手裏的行李箱。


    姚兆對許意道:“你看,變化是有點大,你看芳姨都感覺到了。”


    許意鬆了安全帶正要拉開車門,姚兆拍拍他的肩提醒他:“好好說話。”


    進了許宅,芳姨拉著行李箱去了房間收拾,許恙也去了房間。


    許意在客廳坐了好一會兒,聽到芳姨和許恙的交談聲便走到了許恙的房門旁。


    那裏,可以清楚聽到芳姨和許恙的交談。


    房間裏,芳姨的語氣很意外:“新買的衣服?小少爺好像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衣服。”


    許恙嗯了聲:“想試試。”


    不同於麵對許意時那種針鋒相對的蓄勢待發的氣勢,此刻的許恙聲音輕柔一如往昔,不用看他的表情許意也能想象出來許恙現在的樣子,半垂下眸子與芳姨說話的樣子,必然是平常乖巧又平靜的模樣。


    房間裏,芳姨笑道:“換換挺好的,總穿套裝看著太嚴肅了。”


    想起陳曦逛街時跟他說的那些話,許恙的語氣又柔了幾分。他一向話少,跟芳姨說話的時候也不多,但此刻卻突然起了接話的心思。他嗯了一聲,應道:“適合出去閑逛。”


    芳姨將他這變化看在眼裏,麵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是該多出去逛逛,成天悶在家裏不好。”


    “嗯。”許恙道。


    芳姨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婦人一樣,邊收拾邊絮叨。許意在外麵聽著,望向走道上的暖燈。


    他的印象裏,芳姨並不是多話的人。


    站了很久,芳姨出來的時候看見外頭的許意。“大少爺。”她向許意打招唿的時候眉開眼笑。


    許意點點頭,走去了許恙的房間。


    許恙正在看手機,顯然沒有等到想要的消息於是眼神微有些黯。


    許意拉了個凳子在許恙麵前坐下來。


    這個時候顯然不是最好的時機,但許意一定要這個時候,在許恙還沒有徹底淪陷進去的時候告訴許恙:“我們聊聊陳曦。”


    許意不否認,陳曦對許恙有特別的注視和關懷。許意也不否認,陳曦有許多肉眼可見的很好的一麵。但許恙徹底起底過陳曦,因此知曉了陳曦的種種過往。


    陳曦並沒有在小學的時候轉過學,她確實因為長得漂亮備受排擠,但並沒有嚴重到被多人欺淩的地步。


    陳曦從最開始接觸許恙的時候就撒了謊。


    或許因為職業的原因,她格外擅長掩飾並表演出根本不存在的情緒,這種爐火純青應用於生活中的演技都幾乎騙過了許意。


    雖然是為了排解許恙的情緒,雖然是為了說服許恙,雖然陳曦的出發點許意能夠理解,並且她這麽做確實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但她給許意留下了一個很壞的印象。


    人不見得是個壞人,但謊話信手拈來,話語中感情的真摯程度能令他許意都真假難辨的人,許恙該要如何防備?


    許恙默默的聽,從頭到尾沒有插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他平靜又沉默的聽完,等到許意終於停止,他問許意:“哥,你覺得你了解我嗎。”


    許意毫不遲疑:“當然。”


    許恙是他的弟弟,是這個世界上心思最簡單最單純的人。


    許恙平視許意:“那哥,你覺得我為什麽會把自己爆出來。”


    當然是為了保護陳曦。


    這是許意理所當然的第一反應,今天淩晨得知許恙自爆於全網之時,他也的確是這麽反應的。


    許意了解許恙,許恙當然也了解許意。


    許恙的智商並不存在任何問題,他一定清楚知道自己如何理解了他的行動。所以此刻,許恙再問起這件事情,就代表著許恙的本意可能並不隻是為了保護陳曦。


    許恙抿唇,安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指節青白。他道:“哥,你並不了解我。”


    許意對他的保護是建立起一座高牆,杜絕外界對他傷害的同時,也能杜絕他有可能出現的對外界的傷害。他的哥哥許意愛他,但同時也並不信任他。許意小心的防備著,希望在小心翼翼的防備中許恙能夠安然無恙的過完這一生,但他卻不知道,他的小心防備看在許恙的眼裏,同樣也變成了一把利劍,戾光閃耀,時時提醒並告誡著許恙,他是危險的,是與別人不一樣的,是不可能融入人群的,是不配與人正常交往的。


    時時提醒,所以許恙看似安靜又乖巧,實際心裏早已在不斷的自我懷疑中戾氣橫生。


    他不愛自己,也不愛這個世界,厭惡時間永不停息,也厭惡寧靜久遠綿長。


    人生的意義對他來說是什麽呢?很久以來,人生的意義一直都是因為許意說:“許恙,我希望能好好的。”


    好好的活著,好好的過每一時每一刻。


    很長一段時間,許意成為了他會安然繼續生命的唯一意義,但現在卻不同了。


    有一個人闖進了他的世界,讓他好奇這世界本來的樣子,拉著他從安靜的一隅中走出來。他聽見了喧鬧的聲音,看見了陽光一樣燦爛的微笑,觸碰到了人間的暖意。


    這個世界上,或許好壞並不各占一半,接納他的地方也並不見得多,但他知道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對他滿懷惡意。


    人間有杜嘉,也有陳曦。


    有人避他不及,也有人即使知道他有異,卻無所畏懼。


    這世上千人千麵形形色色,許恙終於開始相信自己應該是可以被善待的。不斷的審視和懷疑,加重了他對這個他從未好好看過的世界的戾氣。然而,好好看過之後,他就覺得,他生在一個很美很好的地方。


    許恙與許意相對而坐,許恙空洞的眸色漸柔,一點點的變化許意清晰可見。


    然後,他聽到許恙說:“你大概覺得我是為了保護陳曦。是,但也不全是。”


    不全是為了保護陳曦,還有一份自己的私心。


    他猜到會發生什麽,猜到此事之後陳曦會遠離,猜到即使陳曦不遠離許意也一樣會要求陳曦遠離,猜到許意為他築造的堡壘,大門將再不會為陳曦打開,猜到因為這場意外許意會更升級他與世界的隔閡,所以他先一步走了出來。


    許恙緩緩陳述:“……我這麽做,她就走不了了。”


    許恙向全網揭開了他所有的傷疤,他為陳曦挺身而出,受到攻謫中傷,中傷越大,攻謫越強,陳曦就越不可能離開。


    很久很久之前,陳曦跟他說過的,當年被欺淩時,她一直想等著一個人挺身而出的解救她,但沒有,所以她最終選擇自救。


    不管這個故事是真是假,不管當時是不是陳曦信口胡謅了一個故事來哄騙他,但一個人在複述一件事情的時候多少都會帶些真情實感,陳曦那時候的表情和語氣他迴憶過很多次,許恙很清楚很明確的知道,無處求援之時,陳曦一定一定很想要一個能為她挺身而出的人。


    想要保護她的心情不假,但將自己清清楚楚毫無遮掩的自爆出來,其實也是為了要困住她。


    不管出於內疚、愧疚、憐憫或者是別的什麽許恙其實並不太明白的情緒,許恙做下這件事情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想要留住她。


    所以,他才會切斷她與外界的聯係。


    他等著事態發酵,全網皆知,等著不可掩蓋,等著陳曦在輿論的高峰中進來。


    他並不真正了解情緒,但這並不妨礙他利用有著擁有各種情緒的人們。破釜沉舟,是因為有一個明確想要去往的目的地。有舍有得,這便是他的選擇。


    許恙的目的並不如自以為了解他的人們想象的那麽單純,他為自己搭建了一個賭局,賭局如囚籠,囚籠大開,等著一個善良的人欣然入內。


    他原本以為,那人隻會在局中停下。他最初想要的,也不過就是她能留下。


    然而他意外收獲豐厚,那人走到了他的跟前,輕輕抱住了他。


    許恙不管陳曦是因為什麽,究竟是因為真的喜歡他,還是憐憫、愧疚,但這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卻從來不敢奢望的結果,他得到了,就再也不想要日日夜夜的去剖析因由。


    因為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


    許恙緩緩的說著話,尾音微微的顫,這證明他心潮滔天,浪潮滾滾。


    許意知道,許意說的不重要,其實很重要。


    許恙其實明白。他其實很害怕。


    害怕憐憫或愧疚最終將被時間洗去,不愛的事實將終有一天被□□裸的攤開在陽光之下。


    許恙並不自信陳曦是不是真的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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